我腦子裡梳理著陳揚的經歷,總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勁。

是烏鴉那裡。

如果說第一只烏鴉是請他過去幫忙,那麼站在冰崖上的那只必定是遇到了麻煩,這麻煩幾乎可以斷定與陳揚撿到的斷掌有關。倘若人真的可以有助於烏鴉,絕對是烏鴉認為非常容易的事,偏偏這一點陳揚前後都沒有提及過。

“你說烏鴉嗎?”陳揚皺眉想了想,眉頭驟然舒展:“忘了說,原本我試圖用登山杖去觸碰冰崖上的那只大烏鴉。”

兩隻烏鴉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雌雄情侶,陳揚試圖用登山杖去戳一戳,看看那烏鴉是不是被什麼東西給困住了雙足。結局自然是無果的,只讓大烏鴉撲扇翅膀更加劇烈、頭頂烏鴉叫得更急促了而已。

因為這本就是一個毫無作用的嘗試,他就略去不提。

“哦對了,還有。”

陳揚恍然間想起:“我撿到斷掌時,烏鴉可能撲過來撓了我。”

他撩開袖子,給我們看手背上的幾道傷痕,痕跡並不深,間距較窄,給皮膚上劃出三道傷口,十分清晰。

由於當時陳揚被斷掌弄得精神恍惚,並不能確定到底烏鴉是怎麼抓撓自己手背,只是從事後的傷口進行痕跡的判斷。

陸陰陽觀察了一番傷口尺寸形態認定:“由深到淺,是禽類造成。”

我問陳揚:“你去醫院檢查後他們怎麼說。”

面對這個問題,陳揚眼神有些躲閃:“我去醫院檢查了一下,後來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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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他吞吞吐吐半天,我才聽懂意思。別看陳揚這人是一個科學教派忠實信徒,可面對超出常理範疇的現象,尤其是發生在自己身上,他依舊會恐慌。這也是人類無法剋制的自身情緒。多年電影書籍乃至於接觸的各路專業人士言行舉止都給陳揚大腦裡製造出了一副影像:他這種怪病必將會變成一個醫學典型案例,四處引用,而陳揚的名字也將因此被人頻繁提及。

對陳揚這種恨不得名字都以ID來互相稱謂,希望人人都去中心化的技術男來說是無比恐怖的事情。

即使如此為了自己安全,他還是找了一家醫院檢查。

報告初步認定他手掌心上是一塊脂肪瘤,讓他留院觀察後切除,並且說脂肪瘤很少惡化病變,並不可怕。

陳揚冷笑道:“這根本不是脂肪瘤,我自己最清楚不過,脂肪瘤一般長在肌肉多的區域,很少長在骨頭處。”

當時有些將信將疑的陳揚偷偷跟蹤那個給他做過檢查的醫生,發現對方快步進入了主任醫生辦公室,貼在門上,陳揚聽到裡頭倆人低聲在商量自己的病例,檢查醫生說這是一起從未見過的狀況,在陳揚掌心“脂肪瘤”內發現疑似海綿體的結構。

“海綿體?”我不免下身一痛,條件反射雙腿夾緊。

如果長出來的手指內是海綿體,豈不是陳揚手心長了一個……陰莖?

陳揚繼續冷靜地敘述:“不過他不能百分百確定,只是說類似於海綿體結構,充當一部分軟組織和骨骼作用,需要進一步查證。他們倆想要穩住我,找我家人過來,我就離開了。”

克服了初步的恐懼,陳揚給自己放棄常規醫療找了兩個理由——或者是藉口。

一、看來臨床醫學上這種案例是幾乎沒有過的,醫治起來後果難講,越是疑難雜症應對消耗時間越長。

二、他厭惡欺騙。哪怕是所謂的“善意的謊言”,對於程式設計師來說,0就是0,1就是1,如果不能開誠佈公以事實為基準,那麼他無法信任對方。

我不免覺得有些荒謬:“所以你就來找陸陰陽,覺得她能夠解決你的麻煩?”

堂堂UCLA計算機碩士,陳揚居然會做出這麼可笑荒唐的決定,讓我根本無法想象。生理異常找醫生,哪怕小孩子都明白的事。

“不,馬燁,你理解錯了我的意思。”陳揚臉上毫無愧色道:“常規問題自然是透過常規渠道處理,但異常情況和特殊案例需要特殊辦法,不然為什麼會有‘第六司’這種機構成立?”

國宗局第六司對我們來說是耳熟能詳,只是我有些意外居然陳揚也不知從哪兒打聽到。

“我可以嘗試一下,不過未必有效。”陸陰陽說話依舊一板一眼:“而且這屬於外科手術範疇,需要切除,我是不動刀的。”

說到底陸陰陽本業是捉蟲,而非醫生。

陳揚表示明白。

最後我們再次回到實驗室,陸陰陽讓我拉出角落的推拉手術床,陳揚躺上去後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做了麻醉處理。

由於面臨未知寄生物具有很大風險,我和陸陰陽都穿了全套防菌服,做好防護措施。再三思考後陸陰陽還是決定走保守治療的路子,屍蠹作為一種寄生生物工具,最顯著的共性就是具有極強排外性和頑強生命力,掌握得當也會是一把利刃。

陸陰陽從牆上固定的鐵架上翻出一個加固過的長方形鋁合金防撞箱,裡頭是她收集的“蟲庫”,每次出門時她會擇取一部分放入祖船大皮箱裡帶走應對不時之需。內裡是固定在蜂窩結構PVC板子上的一根根細小試管,這些通體乳白色試管都是聚四氟乙烯,此種材料耐強酸強鹼和各種有機溶劑,能在+260℃至-180℃的溫度下長期工作,不粘附任何物質且無毒害……我聽陸陰陽說了一次就記住了,關鍵在聚四氟乙烯有一個十分好記的俗名“塑膠王”。

她從中選了上面貼了“緇衣”那支,緇衣這種屍蠹此前我已經領教過,屬屍蠹中的醫用種類,兇猛迅烈,負面作用是會令人身體陷入麻痺。

老樣子,我去準備了冰塊,酒精,鹽,醋以及陸陰陽吩咐取來的一些她自制的藥粉,而後點燃了一根香放入鏤空銀質的“尋水球”內轂裡——這原本是尋妖七法之一尋水法使用的道具,但目前來說基本上充當一個簡易小香爐。

煙霧嫋嫋,陸陰陽開始小心翼翼將緇衣植入陳揚手掌心,為穩妥起見她沒有直接以緇衣觸碰那一根掌心增殖出來的手指,而是選擇了靠近手腕位置的拇短展肌。

四氟試管口子上有一個小小的採血器針頭,她在陳揚手掌肌肉上一點,就將緇衣融入陳揚血液中。

接下來是等待反應。

我看著桌上時鐘計時,三十五秒後陳揚手掌上以拇短展肌作為中心開始皮膚發青變暗,這說明緇衣正在發揮作用。

不久我就發現情況不對勁,陳揚手掌上的黑色斑塊不斷滋生,可他掌心處那一根突兀的“小手指”卻依舊白嫩,彷彿緇衣故意略過了這一區域,就連小手指下方和手掌連接處也沒有觸碰。

正準備開口詢問陸陰陽,我看到陳揚手心上的小手指輕輕往上抬起,這個手勢十分古怪,原本人手心上長出一根手指看起來就滲人,眼下它更是輕輕搖晃著,舒展開全身,就像是這是一根觸鬚,正在探測著周遭什麼一樣。

“你看指甲。”

陸陰陽提醒下我才注意到小手指前端的指甲,手指不長,指甲蓋也小,可畢竟也是有的,此時指甲之下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遊動,透過半透明指甲能看到裡頭一陣白一陣紅,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蠕動。

我大氣都不敢出,只是在陸陰陽提醒下用手機開始拍攝。

此時小手指指甲猛地一下子從指頭上剝離開來,變成朝上抬起的姿態,如此一來這指尖變成了彷彿張開嘴的樣子。

陸陰陽指示:“比對斷掌。”

我這才回過神翻開桌上保溫箱,取出便當盒內的冰塊,比較之下發現兩者指甲朝上抬起的形態簡直一模一樣,唯一不同在於斷掌乾癟已經是垂垂死物,陳揚手心上這手指卻是新生。

腦子裡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

我壓低聲音:“這玩意兒該不會是利用陳揚的手復生吧?”

陸陰陽沒有回答,而是用手機對目標物拍攝了很多照片。

接下來我又有了一個驚人發現:陳揚手掌心上的黑斑徹底消失了。

就在我將注意力集中在掌心指本身上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狀況,導致緇衣帶來的副作用消失無蹤。

我問:“緇衣已經成功了嗎?”

陸陰陽將手機放入白大褂的兜裡,雙眼盯著那一根看起來如同嬰兒指頭的組織,言語沉重:“不,緇衣消失了。”

“沒了反應。”她補充道:“說明緇衣被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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