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時間有限，九黎君隨時可能結束回溯醒來，我們需要抓緊時間。”
靈犀凝視著我的眼睛，一步步靠近我，直到她的鼻尖馬上要觸到我的嘴唇。
“放鬆，馬燁，不會難受的。”
這個聲音變得綿長溫柔，讓我身體猶如沒了骨頭一樣鬆弛下來，剎那之後我發現自己失去了身體控制權。
回過神來，我已經邁步往前，不知何時開始周圍黑藻甲板上又佈滿一個個潰爛傷口般的洞來，我一腳踏入最近的那一個，雙眼一黑，再次視線恢復已經是身處一個氣泡之中。
放眼望去到處都是一個個巨大氣泡體，這些透明氣泡內要麼充滿一種奇特的白色霧氣，要麼是裡頭有人，只是這些人看起來明顯不正常，要麼在裡頭抽搐，要麼拼命抓撓想要撕開氣泡。
此時我被靈犀奪了控制權，正常五感還在，於是在腦子裡嘗試問她：“現在是在哪？”
“我還得看看，應該九黎一族曾經經歷的什麼地方。”靈犀的聲音依舊很清晰傳遞過來，倒是和打電話沒什麼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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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犀控制我用手去觸碰氣泡壁，傳遞回來的觸感堅韌又柔軟，讓我想起小時候曾經在遊樂園玩的塑膠球房，整個房間全是塑膠球，人行走在其中都很艱難。
我問她：“能用法術開啟嗎？”
“當然可以。”靈犀下一句話卻打消我的積極性：“不過這樣做對我沒有任何益處，只會讓九黎君提早甦醒。”
溝通無果，我只能暫時把注意力回到氣泡世界裡來。
靈犀讓我腦袋左右望去，我看到隔壁最近的一個氣泡人身體居然在溶解，他白皚皚的身體上開始冒出一個個水泡，這些水泡越來越大，然後離開他身體和大氣泡融為一體，這人被痛楚逼得瘋狂抓撓，身體卻不斷汽化，直到最後變成了一個滿是霧靄的大氣泡。
這膨脹後的氣泡很不穩定，彷彿裡頭有孕育什麼奇特生物，導致外部原本光滑表皮不斷鼓起一個個小包，氣泡脹大到了一個極致，約莫直徑有三米左右時爆炸開來。
隨著無聲爆破從裡頭飄散出許多黑氣，它們一道道逸散開來，齊刷刷朝著空中飛去。
靈犀抬起頭，我看到天空穹頂上有一巨大銀色淚滴狀物質。
氣泡人所化黑氣靠近銀眼淚就被其吸了進去，眼淚色澤就更亮了一點點。
我又問那是什麼，靈犀這回很久沒有回答，與她之前有問必答的口無遮攔一點不像。
良久之後她說：“萬鬼門。”
“原來如此。”靈犀喃喃自語道：“看來這裡就是萬鬼門裡頭的狀況，度朔山裡的九黎一族就是這麼誕生的，一部分被溶解成鬼神宮新鬼怪，剩餘的部分才能保持人形……果然不是正常人類。”
她用手指一點，此前無法越過的屏障頓時被她劃開，整個泡泡依舊維持原型，靈犀從裡頭出來後腳踏氣泡朝著上空萬鬼門飄蕩而去。
逐漸靠近銀眼淚，我這才看清楚它其實是一個活物，有兩個黑洞洞的像是某種器官的東西，不知道是不是眼睛。
距離萬鬼門還有大概五六米遠處，蔡嫧抬起頭，這裡周圍白霧已散，能夠看到銀眼淚之後還有某種龐大的東西。
靈犀凝視著銀眼淚上方位置某區域，那裡突然一陣白霧消散，一隻巨大的紅色眼球從煙霧繚繞的雲國中顯露出來，接著是第二只紅色的眼球，兩隻眼睛均是豎起，瞳孔瞄向蔡嫧。
她依舊繼續往前走了一步。
這個範圍白霧終於不再能夠阻礙視野。
我終於發現那銀色物質根本不是什麼淚滴，而是一隻碩大的蒜頭狀銀色鼻子，黑洞洞的兩個正是其鼻孔，後面兩隻豎起不同色澤的眼睛就是這巨大雲中鬼物的雙瞳。
真正目擊這種人間不可能存在之物讓我心神劇震：“這是什麼？也是鬼神嗎？”
“我不是說過了嗎，萬鬼門。”
靈犀依舊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用不疾不徐的調子道：“萬鬼門裡是酆都大帝的領域度朔山，據說當年還沒獲得陰主地位前他就吞了原本此處兩位鬼神‘神荼’和‘鬱壘’，以這裡為據點制萬鬼門，後來奪了陰主之位，度朔山外萬鬼門就被徹底關閉。”
“萬鬼門就是這個巨人嗎？”
她依舊保持凝視著空中巨大面容的姿勢，銀鼻子紅色豎瞳的巨人卻沒有顯露出嘴唇和其他器官，就彷彿他只剩餘臉部這麼一塊皮肉一樣。
“這方面我還專門查過，所謂萬鬼門其實就是‘神荼’和‘鬱壘’兩具鬼神被酆都大帝改造捏合成的一頭巨靈，萬鬼門就是他們的嘴。”
我不由一愣：“那豈不是我們現在在他們肚子裡？”
“這有什麼。”
靈犀彷彿覺得這根本不是什麼問題：“人界陰間原本就不一樣，不要用人間規則衡量這裡。陰間非常廣闊，各種古怪事情連原住民也不全知道，哪怕像我這樣領天蓬君名號，我依舊不清楚很多鬼神真正名諱，更不用說這片地方總是不斷變化著……”
我敏銳發現她嘴裡漏出的一個詞：“原住民？”
“不要在意那些細節。”
靈犀想要糊弄開去，奈何我這人就較真細節，她最終實在受不了我一直追問，總算是松了口風：“原住民自然就是陰間原本就有的東西，和我們不一樣，神荼和鬱壘就是原住民，所謂鬼神之力，最早就是奪取了原住民‘位階’獲得控制某一區域的力量。”
“和你們不一樣？”我一時間有了個大膽想法：“人死後真的會進入陰間？”
“這你們不是很早就知道了麼？”靈犀有些不解：“只是並非每一個人都能夠越過幽冥關，要成為陰間鬼怪也不是空口白牙就能得來的，成與不成還得看是否得到‘路引’，否則也就是人間孤魂野鬼，對這一部分，陰間一般就叫野鬼了。”
說起來，身份證明就等同於幽冥關路引，陰間和人間這方面倒是一致，黑市人/鬼是很難入境，強如九黎君也不行。
因種種原因殘留在人間的鬼怪統稱野鬼，它們和陰間鬼怪比起來有許多劣勢，首先是人間鬼怪必須尋找合適附著物寄居，再者是被道士或者巫師捕獲甚至直接剿滅也無人問津——情況好一點的也有招來天兵引渡，只是這樣費神費力，少有人做。
我更是有了興趣：“一直滯留聽起來也沒事，不過我記得孫倪說過，鬼怪在人間如同油入水中，最終還是會趨向陰間，被堵在幽冥關外是什麼樣子？”
“什麼樣子？”靈犀嗤笑了一聲：“你見過幽冥關外的血河池麼？”
這我記得，天蓬君與九黎君交手時，無常殿外駕船鬼將周圍就是一片濃郁血水。
“它們過不了血河池，只會落入其中，根本沒法靠近幽冥關。”
我繼續問：“那他們的結果是……”
“有什麼結果，血河池一洗就渾身通透，變成一群沒有神志的奴隸，天蓬君麾下的那麼多陰兵鬼將，相當多部分就是這樣的炮灰，死了又從血池裡打撈，反正永遠不缺。”
她說得輕鬆，我聽起來卻很不舒服。
放在人間，這就相當於沒有身份證明的黑市人被套上軍裝塞到戰爭前線去當送死鬼，連陰間鬼怪也分成嚴格的三六九等，世間平等大概永遠是不可能的了。
“這裡大概就這樣了，九黎君這時候應該還處於無法自主移動的狀態。”
靈犀往前走去，周圍不知何時又出現了一道道紅色蠕動的洞口。
她瞅了一個看起來最大的，縱身跳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