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腦子裡下意識覺得不可能。
“你怎麼可能是天蓬君……”
話說出口我都覺得荒謬無比，眼前小麥膚色的少女就是那個從石棺裡走出的鬼將天蓬，那個一頭火焰渾身白如凝脂的女鬼神？
兩者差異實在太大。蔡嫧給人感覺就是看似純真，實則心機無比，狡猾如狐，手段狠準，天蓬給人印象卻是高冷威儀，舉手投足自有一股掌掣一方的氣勢，說蔡嫧是天蓬的抬棺人還差不多……
抬棺人！
我倒吸一口涼氣：“你是天蓬三頭六臂之一！”
“三頭六臂不過是無知者的說法。”蔡嫧不高興：“我們三人合起來才是天蓬。”
三頭六臂不就是三個人合起來麼？恰好三個腦袋，六隻胳膊……我居然會被這麼一道小學算術題給唬住了。
心裡鬱悶之餘，我又是好奇：“你是北極四聖之首，為什麼又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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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掌酆都旗，率領三十六萬鬼將，北極四聖之首的鬼神天蓬此前在幽冥關無常殿前何等威風，光是抬棺而出就讓九黎君不得不親自出手以恢復九黎一族的信心。再看看蔡嫧，附體到一介普通人的小姑娘身上，可憐兮兮躲躲藏藏……
但瞬間我就明白過來：“是和九黎君交手時那一箭？”
蔡嫧預設了。
那時候我在最後時間窺探到九黎君氣勢如虹的一箭射穿了天蓬身上金甲，讓不少白氣逸散而開，這就導致了蔡嫧的離體。
“反正現在我也算是孤魂野鬼，說出她的秘密也不算什麼。”蔡嫧彷彿有些幸災樂禍：“不過在此之前，需要你和我徹底結成參同契。”
參同契的程式十分固定，符——咒——術缺一不可。
我記憶力不錯，立刻回想起那個持旗人唱的天蓬咒：“九玄殺童，五丁都司，高刀北翁，七政八靈，太上皓兇……”
“誰讓你念天蓬咒了，你是想把她引來嗎？傻瓜。”
沒想惹得蔡嫧暴怒，恨不得用拳頭揍我。
我一臉無語：“難道不是這個？”
“招來天蓬自然是用這個，不過我又不是天蓬。”蔡嫧不耐煩道：“脫離之後我是我，她是她，不要混為一談，懂不懂？”
我算是明白過來，感情是蔡嫧分家徹底不再準備回去，自立門戶要單幹，想要一個鬼逍遙快活來著。
“那你到底是配合什麼符和咒？”我這下子是沒轍了，想必天蓬分身自立山頭還是頭一遭。
“符咒那種東西說到底不過是一種互相之間的暗號。”蔡嫧不屑道：“還不是看怎麼定契而已，手拿出來。”
她用手抓住我的右臂，手掌貼在我手背上，轉瞬之後抽離開來，上面多了一個像是口紅印的紅色符籙。
我趕緊擦了擦，發現根本擦不掉。
“能不能換一個？”
“我還想換一個人呢，你有我委屈？”
我沒轍了。
蔡嫧想了想，用手指捏著嘴唇：“至於咒語，什麼年代了，一切從簡好了。就叫‘靈犀咒’好了，這個名字我還蠻喜歡，以後我就叫靈犀了。”
關於咒語如何，靈犀也相當隨意，當時就隨口念了兩句詩，就把原本最為嚴肅苛刻的符——咒——術關係給確立。
而我和她之間的咒則是取自於李商隱的詩。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孫倪口裡十分肅穆莊重的契者關係，在我這個新人和靈犀這個離經叛道者面前卻完全不管用，就這麼隨意近乎兒戲地糊塗定了下來。後來我才發現一切從簡的好處，唸咒更快術法施展起來更是迅速，當然這都是後事了。
與我想像不同，參同契並沒有任何生理上異樣，靈犀說這原本就是鬼神之道，主要用來約束鬼怪自身，人更像是一種契約承載物。違反參同契，鬼怪就會被封入契者體內，難有生路。
靈犀咒既然已成，靈犀本人說話語氣也緩和了一些，畢竟合同都欠了，甲乙方總不好撕破臉，雙方可是要一輩子合作的。
“天蓬原本為三靈合一，分陽神，天兵，妖惑三角。”她對我解釋道：“陽神執殺伐，天兵引渡鎮守，妖惑洞察先機，反正我們互相之間是這麼配合的，平日裡大家都相安無事，各奉司職。當然想要脫離也沒有任何辦法，就勉強湊合吧。”
三頭六臂是天蓬君三靈合一的一種表現形態，但世人大多不知其中辛秘，而知曉緣由的契者又不可能對外聲張，於是就變成了一個不能說的秘密。
天蓬君的石棺叫做“三尸棺”，為三具分身聚合之地，日常沉睡其中，根據面對不同狀況切換面容示人。
與九黎君一戰，原本天蓬以天兵之角應對，沒想吃了虧，被對方一箭破了三尸棺，導致妖惑——即蔡嫧逃逸而出。此次導致天蓬勃然大怒，憑空少了三分之一的軀體，她一路追殺九黎君並且尋找蔡嫧的去向。
“九黎君到底是什麼來頭？”
我立刻問道。
九黎一族來歷神秘悠遠，九黎君更是以凡人之軀能夠硬抗鬼神之力的天蓬，簡直匪夷所思。就我所知道的來說，做到這一點的正常人裡只有陸家道法的源頭南天師陸修靜，化身赤帝，言出法隨。
“他本人倒是沒什麼了不起，只是九黎一族來源特殊。”猶豫了片刻，靈犀說道：“酆都大帝曾與九黎一族有過契定，那是最早的九黎君時期了，他們一族祖地似乎就是幽冥關內，是從陰陽間隔之隙度朔山誕生的奇特人類。”
我頓時來了興趣。
最早的九黎君，不就是傳說中的蚩尤？那時候蚩尤居然借神到了酆都大帝這位陰間之主，居然還是輸給了黃帝？難道黃帝真是天命之子，還是有什麼其他秘密？
“我也不清楚，天蓬君最核心的秘密部分是在陽神之靈身上，我只有三分之一的記憶。”靈犀一臉回憶之色：“據說當時似乎也有其他鬼神插手，那時候酆都大帝還沒有現在的程度，在人間的戰爭某種程度上應該也是幾大鬼神的博弈。最後反正是輸掉了，從那以後鬼神很難在人間出沒，這是一種比契級別還高的規則。”
戰爭原本就是政治的衍生，妥協的藝術如果不能生效，就會引發另一端的戰爭進行強行博弈。
我更感興趣的是發現酆都大帝這位所謂的陰間之主看來也不能完全掌控陰間，那麼又一個問題來了，東方朔所說的陰間之主真的就是這位酆都大帝麼？
靈犀看向我：“你現在應該明白我為什麼會選你了？”
我當然懂。
我馬燁可是女禍之體，妖魔鬼怪總是很容易出現在周圍。
不知為什麼，想到這一點我突然覺得有一點莫名驕傲，不由自主挺起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