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我六年級時,樓下來了一家四口,男的留了一頭馬尾發,女的短髮如刀,看起來就像是男女調換了髮型。男的叫做姚長夜,名字很詩意,人也做的是音樂老師,女的叫章鈺,是一個畫畫的。

姚家兩個女兒,大的叫姚沁園,小的叫姚春雪,這名字據說是老人家取的,按照毛*主*席《沁園春雪》強行分割開來變成兩小囡的名稱。

說是姐妹,其實沁園和春雪是一對雙胞胎,前後不過是誰先生出來而已,然而倆人性格差異極大。

明明看起來都一樣高矮,沁園總是一副大姐姐模樣,檢查春雪衣服有沒有髒,問她今天有沒有吃水果什麼的。

我從小到大都是一臉路人相,也就是電視劇裡那種天然適合在鏡頭前走來走去,但你又不會把目光從主角身上挪移過去的那種。有時候幾個人聊天,只有誰都沒和我說話,最後大家突然恍然大悟,馬燁你怎麼在這裡?

後來最好的朋友薛祥文死在面前對我打擊巨大。交朋友對我來講本來就不容易,結果多少因為我的自私舉動而陰陽兩隔。

扯遠了。

我最先認識的是沁園。

那天我記得是她們家來了小偷,我看到沁園站在門口,裡頭傳來叮叮咚咚的聲音,還以為是她爸媽打架,心裡還說到底是藝術家,打架都不喊疼的,相當高素質。

結果看到沁園臉很白,整個人呼吸很凝重,就像是遇到了什麼巨大威脅一樣,她抓著一根樓道掃帚,想要進去。

我一把給她攔下了:“別,讓你爸媽打夠了,就完事兒了。放心,都是這套路,越勸他們越來勁。而且小孩子在旁邊,一個個又要找藉口,說什麼看在孩子面上……”

“你說什麼?”沁園用力看著我:“不是我爸媽,家裡來了賊。”

“賊?”

我給嚇得一背冷汗:“那你更不能去了。多危險,報警啊。”

“報警他就跑了,我們去抓他。”

這女的膽子也太大了。

但被她認真看著,我想要溜都溜不走。

“怕就算了。”沁園皺眉小聲說。

“怕?我怕什麼!他是小偷,我怕他?”我頓時來了勁兒,尖著腳把我媽買的新平底鍋撈出來,估摸著這東西還能當盾牌,嚇唬嚇唬人就行。

那時候我發育快,身高其實和現在差不多,倒是能夠詐一下。

結果我們衝進去時,卻根本沒發現什麼小偷,只有一條野狗在裡頭,它腦袋卡在垃圾桶裡,在地上滾來滾去都弄不開,所以搞得裡頭一團亂,撞地叮叮噹噹作響。

然後沁園就憤怒地用掃帚把這頭蠢狗狠狠揍了一頓,掃地出門。為了感謝我,沁園給我做了烤麵包,我到現在還記得那股外皮酥脆內裡柔軟溫熱的口感,所以但凡買回來的切片麵包,我都會放在煎鍋上烤地兩面稍微焦黃一點再吃。

原來這一天是她媽媽出門忘了關門,好在只是狗進來了。

姚家兩女兒膽子都大,只是沁園沉穩,春雪更多了一份精靈古怪。

有一段時間我非常喜歡沁園,也說不上為什麼,就是覺得她和其他同齡人完全不一樣,有主見,不像大多數漂亮小姑娘那麼驕傲又老是看你不順眼,而且特立獨行,人又聰明。看,多麼完美。

由於家裡“鬧賊”事件,我也和她熟悉起來,經常湊到她家去吃麵包,沁園會在家裡練小提琴,她妹妹春雪在外面學習鋼琴。這大概是我少年時期最幸福的時候,一個誰也不會打擾的地方,一個漂亮小姑娘安靜拉著小提琴,焦香酥軟的麵包,有時候太陽會從窗戶往屋子裡投下方塊狀的光斑,就像是一種奇異的幾何植物,曬得屋子裡暖暖的。

有天趁著她在看譜子,陽光恰好勾勒出她柔美的側臉,我一時間控制不住自己,鬼使神差親了她嘴唇一下,然後雙手抱頭蹲下準備捱打。

沁園對我露出一種奇怪的神色,最後她嘆了口氣,拍了拍我腦袋:“回去吧。”

很長時間我都十分羞愧。我覺得當時她打我也好罵我也罷,我都能好受一點,哪怕是告訴我爸媽罵我小流氓,我覺得都是正常的。

可她用那種失望又有點難受的眼神看著我,讓我覺得自己好像一下子從原本“偉光正”的角色淪落成一個下流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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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死不死那時候正放著《神鵰俠侶》,恰好是尹志平偷偷強暴不能動的小龍女那一幕,一聽到人罵尹志平我就心虛,人更難受了。

於是我決定補償。

男人嘛,就得負責。既然親了她,那就必須肩負責任。

於是我寫了一封十分考究的情書——回頭想想相當傻,不過當時完全不覺得,還自我感覺極其良好,翻閱了很多詩歌摘抄。

然後我一頭熱血,胸懷男子氣概,將情書送到了音樂室的沁園手裡。

於是我人生最大的汙點誕生了。

送錯人了。

原本是給沁園的情書送給了姚春雪。

想來其實這怪我自己,進去我就拉她出來,我也不管那麼多把那一封信塞到她手裡,嚴肅道,一定要一個人看。

後來我才知道,春雪是故意裝瘋賣傻,裝作是她姐姐,本來想要戲弄我一番。結果不料這麼大的事情,原本一件浪漫的蠢事,變成了一個笑話。

春雪後來告訴我,她姐姐只是說我字寫的爛,真該好好練練。

那一個偷吻的事情永遠停在了青春期,有時候我想,如果沒有出現沒忍住荷爾蒙衝動,或者是慢慢相處,或許沁園真的能夠當我女朋友。

人總是第一次嘗試任何事最記憶深刻,我也不例外。這事我從不敢對其他人說過,哪怕後來春雪意外成為我女朋友,我也沒講過。她問起,我也只是說那時候年少無知,覺得沁園漂亮就喜歡嘛,男生都是這樣膚淺看臉看身材的。

後來薛祥文事情一出,第一個來給我安慰的是沁園,她給我烤了一個很香的麵包。當時的場景我現在還記憶猶新。

“沒什麼大不了。”沁園看著縮在床上裹著被子的我,將麵包放在我桌子上:“今天天氣很好,我們騎車出去兜兜風。”

然後她不由分數把我從被窩里拉出來,騎著我的爛電瓶車跑到郊外。那天太陽很好,風也不大,姚沁園坐在我後座上攬住我的腰,讓我覺得自己必須強壯並且身板筆直能擋風擋雨,一切都像是一個好兆頭。

她說:“明天我要走了。”

我強自鎮定:“嗯,去哪?”

“和我爸走。”沁園摟住我腰部的手似乎更用力了一點,聲音裡卻沒有落寞:“他們正式協議離婚,我跟著我爸,春雪留下跟著我媽。”

原來她是和我告別的。

最後在灰暗的樓道階梯裡,沁園抓住我的領子,嘴唇對準我的嘴唇,輕輕貼上,舌頭靈巧探進來,吻得我這個初哥七暈八素。那個吻別潮溼又帶著一種奇特香氣,毒藥一樣苦澀又讓人難以忘卻。

“學會了嗎?”她笑容有一種奇特的治癒感,我這才知道她是老司機了,似乎我對姚沁園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瞭解。

從此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沁園。

“怎麼,還在對我姐念念不忘?”春雪眼睛狡猾地觀察著我。

我打了個哈哈,掩飾道:“過去總是美好的。”

“我姐現在的男朋友是一個哈薩克人,會使雙刀,你還是掂量著點兒……薛祥文的事情,我想也該有了了斷了。”

春雪突然話鋒一轉:“馬燁,你聽我說,百分之百,薛祥文的死和你沒有一點關係,不僅如此,和我也毫無關系。那頭他之所以會死,是因為竹山教徐青寧帶著‘七殺’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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