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時我們看見一輛白色奧迪Q5緩緩停在“張家城堡”外面的大門旁,兩個男人從左右門裡跨步而出。

其中一人看到我時愣了一秒,繼而咧開大嘴:“馬燁,陸小姐,老周,怎麼滴,來福建玩兒呢?”

此人身體微胖,寸頭,穿著一件黑色皮夾克,迷彩防水褲,一臉社會氣息,不是羅立羅胖子又是誰。

他旁邊人和羅立身高相仿,但身材太瘦,竹竿兒一樣,感覺一陣風就能把他給吹沒了,這人中分發,眼睛小而長,薄嘴唇,面相比較刻薄,他身著衝鋒衣,嘴角叼著一根煙,菸頭還在冒著熱氣。

劉邦皺眉:“竹山教嗎……”

羅胖子打了個哈哈:“咱們是過來見一個老朋友的,聽說張先生去世了,特地過來悼念。第六司的同志,咱們沒耽擱你們執行公務吧?”

劉邦眯起眼:“竹山教要趟這趟渾水?”

“您言重了,千萬別。”羅胖子這人最擅長打太極,一張胖臉滿滿無辜:“咱們過來就是真的,禮數,老朋友去世了,過來悼念一下不過分吧?劉科您忙你的,咱們絕不打擾你們。老古,咱車挪開,免得擋著道兒了。”

那老古抽著煙,瞥了眼這邊,回到車子裡倒車開遠遠的。

羅胖子這才有些殷勤過來遞上煙:“您看,咱們可是相當配合,絕不干擾公務,也不拿群眾一針一線,就是一個單純的走親訪友。”

劉邦拿他沒辦法,只是警告道:“這事我勸你們最好站遠點,三堂半的事別碰。”

“您這話說的,咱們車都開老遠了。劉科您放一百個心,我和老古最遲明天就走,誰知道您在這裡辦事兒呢對吧?”羅胖子一臉委屈:“我老羅最識時務了,您看陸小姐都出馬了,哪兒輪得到我這樣的雜魚呢?”

不管怎麼說,羅胖子簡直是把臉給揣在兜裡,完全做到了不要臉,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一口氣給你堵上,還告訴了你我什麼時候走。沒人再能說他不是。

走時羅胖子對周遊和我擠眉弄眼:“咱哥幾個忙完正事兒再聊啊。”

楊堅開車緩緩前行,他車子很新,裡頭還有一股清新劑的餘味,眾人臉色不太好看。

自從薛祥文那事後我就非常恐慌這樣互不對接的沉默,很多事情淪落到無法挽回的地步都是因為溝通不善與不願意交流造成。

我稍微搖下來一點窗戶,讓冷風吹進來,給大家提提神:“看來竹山教就是張有德找的友軍了。”

前面劉邦用手擺弄著一枚掛在後視鏡上的玉佛牌:“關鍵不是竹山教本身,而是他們來的太快,張有德或許會有的一點點其他想法也壓下去了。他會繼續一條路走到黑,想要把三堂半的事情壓下去。可惜了,他們來得再晚一天,我也有辦法可想……”

搭檔楊堅打著方向盤:“盡人事安天命,既然張有德覺得竹山教能夠把他們連城的事情擺平,不如就看看。我倒是覺得有人來趟雷不是壞事兒,咱們身份原因一直處在明面上,原本就行動很不方便。”

劉邦突然問起:“陸小姐,屍種這種東西有什麼過往參考麼?”

陸陰陽眉毛微皺:“不好說,名叫屍種,但未必就是真正的屍體。沒見到實物,不好下結論。”

陳徵奕給我們的崇福堂盒子裡的資料翔實有力。荷蘭人範埃登挖到過一具“屍種”,這東西應該是埋在廣福堂地下某處,現在最大可能性就是停屍房內。

他描述石棺裡被鐵索固定的東西為不死人,身上長了紅色細絨毛,手腳在扭動,但顱骨是風化狀態的,而且比人頭骨要凸出得多,眼眶大,牙齒大而像是猛獸一樣尖銳。

周遊悠悠開口:“諸位,我覺得我們的思維是不是有些定式了?沒錯,這次事件的中心一直在廣福堂,無論是假冒道士還是屍體被偷,乃至現在張黎元也離奇身死……我們找不到廣福堂的破口,不是還有元真堂和崇福堂嗎?”

劉邦被他一句話給點醒。於是我們開始分兵行動,劉邦楊堅去見陳徵奕,我陸陰陽和周遊去元真堂逛一圈,看看能不能從老道士和七圩那裡套點東西出來。

元真堂的宅子靜靜佇立在菜園和竹林之間,再次走到門口,我發現這裡的大門已經換成了一匹黑色粗布,四邊用木棍綁住,搞出一個簡易掛門。

我撩開掛門,耳邊傳來叮叮噹噹的響聲,這才看到上門角掛了一串用碎鐵片做的風鈴。

裡頭沒有任何反應,四水歸堂格局構建出的院落裡還有兩隻雞走來走去,啄食著石板角落雜草內的小蟲子,一點也不怕人。

我看向四處:“雲心道長,雲心道長?”

無人回應。

陸陰陽蹲下來,將手探入院子中央四方形石板下,和周遊一左一右一推,石板像是花瓣一樣朝四面滑開,這一處隱秘地下室再次暴露在眾人眼前。

上回我們來去匆匆,陸陰陽記錄取樣了藥物後並沒有帶走裡頭的大多東西,此時裡頭一切如故,沒有整理過的跡象,那一架手術床孤零零斜對著我們。

“我去看看這裡頭。”周遊將熒光棒丟了兩根進去,而後低頭鑽了下去。

陸陰陽則是邁步徑直越過了堂屋門檻,我路過時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一副刻在木板上的門聯。

——寧羞白髮照清水,逢時壯飛思經綸。

三堂半四家,各有心思寄語,互相之間雖然提防又合作,但畢竟所環境地各異,困境亦不相同。

元真堂想要潛伏靜待時機,似乎等得過了頭,雲心老道似已經失去了所有的雄心,連傳承都瀕臨斷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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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向廷前詢馬鹿右道,安知壟上起鴻鵠。

崇福堂則是不斷警惕後人,千萬不要過分沉溺於眼前事物之中,放寬眼界,世界上還有更廣闊的疆域和變化。

——始知鎖向金籠聽,不及林間自在啼。

這是廣福堂創始者對自己的描述。野心勃勃,進入權欲之籠,獲得甜美滋味,哪怕贏得許多勝利也終究是戴上枷鎖,這枷鎖越是昂貴精美,給予人的壓迫感越是牢固。

——但得回頭便是岸,何須到此悟前非。

城隍廟在三堂半里最不起眼,但身份卻最為顯赫,它是官方在此的代表,是監視三堂的明證。城隍廟的道士來來去去,它卻依舊巋然不動,只要遠處依舊有人惦記這裡,城隍廟的香火就不會斷絕。

回想起三堂半的種種,光是我親眼所見的就已經是錯綜複雜,自宋代至今幾百年三堂半之間恩怨情仇大概已經變成了說不明道不白的某種東西,互相之間難以再說是敵友,三堂半已經變成了一個事實存在的團體,一個不由自主的群體。

或者這一點他們自己都在抗拒,但無數時間的沉澱,已經讓三家半的光明與黑暗,隱秘與糾纏徹底難分彼此。

我總算有些明白了。為什麼劉邦表示出要對三堂半過往查證,連此前一直保持與我們同一陣營的陳徵奕也會悍然跳反。

為什麼孤家寡人的老道士也要噤若寒蟬。

不是廣福堂對他們的脅迫威懾,而是他們就是屬於其中一份子,這是一種早已凝固的像是混凝土一樣的歷史遺留物,只要依舊身體裡流淌著三堂半的血液,你就無法置身事外。

一隻大母雞腦袋一啄一啄地從我面前路過。

我揉了揉眼睛,懷疑是自己看錯。

這只雞……腿上綁著一根白色布條,上面沾染了新鮮血跡。

有人在用雞求救!

這是一隻訊號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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