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抓了抓頭：“靈怪這麼常見的？”
“你大概是理解錯了，靈怪這個名稱只是人為賦予的，其實它本身是一種肉眼無法觀察到的無形之物。”陸陰陽蹙眉想了好一會兒，翻出她最愛的筆記本，有些肉痛地撕下一張，用原子筆在上面畫了兩筆，但最終還是塗抹掉。
“你等等。”
她從自己外出從不離身的大皮箱裡翻出一個金屬球，大概有普通橘子大小，被陸陰陽手指恰好握住，金屬球另一端還有一根細細的皮帶。
這金屬球極其精緻，完全是手工打磨，外面有一圈圈彷彿天生就在金屬內的黑色波浪紋路，讓人想到大馬士革刀，又像是一顆小小的星球。
我很有興趣問：“這是什麼？”
“覓水法中的尋水球，這個不是今天的重點，你別打斷。”陸陰陽將我糾正過來：“你看好了。”
她用細長的手指在金屬尋水球光滑細膩的表面上摩挲：“這是我們能夠觸碰到的東西，就是表面這一層有形物質，包括所有物質世界。”
陸陰陽敲了敲鐵皮，發出悠揚的聲音：“裡頭的是我們觀測不到的東西，叫做靈，由於靈的不確定性和相當程度危害性，又叫做靈怪。但實際上，靈怪原本是一種很尋常的東西，只是日常我們沒有在意，也不怎怕，因為它們在人類科學現有體系下還有另一個名稱，可以叫做……”
“慾望意識。”
隨著她嘴唇翕動吐出這個詞，我下意識道：“你是說，靈怪就是慾望意識？”
“原本就是一回事。”陸陰陽見我能理解，有些松了口氣的樣子：“只是靈怪有強有弱，而且它們之中分類也很詳細，不是所有靈都可以稱作靈怪，這麼講吧，靈就是脫離人類軀體依舊能夠儲存的慾望意識。靈怪，就是靈的更進一步，自我慾望的一面覺醒，變得具有自主目的性和攻擊性。”
有形之怪稱之為蟲，無形之異叫做靈。
但其實兩者慾望本能性是一致的，蟲需要宿主完成寄生和繁衍，靈需要宿主壯大自身到可以進化成單獨的靈怪。正因為有這樣一個認知基礎，所以捉蟲人歷代都認為“衍”是世界上最終的奇蟲，它孕育了靈怪，它吸引靈怪，無法觸碰，卻能夠遙遙指引誘惑靈朝著它靠攏，最終變成它的一部分。
衍是這個世界暗面，或者說是陰間的母蟲，它將死未死，它無處不在卻又不在任何一處。這種神奇又讓人毛骨悚然的暗中行者吸引著捉蟲人，又帶給捉蟲人深深恐懼，戰戰兢兢研究，可以說是行走在生死線上，才能夠一窺衍的秘密皮毛。
我腦子裡有些亂：“不對不對……慾望是慾望，怎麼可能脫離人而存在？它根本就是人表現出來的一種對外部產生的行為心理變化啊，根本沒法說得通。”
陸陰陽看著我的眼睛，她幽深的雙眸內彷彿有兩個黑漆漆的孔洞，這種空洞感給人一種空靈無法觸控的抽離體驗，明明就在眼前，她卻像是距離我有一千萬公里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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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燁，看不見的東西，就是不存在的嗎？”陸陰陽用一種幽幽的語氣道。
“就像是電子，人類用任何工具都不能觀測到本體，但是可以透過它造成的特殊現象進行捕捉和定義，你能說它不存在的嗎？或許這麼說不夠嚴謹……用現代科學體系的說法，人類是一種連續的波，但是這種波會不停發散，也會丟失，靈就是人類在某一個點上丟失的一部分波。人越是想要控制自己，慾望意識就是越是強烈，雙方之間是處於一個不斷角力的關係，但兩者都不會消失。慾望意識一旦到達某個臨界點，會讓人失控或者是徹底脫離人體，變成一種遊離態。”
“可是情緒是情緒啊，情緒根本是一種純粹的概念和反應……”
我一時間說不下去了。
情緒意識，就是一個人處於某種強烈情感時的慾望和意識。如果說人就是由無數靈按照某種序列隨著時間進行變化的群體表現……繼而形成了人這種對外互動的現象。
我倒吸一口涼氣。
他媽的！該不會真的有這種可能吧！
以往常識告訴我，人是生物，是物質，物質世界一切都能被觀察和使用，這建立“人本位”基礎上。也就是說一切都以“人”作為觀察計量單位，物質和非物質最初是按照人類觀感來定義的。
也就是說對世界的理解首先建立基礎必須是人本身的感知。
但隨著科學體系不斷自我更新和糾正，人本位已經被替換，但也正是這至關重要的一個變化，讓科學體系走上了一條和普通人認知越來越遠的路，這也是為什麼越來越多人發現常識很多時候是不科學的。
可惜，人對於自身的驕傲和習慣本能不是一時半刻能夠糾正的，常識和經驗依舊佔據了我們認知世界的巨大版圖。
按照陸陰陽所說，人是無數的靈在不同時刻表現而形成的統一集合……聽起來有些毛骨悚然，可這卻是符合邏輯和科學認知的。
接受了這一點後，我心裡很多疑惑和懷疑都豁然開朗。比如說靈怪到底是怎樣一種東西，再比如說衍為什麼永遠無法觸碰，人這種物質化生物為什麼會和衍這種非物質存在物產生了糾纏。
按照這個邏輯和認識基礎，所謂的陰間可以被看做是存在的。那是另一層我們無法用肉眼觀察到的“球另一面”，但並非是不存在。
越想我越是興奮：“金屬容易導電，也是金銀銅導體最好，是不是電這種現象和靈怪也有關係？故人說鬼怪怕雷，難道是因為靈怪都棲息附著在金屬裡，電閃雷鳴會一下子毀掉裡頭的波嗎？”
“……”
陸陰陽眼睛亮晶晶的：“馬燁你聰明了！”
說著她就翻出筆記本刷刷記錄起來。
我還是第一次被陸小姐這種程度的誇獎，說來讓人心酸。伺候大小姐這麼久就沒幾句好話說來聽聽，什麼你真棒，你好厲害，哇了不起，這樣女人對男人殺必死的奉承，哪怕是假的，男人也想聽一聽。
一時間我覺得有幾分灰心，可想而知那些和女學霸談戀愛的男同胞們是何等的鬱悶。
“陸陰陽。”
“嗯。”她認真記筆記，很快就寫滿了整整一頁，又是畫分析圖又是寫論題，寫論文看來是一把好手。
“一頁書是什麼？”
陸陰陽飛速遊動的手指戛然停止，她低著頭，低聲說：“別問好不好。”
話語之中竟然帶著幾分討好。
我更是好奇了：“為什麼啊，那個老頭子張有德都知道，為什麼不能給我說？”
“陸循說過，不能和外人講的。”
“我又不是外人。”我臉皮厚起來連我自己都害怕：“我們是好兄弟啊，我們住一起的，大家都是自己人，再說了，那個張有德肯定也對其他人說過了。你藏著掖著也不能保密了啊。”
“……好像是這樣。”陸陰陽抬起頭，有些迷糊地看著我：“好像是啊。”
我趕緊添油加火：“反正知道這事的只有你我和周遊，我嘴巴這麼嚴，又不像劉邦那個大喇叭，講來聽聽嘛。”
猶豫了好一會兒，陸陰陽才不情不願地說：“我就說這一次，你記得不要告訴其他人，很麻煩的。”
我心裡一陣舒爽，有一種看到小朋友終於長大開竅的欣慰：“當然當然，絕對絕對。”
凡事都有第一次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