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故作轉頭去欣賞身後酒樓擺放的盆栽，視線掃過人群，立刻就找到了那個跟著自己在花沁鎮瞎轉悠了一上午的身影。
一個稍微有點發福的中年男人，穿著短衣粗布褲，看起來就是個平頭老百姓。儘管那人多次變裝，但伊恩還是認了出來。
他心說這傢伙還不如星遺武士的偽裝來得精巧隱秘，好歹星遺武士還懂得換個人，而跟著自己的這個人就很菜了，就只是換換衣服和假髮，腦袋上不戴頂草帽就算了，臉上也不撲點粉，姿勢和習慣也一直一個樣。
這跟屁蟲雖然沒發難的意思，但伊恩卻有些束手束腳，他一直都是透過旁敲側擊獲取瑣碎的情報，如果話題延伸到了封咒寺，他才會順著話題進一步深挖，可這跟屁蟲距離不近不遠，他不得不在這個話題上收斂一下，不敢問得太過激進。
被派來跟蹤的人十有八九不是隨便從田裡選的農民，想必是有在嘈雜的環境裡竊聽對話的本事。伊恩也懶得琢磨跟屁蟲是誰家養的，這花沁鎮裡也就封咒寺能在短時間內從這麼多外地人裡找出有威脅的存在。
伊恩試過甩開跟屁蟲，他往人流之中擠了好幾次，也轉過幾個拐角，先前他說肚子疼也是為了有個藉口開溜，結果這跟屁蟲就像狗皮膏藥，怎麼也甩不掉，比核心被擊碎後變成一攤噁心黏液的黏魔還噁心。
最重要的是，他還不能帶著跟屁蟲到偏僻的小道去殺人滅口，要是情報充足或者行動迫在眉睫倒是可以這麼做，現在他們明面上還是來玩的遊客，還不能做出格的事。
他轉念想了想，跟著就跟著吧，反正一邊幹活一邊吃喝玩樂的是自己，隨時崩著神經豎起耳朵的是跟屁蟲，累得也不是自己，頂多就是情報收集得慢一些。
民俗學者是個很好的身份，常人來遊玩不會針對當地的風俗、過往、活動多加詢問，往往問上一兩句後就不再感興趣，而學者就不一樣了，你就是專門來瞭解這些的，不僅可以多問問，還能問細一些。
很多事情只要貼上一個標籤，往往就會讓人覺得理所當然。
伊恩咬下烤肉，扔掉手裡的竹籤，從懷中的紙袋裡取出一枚熟透的蘋果，往衣襬上擦了擦，隨即一口咬下。
他走過數個拐角，回到主道上，左右瞧了瞧，快步走向高聳的木樓。在花沁鎮，鎮內的房屋至少也有兩層，三四層也不少，五六層談不上多，但放眼望去卻也是手腳並用也數不過來，九層十層也有零星幾座，那些都是明天的目標。
牌匾上鐫著“永順樓”三個鏤金大字，門前的小二老遠就撇見了伊恩，眼見伊恩走來，他立刻做好了準備印了上去。
“客官您裡邊請。”小二順勢領著伊恩跨過門檻，“您是要包間還是在大廳就餐？”
“廳裡就好，就我一人，要個包間就太不識趣了。”伊恩點點頭，“我想邊吃邊看風景，頂上有座兒嗎？”
小二還有些擔心這個金髮碧眼高大強壯的洋鬼子能不能聽懂自己說的話，沒想到這洋鬼子一口煌語說得賊溜，心想怕不是個生在東土人家庭裡的洋鬼子。
“有，有，勞您隨我挪步。”小二邊領著伊恩上樓，邊笑著問，“客官您想點些什麼？咱們這雞鴨魚肉應有盡有，全是當天現宰現做，保準新鮮。”
“哎，雞鴨魚這些吃得有些膩了，你們這還有別的招牌菜嗎？”伊恩嘴上刁難小二，在樓梯間轉身時餘光卻是在注意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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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那腆著肚子的中年人還在跟著。伊恩真想揍他一頓，俗話說得好，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明知身後跟著一個人，跟晚睡前的蚊子沒什麼兩樣，卻沒法揮手趕走或一巴掌拍死，心裡難免懸著一股子彆扭。
伊恩在心裡嘟囔起來，沒想到吃個午飯都不能消停，他又想，這大兄弟都跟了一上午了，也不吃點東西喝點水，敬業是敬業了，但一點也不專業。
“當然有，饞嘴蛙本店招牌菜之一，咱們的掌勺大廚可是花沁鎮出了名的，您要什麼口味都能給你做滿意咯。”小二自豪地說，就差拍胸脯說自己是掌勺的廚子了。
“饞嘴蛙，不錯。”伊恩點點頭，“要說這饞嘴蛙自然是香、麻、辣最好吃，給我整一個。”
“好咧，客官還想點些什麼？”小二繼續推銷，“本店還有上好的茶葉與茶花，更有周家炒制的茶花，每日限量供應，今日還剩些許，要不要給客官沏上一壺？”
伊恩忽地想起他們落腳的宅邸，門頭掛的牌子上寫著“周家”。
“周家的茶花？是鎮西北的周家？”伊恩帶著疑惑和興趣，“我今早兒去瞅花海正巧路過，那宅邸破破爛爛的，屋子都沒幾座了，不像是還有人在做炒茶的營生啊。”
“客官您是打外地來的，有所不知，這周家過去是我們鎮子上的炒茶大戶，尤其是那茶花炒得那叫一絕。”小二說著忽地感慨，“只可惜時運不濟，十七年前魔物變得異常猖獗，闖進了鎮子裡，一晚上就把周家上上下下殺了個遍，就剩下周偉和夏靡花兩人，自此就徹底沒落了。就是可憐了夏靡花這女人，周偉這人是根病秧子，夏靡花又得持家又得照顧周偉，沒想到第二年周偉就撒手人寰了，整個周家就剩下夏靡花這個周家的媳婦。”
小二不好意思地笑笑，接著說，“我這說遠了，客官您見諒，雖說周家沒落了，但這炒茶的手藝還在夏靡花手上，那口感、那味道，和過去一模一樣，仍舊是上品中的上品，就是量少了，拿貨都得提前一個月訂。”
“嚯……”伊恩搖了搖頭，笑笑，“這好茶也得有雅興才能品出味來，我今兒就是逛累了，想歇會兒，給我來壺能解渴的粗茶即可。”
小二的臉上透出淡淡的失望，但仍洋溢著滿滿的熱情，又給伊恩介紹起其他招牌菜。
伊恩感覺有點不對勁，眼前這叨叨個沒完可勁兒推銷的小二，看起來也才十六七歲，這十七年前的事說得彷彿他親身經歷過似的，再看袖子下露出的手臂，黝黑粗糙，指甲縫裡藏著發黑的油汙，舉手投足言行舉止都不像是大戶人家的子弟，哪來的機會和條件品到十七年前的陳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