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什麼……”劉一方有一些心虛,咽了口唾沫。

伊琳娜坐在樹下的石塊上,像學堂裡對知識感到新奇並渴求的孩子,並著膝蓋,託著臉頰直勾勾地看著劉一方,腦袋像牆頭的草兒,時而往左邊歪,時而往右邊歪,時候又會往前微微探,兩隻眼睛瞪得老大,好似打算把劉一方的心思全挖空。

雖然他劉一方不覺得自己有做什麼讓伊琳娜不滿的事,但他還是被這沉默的凝視盯得如坐針氈。

劉一方覺得伊琳娜突然給人這麼毛骨悚然的感覺,是因為他對鄭義提出的結盟有興趣。

當然就目前為止也僅僅是有興趣而已。

他們從花街鑽進小巷,一路走到鎮郊的溪邊,這一路上劉一方就像個熟糞場的老闆走在前頭,身後跟著三個成天擺弄糞便的工人。

此時此刻,三名強盜頭子正光著腚在溪水裡清洗身體,隨身的衣物扔在溪邊,火焰正慢慢將棉麻紡織物化作灰燼。

“就是感到很奇怪。”伊琳娜語氣平淡,並且帶有出於驚訝的呆滯感。

“奇怪?關於什麼?”劉一方問。

“那三個小子明明是來阻止你的,爭辯結束後他們的目的就立刻發生了改變。”伊琳娜微微眯起眼,“他們怎麼樣我倒是不怎麼在乎,雖然確實很在意他們想法轉變的原因。而你的反應卻就讓我感到奇怪了,還記得我上午說過什麼嗎?你是變回了過去的老好人,還是你從未改變過?”

“人在面對與自己相關的事情時總是很愚鈍的。”劉一方攤手,“我也一樣,所以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或是有沒有發生什麼,亦或是從未發生過變化,我也不是很清楚,瞭解到這一點時我也很無奈與痛苦。”

劉一方繼續說,“但你說你對他們想法的轉變感到奇怪,我也一樣。”劉一方頓了頓,“不如說,應該是我對鄭義這個人的想法轉變感到奇怪,很明顯,他的兩位同伴也不明白鄭義為什麼會這麼做。”

這確實很奇怪,不止是劉一方,郝仁和單良也想不通,覆舟已經證實劉一方已經與魔鬼進行了交易,劉一方就是實實在在的敵人,但鄭義卻提出了聯手。

本來敵人就有封咒寺和官府,而且完全無法抵抗,也無法確定他們是否願意在這件事上提供幫助,甚至會妨礙到他們,只能避開這兩個麻煩的敵人。

勢單力薄且沒有威信與根基,而且臭名遠揚,在這樣不利的情況下阻止劉一方本就是天方夜譚,但他們卻不得不盡力,畢竟花沁鎮是故鄉,熟悉的人在這裡,親愛的人在這裡,即便不被信任,他們也認為那是理所當然,並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花沁鎮的夜晚有多麼黑暗,又有多麼骯髒。

現在反過來與劉一方聯手,不就與原本的初衷相違背了嗎?

郝仁沒著急,他還在等,他相信鄭義這麼做必然有其遠慮,也許鄭義此舉正是為了打破僵局,既能從劉一方手中保住花沁鎮,又能完成最後的“劫掠”——覆舟提出的要求。

那仍是個謎題與難題,鄭義是否解出答案不得而知,但至少救下花沁鎮絕對是首要目的。郝仁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希望的。

伊琳娜沉默不語,劉一方看著那雙眼睛不由得感到心裡發毛,總感覺心裡最陰暗的地方都被這個魔鬼看到清清楚楚,那些藏在角落裡的塵埃、害蟲、血跡以及被遺棄的玩具,在伊琳娜的眼裡纖毫畢現。

“你倒是還有閒情在這裡等他們洗包皮垢。”伊琳娜輕聲說,“不急著去救你的小迷妹嗎?”

“小迷妹……?”劉一方聽不懂這個新鮮的詞語。

“粉絲的別稱。”

“粉絲……?”劉一方還是一臉懵,“她是個人,不是豆類或塊莖加工成的食品……”

“翼語中的fans,在煌語中被音譯作粉絲,意思是指追星族,備受深厚的文化底蘊薰陶的華煌人……”說到這裡時,伊琳娜的臉色變得很差,似乎是對華煌人有心理陰影,“這群黃皮猴子為粉絲這種美味的食品賦予了新的含義,隨著網際網路的普及,資訊的快速流轉與擴散,這個詞語很快便發生了變化,衍生出小迷弟、小迷妹等別稱,用來稱呼那些‘仰慕他人的人’。”

他心說,你這停頓前後的遣詞用句差別也太大了,粉絲可是起源於華煌,你一邊罵華煌人是黃皮猴子,一邊稱讚粉絲是美食,心裡不矛盾嗎?沒有這群黃皮猴子蹦躂哪來的粉絲?

“哦……”劉一方呆呆地點了點頭,其實他也沒聽懂多少,但他覺得沒必要再繼續較真下去了,這讓他想起了在學堂上課的日子,教書先生的手裡永遠拿著一本線裝書和一根藤條,書是念給所有人聽的,藤條卻總是落在自己手心。

“你這一臉驚訝是幾個意思?‘沒想到你竟然是個文化人’這句話都寫在你臉上了。”伊琳娜壓低了聲音,“看不起我?”

“我沒這個意思。”劉一方撇開視線,不再欣賞身旁的美麗的女性,而是把視線放在清澈溪水變得渾濁的三個赤裸男人身上。

只是感覺你和典籍裡的魔鬼完全不一樣。劉一方沒敢把這話說出口,一旦說出口,伊琳娜一定會露出一副玩味的嘲諷笑容,而且他覺得只要說出口,就會承認不願意相信的事,他為此而感到害怕。

他一遍遍說服自己,讓自己明白伊琳娜只是個披著美麗姑娘皮囊的醜陋怪物,但卻總是抹不去心裡那份“伊琳娜的表現並非是模仿”的想法。自從這個想法產生後,隨著相處的時間一點點拉長,這個想法便像香附子一樣越來越茂盛。

“你竟然不介意我窺視你的過去。”伊琳娜說,“我可是連你在床上和女人纏綿的記憶都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

“死去的人沒有資格對他人的不敬提出抗議,死人就該有死人的樣子。”劉一方話鋒一轉,“不過你為什麼這麼喜歡看男人和女人乾柴烈火的場面?”

伊琳娜微微轉過頭,面目猙獰,斜視劉一方,“我還不能喜歡看成人影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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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用一隻手碼出一章了……養傷養了半個月,沒想到存稿用完了還是沒好利索……好了,賣慘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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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避免水字數,所以在閒話裡說一下香附子。

香附子是莎草科的一種多年生草本植物,在園林、種植等產業中臭名遠揚,也就是所謂的田間雜草。

它們的根莖長,且會生出球狀根莖,而球狀根莖又會生出新的根莖,進而萌生幼草,一株接一株連綿不斷的生長。使用除草劑也難以殺死所有的球莖,倖存下來的球莖很快就會萌生出新的幼草。

在田裡幹活的那段日子裡,莎草科的草本植物讓我苦不堪言,昨天才拔完,今天下場雨就又冒出來了……emm,扯遠了。

另外一說,在先前的劇情中,覆舟砍的那些黑色楊樹的設定就是參考了香附子的繁殖方式(雖然那時候我已經忘了這種草的學名,今天想起來才去搜了一下,捂臉,老了腦子不好使了)。

閒話好像反倒比正文的乾貨少,是我的錯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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