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形的鐵煲裡盛滿粥油稀薄的白粥,佈滿裂紋的瓷碗裡盛有空心菜菜梗製成的酸菜和切碎的朝天椒,還有滿滿一盤肉末炒雞蛋。

這是一頓與豐盛一詞無緣的午飯,不過看到這破敗的房屋也該明白,屋主人的日子相當拮据,那盤肉末炒雞蛋估計是老婦未來數日的蛋白質補充來源,但這已經是老婦最有誠意的款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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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抓著筷子遲疑地看著桌面,而她身旁的劉一方一點都沒客氣,老婦一落座,他就不客氣地舀粥夾菜,邊吃邊說味道和以前一樣好。

“不合胃口?”老婦看起來有些尷尬,因為她也知道這頓飯相當寒酸,而對桌的姑娘年輕漂亮又有氣質,皮膚吹彈可破,怎麼看都像是大戶人家的掌上明珠,大概是吃不慣這些粗糙的飯菜,或許看著都會覺得沒胃口。

“不是,我……”

“她蠢,不會用筷子,教了很多次還是不會用。”劉一方沒給女人解釋的機會,搶著給她進行說明,順帶損一損這魔鬼。

“啊哈哈,就是這樣。”女人乾笑了兩聲,她確實不會用,但劉一方從沒教過,不過她也沒想過去學,因為她討厭的人曾經用筷子挑過她的鼻孔,還說她像頭豬。

這讓劉一方有些意外,這女人竟然沒發作,平日裡他們可就是靠著鬥嘴來打發時間,漸漸地就有了一種相互說損話的默契。

老婦取來了木湯勺,落座後又繼續問起劉一方從棺材裡爬出來後的日子過得怎麼樣。這完全就像是一場久別的家宴,遊子闖蕩數年後回到家,老母親做了一頓和以前一樣的家常菜,問起孩子這些年過得怎麼樣,孩子一邊往嘴裡塞飯菜一邊回應,時而會笑笑說“多虧了這件事才得以成長”,老母親會對孩子口中提起的往事面露擔憂,嘴裡說著“還好沒出事”。

女人的記憶裡也有家宴,只不過每個人都擺出千篇一律的表情,勾著嘴角露出禮貌的虛假笑容,眼前這種溫馨的家宴在她的記憶裡也不是沒有,只是很少,她也曾坐在桌邊一同進餐,也同樣是毫不相干的人。

女人發現老婦的目光時而會飄向自己,而且眼神怪怪的,不像是有偏見,但是總感覺是在打量什麼,讓她感覺心裡發麻。她覺得自己應該沒露出什麼破綻來,自己現在的樣貌與人類完全無異,所以應該沒有什麼需要值得注意的地方,可老婦的眼神卻像是一個商人在端詳販子兜售的玉石。

這時老婦笑盈盈地問起了劉一方,“一方,你是不是該給我介紹一下這位姑娘?”

劉一方停下手裡的筷子,看向女人,慢慢嚼著嘴裡的飯菜。他從沒聽女人說過名字,他們之間的對話大多透過是法術進行,而且他們已經在一起很長時間,女人也能明白他說的話是對著誰說,所以也沒必要去問名字,而且他覺得魔鬼沒有名字這種具有符號性的東西。

女人忽地感覺劉一方這一邊嚼一邊看著自己,就像是食屍鬼叼著兔子追綿羊,完全是把自己當成食物看了。

“伊琳娜,伊琳娜·蓋洛加爾。”女人——伊琳娜輕聲說。

“是嘛,伊琳娜。”老婦笑出了花來,拍著劉一方的手背,“是個好姑娘呀,是個好姑娘,可別辜負了。”

伊琳娜的頭頂塞滿了問號:這小丫頭在高興什麼?自己有做什麼值得被誇獎的事嗎?而且劉一方能辜負自己什麼?

劉一方舔了舔唇,扶額,“張嬸,您誤會了,我回來是做什麼的您也明白,我和它不是那種事,我也沒心思考慮那種事。”

當然沒心思,復仇就是他的一切,為了完成復仇,他早就把命抵給了魔鬼。

伊琳娜懵了,或者說,她很吃驚。她聽不明白這一老一小在說什麼,不是覺得他們在說她不知道的事,而是感覺這兩個人說的是兩個話題,但卻很微妙地完成了對話。

“誤會了啊,哎呀,那可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老婦笑了笑,但還是那副很是期待的神色,“那有主兒了嗎?”

劉一方收斂了臉上的表情,“這傢伙不是人。”

老婦的笑僵住了,她驚訝地看向伊琳娜。

伊琳娜歪了歪頭表示疑惑,因為老婦的眼裡不止是驚訝,還有些許驚恐,以及意味不明的惋惜。她已經放棄揣摩這兩個人的對話中有何深意,八成也是家長裡短的瑣碎事,深究沒有意義。

“我還以為你放下了。”老婦嗟嘆。

“直到現在都還在背在背上。”劉一方暗暗攥緊了拳頭。

————

從山崖眺望下去,小鎮熙熙攘攘、人頭攢動,即使是在鎮郊外的荒山上,看到這一幕也能感受到小鎮的繁榮。

花是花沁鎮的象徵,街頭巷尾、房外房頂都盛開著鮮豔的花,花兒迎著微風搖擺,送出令人舒心的芳香,彷彿小鎮泡在了花的海洋中沉浮。

“霸佔了這麼久,也該還回來了。”伊琳娜俯視著花沁鎮,眼裡充滿了冰冷的笑意,以極輕的聲音呢喃,“你會來的,對吧,你絕不會原諒我傷害你深愛著的人類,但這一次,我勝券在握,你贏不了我了。”

在伊琳娜身後,劉一方蹲在小土丘旁,一張張黃紙在火焰中化作灰燼,香灰隨風掉落,他出神地望著小土丘,面色凝重。

“八年前,封咒寺選中了蓉兒,聽到這個訊息時人們都在恭喜我生出的是一個優秀的孩子。”站在劉一方身後的老婦輕聲說,“當時我們打算連夜離開花沁鎮,蓉兒和張文這小畜生去街上採購旅途所需,但是我等到太陽落山也沒等到他們回來,我找遍了全鎮也沒找到他們,直到數日後我才知道張文這畜生把蓉兒送到了封咒寺。”

老婦無力地說,“直到現在我都沒能找回蓉兒的屍體。”

這只是一座空墳,泥土下只有一個年輕女孩喜愛的首飾盒。

黃紙燒盡,線香飄出最後一縷青煙。

劉一方起身對著空墳躬身,“今年也是這個時候吧,他們選中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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