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雪終於意識到,這座漁村少不得路塵,至始至終,路塵都是漁村延續下去的關鍵,少了他,誰都活不成,誰都得死。

他們予以路塵尊敬之心,卻從未認識到自己的弱小,就連手指大小的蟲子都殺不死。

山雪在疾馳,不管面前有什麼,翻過去便是了,誰也擋不住這只貓妖。

她與山露共享著一切,包括生命。當她看到山露所看到的一切時,她知道事態已經不是“務農時被寄生蟲鑽入皮下疼幾天”這麼簡單的小事了,這已經是除了路塵外誰都無法解決的事了。

山露知道,事情已經沒有瞞下去的必要了,她便喚來人幫助自己,或是幫著擰毛巾,或是幫著壓迫出血點,或是幫著把挑出的蟲子放入木盆中,並對蟲子嚴加看守。

山露優先處理了小獅鷲的傷勢,劉青竹很寶貝它,因為何卿也很喜歡它,就像他們的孩子。

山露幫劉青竹挑乾淨了蟲子,用布條勒緊了劉青竹的左腿,盡可能減少出血。她看著森森白骨,明白劉青竹這條腿是保不住了,或許連命都保不住。

劉青竹失血過多,心跳與呼吸都變得極為輕微,黝黑的臉白得煞人。

除了等待路塵外,在場的任何人什麼都做不了。山露沒有工具,也沒有人手,連必要的藥品都沒有,沒法為劉青竹截肢,更不知道該如何幫助劉青竹補充缺失的血液。

“這啥玩意啊。”有人驚恐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山露見識到了那些蟲子的生命力,便讓人燒了一盆炭火,把蟲子都倒了進去,卻沒想到,那些蟲子竟然毫髮無損,此刻正若無其事地向外蠕動。

對它們來說,在場的所有人,都是它們的食物。

而這些食物,正在做最後的反抗——人們搬來倒空的水缸,把蟲子都丟了進去,蓋上蓋子,壓上厚重的石塊。

山雪沒走正門,翻牆躍進院子,籬笆上的幾條青藤被她壓斷,她大聲呼喚著路塵。

院子第一次與蕭條無關。小小的桌子擺在靡桂樹下,清語握住的筆在紙張上留下歪斜扭曲的軌跡,磐城和青珊滿臉灰塵,他們正忙著打掃雜物間,艾薇拉蹲在水井邊上,苦著臉面對木盆中的碗筷,動作慢如考拉。

山雪的闖入立刻便吸引眾人的目光。

“你應該帶著學費從正門走進來。”路塵磕掉煙鍋中的菸草,從佈滿歪斜字型的紙張中抬起頭,“而不是像個飛賊一樣翻牆入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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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給您老人家把偷吃供品的水妖鬼給逮了,您老好生休息,犯不著您親自出馬,有災來了您放開了吃,咱們誰都不攔著。”李叔雙手合十,雙目緊閉,彎著身子鞠躬,模樣甚是虔誠。

人們圍湖而居,搭設房屋,共有兩條道路橫穿湖面,呈十字,中心便是湖心島。

湖心島常有人走動,卻不常有人進祠堂,每年也就打掃一次,現在還沒到打掃的時候,滿處都是蜘蛛網與落葉,堆積的灰塵掃一起指不定能用來種地。人少可與祠堂外掛著的乾屍沒干係。

村民們並不迷信牛鬼蛇神,門前無門神,門內無福神,不拜灶神,不拜老天爺。在這與世隔絕的地方,條件格外艱苦,四面八方都是危險,就連村內都可能藏著要人命的東西,能延續至今,一方面是沾了路塵的光,另一方面,是一代代人都只認一個理——靠自己。

之所以還保留著祭神的傳統,可以理解為人們想過得熱鬧些,而且也就是想藉此圖個心裡舒坦。

這些個人,心裡嘴上念著希望誰誰誰能夠保佑自己,實際上就沒指望過誰,天旱了就去挑水,風來了就避,做能做的事,避能避的災,莊稼沒了就補,雞兒被黃鼠狼叼走了也不至於拿狗兒出氣,豁達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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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東土人的刻板印象來看,東土人的小村小鎮上總不乏那麼幾尊神像,最少也有一尊,不是娘娘就是大仙,逢年過節和初一十五,總免不了鞭炮、紙錢、香和蠟燭,紅燈籠巴不得掛滿每個角落,把能點上火的東西都給點上,供品堆得到處都是。

漁村也一樣,在村子裡搭了祠堂,供上一尊石像。

只不過,同樣是供,這裡邊的意思不一樣,別人村鎮上供神仙,盼的是風調雨順,他們這兒供的是頭兇獸,為何稱為兇獸,傳說早就在時間流淌中模糊了,只剩下了那麼一個“兇獸不害百姓,只食災,不招惹便無事”的說法,也不求風調雨順什麼的,就圖個防災的心理安慰,既然是兇獸,也只是圖個念想,村民們自然不會向它祈禱,祈禱了也沒用,何必在這浪費時間?而且哪有向兇獸祈禱的道理?

硬要說有什麼感情的話,那大概是感恩吧。路塵否認自己是那頭兇獸,卻表示自己認識那頭兇獸,那麼傳說中兇獸保下村子這一事屬實。

雖說兇獸可能是來找路塵的,碰巧撞見那海怪順手給收拾了,就是路過此地管了管閒事,也沒想著被人供,可事實就是事實,供一供也是應該的,要不這破地方早沒人了。

與其說這裡是祠堂,不如說這裡是法場。叼著剔牙籤的李叔直起身,望向外頭隨風搖曳的乾屍,他總會這麼想,幾百年了還是你們幾個,也不知道誰給了你們膽子。

李叔在等人,他是提前來的,閒著沒事便進祠堂來瞅瞅,正好想想今年的打掃該怎麼安排。

由於封海的緣故,不少以打漁為主的村民都閒在家裡,李叔找到他們時,他們已經和掛在牆上的鹹魚沒有什麼差別了,院子裡空蕩蕩的,漁網早就收回了屋子裡,也沒有晾曬的魚幹。

今天是陰天,海上的雲壓得很低,黑如烏賊噴出的墨汁。

李叔估算了一下時間,邊往外走,邊在心裡頭想:這幫傢伙怎麼就這麼喜歡掐著時間幹活,不到點就沒影。

來的人有男有女,他們都是村子裡水性最好的人——都是妖裔。

抓水妖鬼這種事,讓人類來幹實在太危險了,本來這種事兩三年就有一遭,危害不算大,不值得為了這種事讓幾個人躺床上,妖裔來做這種事就安全得多。

水邊,李叔看著來人,皺了皺眉,“戴迦和順溜呢?為老不尊了?說放鴿子就放鴿子?”

眾人或搖了搖頭,或聳聳肩,都說沒見著。

似龍的大腦袋探出水面,透明的第三眼瞼滑開,露出琥珀色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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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120到這篇,都是《巨樹下的野獸》中,客人離開後的劇情,因為調序後不會在書架顯示更新,所以在補完這部分劇情後才會進行調序。

————(此段133字)

題外話,其實黃鼬(黃鼠狼)對雞鴨的需求並不高,它們的主食其實是老鼠、蛙類、昆蟲,而且,相當偏愛老鼠,簡單來說,黃鼬其實是農田生態系統中的重要資源。

再另一個題外話,常有人說狗拿耗子多管閒事,我就一句話,不論其他工作能力,單論捕鼠能力,犬也比貓強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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