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裡求生的短暫狂歡過後,氣氛沉靜得有些詭異。

稍有常識的人都知道,在這種密集隊形的大規模對沖之中不出現碰撞傷亡幾乎不可能,既然它真的發生了肯定就有特定的原因導致其發生,相信神秘的人將其視為是神降的奇蹟,相信科學的人則追尋著奇蹟背後的邏輯。

兩個坐在提督席上的人,心裡早就有了答案。

如果說是神蹟,倒也算不上誇張,所謂的神就是能為人所不能為的高位存在,舊地球AI的存在對於大室女座人類而言與神明無異,那麼將受到它們引導的張松嵐稱之為人類的守護神又有何不可呢?

陳羽蓮很清楚那看似奇蹟般差之毫釐的錯過完全是張松嵐在幕後精密操作的結果,她不知道張松嵐這麼做的理由,她只是相信張松嵐一定有其理由,而這個理由毫無疑問將把這場戰爭向著更好的方向推進,至於她只要相信就夠了。

楊希恩心中則是充滿了僥倖和愧疚,他再清楚不過自己和張松嵐擺出對沖的態勢完全是在耍賴,那位目光從來都遠在所有人類之前的指揮官不可能坐看著人類最強大的兩股軍事力量真的在伊甸星系這塊詛咒之地拼個你死我活。曾經楊希恩自己也是這麼想而且是打算這麼做的,但直到面對張松嵐的一刻楊希恩才知道自己現在沒有那個能力與張松嵐揹負同樣的事物,也許未來他會成長到那種程度,至少現在不是,至少現在不行。

向神求助是人的天性,於是他做出了自己最看不起的行為,並且他的目的成功了。

真正的戰士不畏懼死亡,但如果一名戰士在與死亡擦肩而過之後毫無感想的話,這就不是位戰士只是個被洗腦的殺人機器,張松嵐和楊希恩並不致力於培養這種機器,他們都鼓勵自己的部下思考。

奇特的哲學氛圍在擦肩而過的兩支大艦隊中蔓延。

作為統治者,張松嵐和楊希恩明確地知曉大多數人在上戰場的時候是根本不清楚自己在為什麼而戰,真正喜歡把犧牲二字掛在嘴邊吹捧的大多是戰爭的受益者和認為自己與戰爭無關的人。但當這種吹捧化為社會氛圍,人類的天性就會讓他們陷入一種奇特的群體性狂熱,在喧囂和激素的催化下人們開始歌頌高尚的犧牲歌頌榮耀的死亡,彷彿一瞬之間地獄變成了最受歡迎的歸宿之地,這種狀況無疑相當可笑,偏偏無人能注意到這有多麼可笑。

想要治好這種群體癔症的方法很簡單,讓參與到戰爭中的人們直接面對死亡就可以了,根植於生物最原始部分的本能會立即將士兵們從虛妄的狂熱中拉回現實,讓他們意識到死亡沒有任何榮耀可言,死亡就是死亡,是一切主觀的終結。

很遺憾地多數人在面對過死亡之後就會被死亡所帶走,另外一部分人無法承擔這份壓力變得瘋狂或麻木,幸運的全身而退者變成了少數,他們的聲音輕而易舉會被戰爭狂熱所淹沒,他們被視為是懦夫、瘋子和叛徒,於是在一片明哲保身的氣氛中,最後能夠告知人們戰爭真相的機會也消失了。

人是種沒有記性且自我意識過剩的生物,哪怕歷史上記錄了罄竹難書的慘烈戰爭,人們還是固執地相信唯有自己發起的這場戰爭會和過去不一樣。

這大概是人類歷史上的第一次吧,戰爭雙方的絕大部分參加者在直面過擦肩而過的死亡之後還好好地活著,還有餘裕去思考戰爭與生命的意義,還有時間去判斷自己步入戰場是否出於個人的主觀意志。

這是絕無僅有的奇蹟。

“侯爺,各軍來電詢問,艦隊要調頭嗎?”副官的聲音裡浸滿了猶豫和擔憂,儘管楊希恩迄今為止的表現更像是太祖皇帝楊致遠,副官還是很明顯地害怕楊希恩會變成第二個楊統。

“繼續直線加速,完全脫離接觸之後調頭列陣,橫陣。”楊希恩不由苦笑,究竟是自己給部下們的信心不夠,還是沉積在伊甸墳場裡穿越千年的詛咒看起來太可怕了呢?

“是!是!”副官的聲線因為慶幸而戰慄,他重重地點頭,連滾帶爬地跑去傳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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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的南聯旗艦塞伯魯斯上,張松嵐一臉疲憊地返回艦橋上,他得到的是部下們崇敬中帶著關心的歡迎。

“長官,您辛苦了。”陳羽蓮站起身鄭重地向張松嵐鞠躬,然後將提督席讓給他。

“哈,差點把腦子烤熟了,我總說沒下次沒下次,希望這回是真的最後一次了。”張松嵐疲憊地苦笑,屁股和提督席接觸的一刻強烈的注意力渙散就爆發開來讓他雙目失焦,控制著南聯所有戰艦在五十秒的時間內規避全部碰撞路徑,所要求的計算力即使是現代超算都未必做得到。

但是張松嵐做到了,作為人他完成了神明的偉業,儘管他不為自己感到自豪,這不妨礙其他人為他而自豪。

和帝國軍同樣,南聯軍在拉開距離之後擺出了相對穩固的防禦陣型,兩支大艦隊完成這支差之毫釐的死亡之舞之後遙遙對望,倒像是一曲邂逅分別的陌生男女隔著舞池仍然在打量對方。

靜謐橫掃曾經熾熱的戰場,戰士們的注意點再不是眼前的敵人。

他們在思考,不是作為大漢帝國或南部自治行星聯合體的國民,也不是作為帝國國防軍徵召兵或南聯防衛軍合同僱員,就只是摘除了全部外掛的身份,只是作為一個自然人在思考自己參加的這場戰爭是否有意義到讓自己付出生命,是否真的除了戰爭這條最終選擇之外就沒有其他解決方案。

答案很快便出爐了,否定,毋庸置疑的否定,這場戰爭開始得太過倉促了,可為什麼自己就在剛才之前還都沒有發覺這種倉促呢?為什麼那時候自己沒有提出任何異見?

終於啊,戰士們從群體癔症的暗示中解脫了出來。

“希恩,也許我們應該考慮一下軍事手段之外的解決方法,趁著局面還沒惡化到最糟糕的時候。”亞伯拉罕侯爵再次聯絡上了楊希恩,他不是從癔症中解脫出來的病患,他正是這種癔症的始作俑者,不過現在他意識到了自己掀起的癔症能夠帶來的毀滅性結局,那不是他能夠承受的後果。

“舅父大人,這是侯爵們的整體意見?”楊希恩輕笑著。

“是的,這是侯爵們的全體意見。”亞伯拉罕的眼中透著不甘心,不過作為一名在亂世之中摸爬滾打的統治者,他知道什麼時候應該選擇低頭。

“我知道了,我會考慮。”楊希恩點頭,聲音威嚴,這是他第一次以上位者的語氣對自己這位長輩說話。

“長官,士兵們現在的情況大概是打不下去了,他們都被嚇到了。”戰場的另外一邊,亨克爾有些喪氣地向張松嵐報告。

“我知道,這正是我想要的結果。”張松嵐輕笑著。

“誒?”亨克爾目瞪口呆,不知該說什麼好。

“你約束好士兵們,恐懼帶來的不只是退縮還有歇斯底里。”張松嵐沒有解釋,只是交待。

“……是。”亨克爾困惑地點頭。

“副官,給帝國方面發信,就說南聯有意和帝國和談。”不再搭理沉默的亨克爾,張松嵐抬頭看向陳羽蓮。

“長官,現在情況是我方佔優,是不是等對方先求和比較好?”陳羽蓮純粹是為張松嵐著想,她不希望自己的長官在付出這麼多做了這麼多之後,還要揹負其他不必要的罵名。

“人家是未來的皇帝,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我不是皇帝,我也不希望我的繼任者把自己當皇帝看待,明白嗎?”張松嵐笑著反問。

“……明白了。”陳羽蓮楞了一下,隨即向張松嵐投去複雜的目光,開始執行命令。

雖然知道收費之後看這本書的人會減少很多,沒想到居然到了連續一週更新都只有一位讀者在追的地步,這還真是……後臺上寫著兩千多個收藏實在是水分太大了,用和金錢不掛鉤的誇張假資料給作者留在這個站點的信心,然後又回來用和金錢掛鉤的真實資料自己打臉,不得不說8站還挺會玩。

當然,就算只有一個人在追作者也會把這本書寫完,這本書已經接近結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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