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墳場平復下來的日子終究還是會到來，戰爭終究躲不過去，有海因斯和莉莉婭那場鬥智鬥勇的前哨戰珠玉在前，大多數人都在期望著當南北雙方最優秀的將領在伊甸星系第一次正面和對方交戰時能夠拿出讓人眼前一亮的開局。
然而現實卻讓他們很失望，沒有陰謀詭計，沒有出奇制勝，張松嵐和楊希恩各自的艦隊部署四平八穩到讓人忍不住瞌睡，雙方就這麼堂堂正正大大方方地將自己所有的兵力直接擺在對方面前，似乎完全不在乎自己的部署被看破。
——伊甸星系·行星新和田——
“校長，都說張總長和楊侯爺是我們和平士官歷史上最優秀的學生，可這個佈陣實在是看不出來什麼新意啊。”看起來是戰情室的大廳裡面或坐或站聚集著不少身著和平士官學院制服的年輕人，還有位老者被年輕人們簇擁在中間，正是和平士官的校長先生。
“強手對陣，就是這個樣子的。”老校長平靜地朝學生們笑笑。
“說是這麼說，到底強在哪兒了？”下面有人小聲嘟囔，這也怪不得他們，誰還沒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紀呢？何況這些人都是未來將要守護人類的棟樑之材，有些心氣總歸利大於弊，只要教育者細心引導讓他們的心氣不變成傲氣就好。
大概也就是這個原因讓張松嵐允許自己的學弟學妹們在新和田直接接觸南聯艦隊的第一手情報資訊吧。他很清楚自己也好楊希恩也好都不可能永遠扛起人類的命運，也許十幾年幾十年後這些青澀的見習軍官們中間就會出現第二個張松嵐和楊希恩，曾經風頭無兩的弄潮兒也逃不過後浪推前浪的命運，這就是人類發展的規律。
不過現在嘛，這些後浪們還不成氣候。
“你們裡面有練武的人嗎？”矯正年輕人的錯誤是長者的義務，老校長雖然精力已經早就跟不上緊張的戰爭了，但他還是強撐著堅持要親自來進行這場特殊的旅行教學。
“我是練武的！”
“我也是！”
“還有我！”
幾個看起來就五大三粗的學生興沖沖地舉起手來，可能是想在這時候在同學們面前露個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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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有誰有實戰經驗嗎？”老校長撐起柺杖突然站了起來。
沒人吭聲，因為到底什麼叫實戰經驗很難去界定，如果只是說有和他人對戰的經驗，那麼在場所有人都算是實戰經驗者，因為在和平士官搏擊格鬥是必修課，而若是說真正上戰場真刀真槍才算實戰經驗，那麼至少這個大廳裡就一個人都沒有。
“嗯，那麼就你吧，你出來。”老校長點點頭，指著人群中一個最高最壯的學生道。
“哦。”被叫到的學生連忙出列，其他人也給他閃開了一片空間。
“來，打我試試。”等那學生站定，突然老校長提出了這樣的要求。
“啊？這我可不敢，要是出了個萬一我擔當不起。”學生當場就蒙了，別說老校長顫顫巍巍地看著走路都要人扶，就算他如今風華正茂那也是校長啊，誰敢真正上手去打？
“讓你來你就來，還是說對自己手上的分寸沒自信，怕自己對一個老頭子收不住手？”校長眯著眼睛一笑，話裡居然有些挑釁的味道。
“……那就請您自己小心了，可別我還沒碰到您就摔著了。”學生中間傳出嘲笑的聲音，掛不住臉的這位耳根一紅，說道。
“讓你來你就來，碰到我就算數。”校長催促似地用手杖敲了敲地面。
“好，我上了！”心裡猜不出來這位校長是在玩什麼花樣，學生還是試著上去擒抱對方。
“啪！”空氣中一聲響亮的拍打聲，學生們全都是一愣，尤其驚訝的是那個和校長動手的學生，他只看見校長把手杖揚起來，還沒搞明白怎麼回事手背上就挨了一下。
“還想再來嗎？”校長笑呵呵地問。
“再來！”學生有點出了真火，要是自己比格鬥輸給了走路都費勁的老校長，以後還有什麼臉面在學校裡混？
“啪！”又是和剛才差不多的情況，學生看見手杖的瞬間就覺得眼前一花，然後手背上又挨了一下。
“嘿我……”隨著人群裡的竊笑聲和議論聲越來越大，那個學生臉上的顏色也變得越來越難看，原本他還考慮著對方是老人自己必須得留手，現在怒火衝頭也有點顧不上這些了。
不過別看這學生人高馬大，人家到底是和平士官的高材生，即使有些上頭還是儲存著判斷力，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不應該針對老校長，而是應該把注意力放在老校長的那根手杖上。
“啪！”第三次又是幾乎一樣的場面，但這一次學生捱揍了之後沒有馬上縮手，而是立即反手過去抓那根手杖，而且很輕易地就從校長手裡把手杖搶了過來。
“不錯，孺子可教。”沒了手杖的老校長點點頭，欣慰地笑道。
“額，這個還給您。”手中攥著手杖的學生已經反應過來自己做得過了，只好低著頭把手杖遞還回去。
“那麼，我搞這麼一出鬧劇，究竟是要向你們表達什麼呢？”老校長接回手杖重新坐下，跟學生們問道。
這次還是沒人吭聲，多數人光顧著看熱鬧了，少數不是只看熱鬧的低著頭若有所思，怕自己說錯不敢開口。
“和平士官之所以把過時的搏擊格鬥列為必修，除了作為指揮官要有最低限度的自保能力之外，很大部分原因就是武道和兵家有相通之處，比如二者都很注重經驗。”見無人開口老校長便自己侃侃而談起來，“老頭子我最近一次和人動手已經是十幾年前，年輕時候那點本事差不多都忘光了，但拿來讓你們這些沒有經驗的年輕人吃點苦頭還足夠用。”
“唔。”捱打的那位此刻表情就很微妙，心裡面多少有些不服，他不得不承認老校長說得對。
“一人與一人單打獨鬥是如此，萬人與萬人進行戰爭也是如此，你們所看見的那些花俏的東西，究其根源都是因為作戰雙方在經驗、技巧或者力量上有著差距，所以才會出現某一方可以單方面使用奇計或者靠絕對力量碾壓獲取勝利的情況。”老校長繼續說下去，“當戰爭雙方無論在經驗、技巧還是力量上都趨於均衡時，戰爭就變成了漫長而痛苦的東西，這正是我們和平士官極力避免的情況，無論目的和結果如何，一場戰爭淪落到這個境況本身就已經是邪惡了。”
學生們沉默無言地看著校長，似乎是沒想到話題會被歸納到這麼正經的層面上來。
“我們如今正在觀摩的這場戰爭，很遺憾地就是雙方力量相當均衡的戰爭，而且兩邊都是世上數一數二的強手。”老校長的眼神看向學生們身後某處的虛空，“強手之所以是強手，除了本身出招狠辣之外就是他們擅長抓別人的破綻，所以強手之間的對陣使用奇計要十分小心，因為收益越大的計策伴隨的風險就越高，一旦被對手抓住破綻可能就是滿盤皆輸。”
“校長您的意思是，正因為張總長和楊侯爺雙方都太厲害了，他們才不敢隨便行動？”人群中有幾個聰明的已經開了竅。
“差不多是這樣吧，當然還得這兩個人互相之間有充分的瞭解。”老校長點點頭，“歷史上名將之間的對決很大程度是雙方互相認識對方的過程，誰先把對方摸透就是誰的勝利，可是我們這場戰爭有點特殊，因為戰爭雙方在不久之前還是合作關係，互相之間在合作階段就已經有充分瞭解了。”
“那麼校長認為這場仗的走向會是怎樣呢？”有心神已經被話題吸引住的學生詢問。
“最後的結果我也猜不到，不過戰鬥的開始肯定會伴隨著一系列乍看起來很瑣碎的小規模試探行動吧。畢竟是千年來規模數一數二的大戰，即使是這兩人他們以前也從未帶過這麼多兵，說不定決定這場戰鬥勝負的不是誰先摸透對手而是誰先認清楚自己呢。”老校長回答。
“校長，您覺得我們應該怎麼才能從這場戰鬥中學到東西？”又有上進心強的學生問。
“用心去看，不只是看現象本身，而是要把眼睛所看到的現象放到更大的整體棋盤上思考它所能產生的影響，如果你們做得到就能多少理解戰爭雙方的心理，那時候才會真正領悟到這雙方指揮官看待世界的角度。”老校長的話變得深奧起來。
“整體啊……”有人在似懂非懂地喃喃自語，即使是在這個大廳之中也並不是人人有天賦成為統帥，究竟自己是不是那個受命運垂青的人，也許這就是個認清楚自己極限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