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州艦隊……”聽完了高克儉的彙報，楊希恩心中一疼。
鍾鑑雄和隴州艦隊上萬將士的自我犧牲，對於楊希恩來說是不亞於當初柳伯言為了他自殺時的永遠之殤，之所以沒有像柳伯言那時候般直接崩潰，大概是經歷過一次的緣故讓心智產生了抗性吧。
隴州艦隊，曾幾何時定遠府的最強艦隊定海神針，在失去了主心骨鍾鑑雄和絕大多數骨幹力量之後已經很難和當前天狼軍的一線艦隊媲美了。換位思考如果自己是鍾鑑雄，楊希恩也不會希望這支為了定遠府的未來犧牲掉自身的功勳艦隊從此一蹶不振。
但是隴州艦隊付出的犧牲太徹底了。
戰艦外殼如果能夠回收的話，讓艦隊復活並不是什麼難事。重新舾裝、再培訓艦員，哪怕是付出讓其他艦隊短暫降低戰鬥力的代價從其他艦隊調動骨幹力量楊希恩也心甘情願，這是隴州艦隊應得的補償。然而英雄們的座駕已經追尋英魂而去，成為了那個戰場上永久的紀念豐碑，如果為了重建隴州艦隊直接從其他艦隊抽調艦員組，且不說定遠府在不久的將來就會面臨一場浩大的也許是最終的決戰，隴州艦隊還會不會是原來的隴州艦隊楊希恩也不敢保證。
照顧好隴州艦隊，鍾鑑雄的遺願肯定不只是希望隴州艦隊能夠恢復成一支被定遠府所依靠的強軍，他更希望的是隴州艦隊的歷史和精神可以在自己死後也代代傳承下去，同為軍人的楊希恩十分理解這一點，也打算完成鍾鑑雄的遺願。
如此一來，只能跟那個人說了麼。
“侯爺，請問有何指示？”侍從適時地走上來詢問，楊希恩不是個會把什麼都藏在表情之下的人。
“請鍾偉劍將軍過來，我要和他面談。”
“是，這就通知鍾將軍。”
——幾小時後——
“侯爺，您找我？”鍾偉劍正在盤龍船塢進行新兵訓練工作，擔任這個其他將軍有些看不上眼的教官職位是鍾偉劍自己提出來的。
“新兵訓練工作進行得怎麼樣？”楊希恩沒有馬上提出這次會面的主題，而是隨口問起了鍾偉劍現在的任務。
“說實話，不算特別順利。”鍾偉劍遺憾地搖搖頭，“在速成戰力和激發潛力之間做出權衡實在是太困難了，要想培養出大伯麾下那樣的精兵恐怕還要費些心思。”
“所以你是以隴州艦隊的訓練標準來培訓新兵？”鍾偉劍的回答讓楊希恩眉頭一挑。
“是的，在接受大伯遺產的時候發現了他留下來的軍事訓練手冊，似乎原本就打算把培訓手冊交給隴州艦隊下一任提督的樣子，可惜隴州艦隊現在已經變成了這副樣子……”說著說著鍾偉劍的聲音逐漸小了下去，最後只剩下無聲的嘆息。
“是嘛，鍾老將軍的遺志還是好好傳承下去了呀。”楊希恩卻笑了，那是欣慰的笑容。
“侯爺？”難以理解楊希恩的笑容，鍾偉劍朝他投去了疑問的目光。
“後繼者是你的話，不會辜負鍾老將軍的期待。”楊希恩站起身來走到鍾偉劍身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之前跟你提過的提議，有重新考慮過沒有？”
“可是我還不夠資格……”之前的提議指的是什麼鍾偉劍很清楚，讓他來接手隴州艦隊指揮這件事說實話鍾偉劍很想答應下來，可是一想到鍾鑑雄之前率領隴州艦隊創造的種種榮耀，鍾偉劍就不自覺地變得畏縮起來。
自己能做到大伯那麼好嗎？這是鍾偉劍最大也僅此的自我疑問。
“誰是生下來就有資格的？”楊希恩笑著搖搖頭，“當然我不否認這世上存在天才。南聯的張總長，我們這邊的海因斯，還有不客氣地說我自己，我們這類人都算是天賦秉異的傢伙，生下來就比別人在起跑線上領先了一段路，可謂命運的不公平吧。”
“那就更應該……”楊希恩這麼說更是讓鍾偉劍自慚形愧，自己只是個才能匱乏的平凡人，正因為有楊希恩這樣的天才在身邊鍾偉劍才能深刻地瞭解到凡人和天才的差距。
“我問你，在你眼裡鍾老將軍也算是天才嗎？”楊希恩打斷了他的話，追問道。
“不算。”鍾偉劍沉默好一陣後搖了搖頭，鍾鑑雄確實不能說是天縱英才的人物，這位老將軍能夠獲得大家的尊重更多是依靠長年累月的經驗和忠誠專一地服役，這兩樣東西同樣是鍾偉劍所缺少的。
“事實就是如此。”楊希恩嘆口氣，“天才總歸是少數，這個世界的流動也許的確是靠天才來推進，但支撐著世界執行動力的還是千千萬萬的凡人。天才不是不敗的，我就敗過，而且敗過很多次，我在天才如張松嵐的手中失敗過，也敗給過陸淵明那樣循規蹈矩的平凡人，所以天賦的優劣並不是決定勝負的關鍵要素，凡人只要付出足夠的努力，同樣能夠追趕上與天才的生來差距，關鍵在於你願不願意去付出這些比之尋常更多的努力。”
“侯爺，我願意！”楊希恩激將似地說辭激起了鍾偉劍的志氣，“說實話我自己只是個胸無大志的平凡人，但哪怕是為了不辱沒大伯的英名，我也願意付出比別人更多的努力。”
“這就足夠了。”楊希恩欣慰地點頭，“什麼都不去嘗試突破，只是在自己能力所及的圈子裡打滾，那樣根本無法累積更好的經驗，所以我才建議你把隴州艦隊的擔子接下來。”
“然而現在的隴州艦隊實在是難堪重任啊，如果再讓我這種凡庸之輩來接手，就更無法為侯爺派上用場了。”山雨欲來的氛圍已經充滿整個定遠府，即使是平凡如鍾偉劍，他多少也嗅到了些戰爭來臨的味道。
“隴州艦隊在下一次戰爭中不會參與進去。”彷彿是為了回應他的擔心，楊希恩給出了這樣的答覆。
“那怎麼行？！”鍾偉劍一臉驚訝，“隴州艦隊是定遠府的棟樑，從來也沒缺席過府中的重要戰鬥，怎麼能因為我們自己的理由就放棄戰鬥呢？”
“不是你們的理由，是我的決定。”楊希恩目光堅定地看著對方，“正確評估部下的實際能力是身為長官的基本功，過度消磨受傷的力量只會造成局面的不穩定。我就說句實話好了，即便我透過戰爭獲取了帝國的皇位，如果在那時候所有終於我的軍隊都因為戰爭露出疲態甚至損失殆盡，你覺得我這個皇位還能坐得穩當嗎？”
“這……”從來也沒有把視線放在楊希恩的高度上去考慮，鍾偉劍無言以對。
“我需要維持地位的壓艙石，隴州艦隊就是我的壓艙石。”楊希恩直視著鍾偉劍的眼睛，“其餘一切客觀條件都不重要，我知道你有那樣的潛力，重要的是你有沒有信心付出足夠努力激發這些潛力，讓自己變成鍾老將軍那樣可靠的提督。”
“……我有。”低垂著眼皮思考片刻，鍾偉劍重新抬起的眼中露出了堅定的自信。
“明天任命書就會到，照顧好你大伯的遺產。”楊希恩的神色放鬆下來，臉上露出了笑容。
——次日——
“如黃參謀所願，隴州艦隊將被妥善地交到鍾將軍手上。”通知黃駿馳這個訊息的時候，高克儉的眼神似乎別有深意。
“做出這種幾乎是強迫侯爺接受的行為，我傻了嗎？”黃駿馳苦笑著撓了撓頭，自己所圖謀的一切都被這位謀士看穿了呀。
“侯爺並不討厭會擅作主張的部下，侯爺討厭的是擅作主張以權謀私的部下，我言盡於此。”高克儉聳聳肩膀。
“多謝您的提醒。”黃駿馳感激地看著對方，“既然我的願望得以實現，侯爺對我有什麼安排就放馬過來吧，保證不會讓侯爺失望。”
“嗯，我相信黃參謀的實力。”高克儉一笑，“那麼接下來就說說新工作的細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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