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味道還合口嗎?”看著楊希恩坐在桌前狼吞虎嚥,陸佳慧笑問。

“不錯,非要說的話……有點酸?”楊希恩顯然不是個老饕,他咋著嘴想了半天,憋出來這麼三個字。

“明白了,我會記下的。”令人敬佩的是陸佳慧居然聽懂了,新桂林氣候潮溼食物比較容易腐敗,當地廚師往往會遵循傳統將食物發酵儲存,久而久之形成了獨特的當地風味,但新昆明氣候清爽沒有這種飲食習慣,吃起發酵食物來就有點難以接受。

“嗨,其實這就挺好了。”楊希恩也沒在意,就他的口味來說這頓飯還不錯,尤其是在連續吃了幾個月封存軍糧之後。

“夫君不會一直都在艦上吃封存食品吧?”連這也被陸佳慧給看出來了。

“是啊,能放幾十年倒是個好處,就是味道真不怎麼樣。”能被習慣軍旅生涯的楊希恩評價為“不怎麼樣”,看來是不怎麼樣。

真相也確實不怎麼樣,當代封存食品的保質期往往高達幾十年,不光作為軍糧使用還是在各種天災人禍引發的饑荒時期用以賑災的主要物資。但這麼長的保質期肯定會有其代價,比如同批次的軍糧口味上就很難有所選擇,因為都是同一收穫季過剩豐產的食品被儘量控制成本的軍糧廠家低價回收後封存製成,偶爾吃一頓感覺還可以,連著幾個月下來胃裡就要冒酸水了,何況很多貯藏手法是透過犧牲烹調來達成的。

“這怎麼行!”陸佳慧聽了差點蹦起來,“夫君是未來的定遠侯,怎麼能如此糟踐自己的身體呢?”

“也、也沒什麼啊。”楊希恩給她嚇了一跳,“我有定期用營養補充劑的,營養平衡方面絕對沒問題。”

“那也不行!”陸佳慧一聽更怒了,“夫君自己不在乎我這個當妻子的可不能看著,我這就派個專職廚師到夫君船上,不能跟在您身邊起碼我也要盡到妻子的義務。”

“沒這麼嚴重吧……”心裡想拒絕可看陸佳慧的樣子恐怕是容不得自己拒絕,楊希恩只能自己小聲嘟囔著。

結果楊希恩就在陸佳慧的怒瞪下把整桌子菜都吃了。

“嗝,有點撐。”喝口茶把頂在喉嚨口的食物壓下去,楊希恩打了個飽嗝。

“唉,夫君想跟士兵同甘共苦這我能理解,但您畢竟是定遠世子啊,有些您看來像是擺架子的東西還是有存在意義的。”陸佳慧苦笑著嘆了口氣,跟楊希恩說道。

“反正我這個人就是不習慣擺譜咯。”楊希恩小小地有點不高興,在他眼裡那些所謂的禮儀規矩全是帝國一千年留下來的糟粕,裡面很大一部分東西不管有沒有意義都該革除掉,他覺得那些東西沒效率。

“……夫君,我有件事想跟您請教一下。”靜靜地看了楊希恩一眼,陸佳慧說。

“你說。”雖然嗅到了說教的氣息,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不妨聽聽自己妻子的意見,所謂兼聽則明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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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您自己跟一個普通士兵比,您覺得哪個高貴哪個低賤?”陸佳慧丟擲一個乍看簡單其實裡面很多說道的問題。

“人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區分人的是有沒有能力,有能力的人自然會獲得更高的地位,相應沒用的人就只能停留甚至滑落到更低的社會階級上。如果你說的那個士兵比我更有能力那麼他就比我高貴,反過來就是我比他高貴。”楊希恩回答得很認真,某種程度上這就是他的價值觀念。

“原來夫君是這麼想。”陸佳慧點點頭但沒有對此表態,“好吧我再問一句,您覺得那個士兵自己會意識到您比他有能力嗎?”

“你是想說人的自知之明嗎?”楊希恩反過來一語道破陸佳慧這句問話的本質,“確實我承認,這世上有自知之明的人是少數,但相應的妄自尊大的人也是少數。絕大多數人即便很有能力,往往還是會限於眼界和身份無法定位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地位,如果他們被禮儀規矩的條條框框給限制住思考,也許這輩子就永遠無法意識到自己的才能,我覺得這不是件好事。”

“我明白了。”陸佳慧又是輕輕點頭,“夫君是位有自知之明的人,知道自己的才能極限並且對此有信心,您不在乎能幫助您獲得尊敬的禮儀規矩,畢竟人們只需要尊敬您的才能就足夠了。所以您希望打破那些規矩,讓那些以前沒有意識到自己才能的人才發揮出自己的能力來為您做事,從而協助您達成您的期望,對嘛?”

“你若是這麼理解,倒也沒錯。”楊希恩沒有反駁,陸佳慧這話十分中了九分。

“那麼夫君能保證您和妾身的孩子也擁有您一樣的能力嗎?”說到這兒陸佳慧臉上微微一紅,“當然我們先假設您跟妾身會留下後裔。”

“這個……”楊希恩一下子愣了,這是他以前完全沒有想過的問題,不是他想不通而是壓根沒往那個方向去想,滿腦子都是建立一番宏圖偉業來證明自我的他從未考慮過自己有一天還要留後。

“可能因為妾身是女子吧,跟大男人比起來天生就會考慮到有朝一日自己的孩子以後會怎麼樣。妾身的母親去世得早父親又不幸罹患了絕症,家中也沒有靠得住的晚輩,心理上難免早熟了些,想想父親當初的教誨期望和自己現在的模樣,還真沒有自信可以養育出一個符合自己期望的孩子。”陸佳慧淡淡地說道。

“我也是啊。”楊希恩訕笑著撓撓頭,要說和父輩的分歧,很少有人比他楊希恩更大了。

“既然連您都沒自信,以後我們能不能培養出一個成才的接班人就很難說了。”陸佳慧順著楊希恩的回答接了下去,“您是從軍的人,我是從商的人,應該都知道凡事要先從最壞的可能去考慮,如果有朝一日我倆真教養出一個不成材的後代,該怎麼讓他去安穩傳承家業就是個大問題。若像您現在這樣將天下的禮儀規矩全都視作無物,您不覺得那孩子在你我百年之後就顯得太可憐了嗎?”

“……”楊希恩沒吭聲,但陸佳慧的話的確說到他心坎裡去了。

都說老子英雄兒好漢,但這個世界上虎父犬子的例項實在是不少,最典型的莫過於開國皇帝楊致遠和武帝楊統,這兩人在歷史上的評價差異相當極端化,就算自己再有能力還能做到楊致遠那個地步嗎?如果連自己都做不到,籠罩在自己陰影下的子嗣長大之後還能夠超越自己嗎?

這一刻楊希恩終於意識到了,有些東西亙古存在是因為它有存在的價值,比如楊希恩死活看不上的禮儀規矩,某種程度上它就是一種確保即使當權者能力較差也會得到應有尊重的手段。以前楊希恩是受人指揮的將領,在立場上就不必考慮什麼子承父業的問題,大不了子孫不成才讓他當個閒散貴人就夠了。但現在的楊希恩不一樣,搞不好這一次他被召回新昆明就是為了承襲爵位,真正坐上這個位子之後該怎麼安排自己的下一代接班就成了他必須要面對的問題,也許現在他還年輕問題不那麼緊迫,然而問題就是問題,不管你怎麼迴避他始終都會擺在那裡等待解決。

試想一下吧,若是楊希恩真的按照現在的做法做下去,即便是成就了一番大事業,總有一天他要老要死。那時候府上能臣如雲猛將如雨服氣的都是他楊希恩,這些人在楊希恩過世之後會服氣他的後代嗎?何況打破規矩提拔人才的不是別人正是楊希恩他自己,府裡上上下下都按照他所謂高位有能者居之的理論行事,屆時這定遠侯的爵位會不會換個姓氏?

忽然間楊希恩腦中浮現起了柳伯言的容貌,還有他的死。

“夫君,我是不是說過了?”見楊希恩好半天都沒吭聲,陸佳慧有些不安地看著他。

“不,多虧你說了,不然我都忘了當初柳伯是為什麼而死的。”楊希恩搖著頭,深深地嘆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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