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松嵐的祈禱沒有靈驗。
晃晃悠悠地從逃生艙裡爬出來，眼前是大漠黃昏的壯絕景色，所見之物除了黃沙還是黃沙，這場面壯觀歸壯觀實在不是適合人類生存的地方，更別說他身邊還有個拖油瓶跟著。
遇險訊號需要手動遙控才能開啟，張松嵐沒有立即就把訊號開啟。相對地他首先檢查的是蘇芳的健康狀況和逃生艙內的求生物資儲備——蘇芳這丫頭算是福大命大，坐在被打了個對穿的客艙裡居然沒受什麼像樣的傷勢，除了皮膚上有些青紫瘀傷之外，突然暴露在真空中最容易患上的減壓病症狀非常輕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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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求生物資，這一看就是特倫希爾負責採買的，裡面的東西參考五星關複雜的地理環境準備非常齊全。沙漠求生需要的冷凝器和液體過濾循環器，通用呼吸面罩、小加熱爐和高能量壓縮乾糧，防身用的小型求生步槍和可設定型動態感應器，以及看起來不起眼但最最重要的單人熱光學迷彩斗篷，另外還有些有用沒用的雜七雜八東西。
挑出最適合當前狀況的物資裝備打包裝好，張松嵐將還在昏迷中的蘇芳和揹包一起拖到了距逃生艙墜落點有些距離的沙丘背陰處，等搞定了這些張松嵐已經是滿頭大汗。如果說新高昌最大的特點是乾旱，那麼新樓蘭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燥熱，這個生態圈非常獨特的星球全年只有旱季和雨季之分，平均溫度高達三十五度幾乎跟人體的正常溫度持平，而在酷熱的白天過後又會變成極寒的夜晚，說實話不算是個很適合人類生存的地方，所以本地人口主要都分佈在以綠洲為中心構築的定居點附近，其餘大部分地方是無人區。
“唉，我該拿你怎麼辦好呢？”仰臥在沙丘的背陰處喘了一會，張松嵐重新爬起身來朝著還在昏睡中的蘇芳嘆道。
當務之急是把這丫頭弄醒，不然就自己這幅曾經受過化學毒素摧殘的小身板揹著抱著都不是辦法，雖然把她弄醒難免會有些尷尬甚至於誤會，現在已經不是考慮那些可有可無之事的時候了。
治療減壓病最常見的手段是高壓氧艙，當前張松嵐手邊沒有這種東西，不得不因陋就簡用調高了氣壓水平和輸氧量的密閉呼吸面罩作為區域性治療的臨時替代品，這些都是他當初在和平士官就讀時就學過的東西。把面罩罩在蘇芳臉上沒幾分鐘，這丫頭的臉上漸漸恢復了正常血色，原本急促的呼吸也變得順暢起來，終於她緊閉的雙眼微動了動，人幽幽醒轉過來。
“我這是……”失去知覺之前自己還在穿梭機裡，周圍的環境突然變了讓蘇芳很是慌張。
“慶幸你運氣好吧，真正的大難不死啊。”張松嵐伸手敲敲蘇芳臉上的面罩，說道。
“唔，怎麼是你，其他人呢？”睜眼就看見最不喜歡的人滿臉嘲諷地在自己旁邊坐著，蘇芳更緊張了。
“死了。”張松嵐的回答簡單直接，有在故鄉的慘痛經歷又在傭兵生涯中經歷了諸多變故，如今的張松嵐已經是個生死看淡的人。
“這、這怎麼可能呢？！你一定是在騙我！”簡短直接的兩個字像一記重錘嗡地敲進蘇芳腦袋裡，她一時沒能接受得來。
“我騙你有什麼好處？有獎金嗎？”就猜到會是這樣的張松嵐翻個白眼，“現在不是發大小姐脾氣的狀況，不想死的話我建議你行動理智一點，雖然我答應過馬丁森要照顧你們的安全，但那只是個沒有法律效力的口頭約定，我沒必要去遵守。”
“你管這叫照顧我的安全？”可惜蘇芳還是沒能理解張松嵐難得的善意。
“切，那你還想怎麼樣？”蘇芳的反應讓張松嵐嗤之以鼻，“是我把在船艙裡昏迷的你塞進逃生艙跟我一起發射出來的，還是我把你從逃生艙裡拖出來治療你的減壓病，如果沒有我你早就跟你的那些同僚一樣變成太空垃圾了，連句謝謝都沒有？”
蘇芳半信半疑地看著張松嵐，別說真誠感謝了，恐怕連他剛才講的那些話蘇芳都表示懷疑。
“罷了，要你感恩對我又有什麼好處？”這丫頭忘恩負義的態度搞得張松嵐很是窩火，“現在我也懶得跟你爭這口氣，先把狀況跟你說明白，建議是從現在開始到我們倆獲救之間這段時間裡你凡事都要聽從我指揮，不然非但你的小命不保，連我的命都得跟著賠進去。”
“……”蘇芳沒吭聲，看樣子打算把話聽完再作答覆。
“從小在和平世界長大的你可能挺奇怪誰會有膽子襲擊你們這些高貴的委員會探員，但我跟你講句實話就你們幾個還不夠資格被人襲擊，針對穿梭機的攻擊明顯是朝著我來的，你們這些人只是跟著我一起躺槍了而已。”雖說是解釋張松嵐話裡句句帶刺，“不瞞你講，在這五星關內外想我死的人排隊能繞這顆星球赤道一圈。當前的狀況要麼是他們為了殺我特意布了這個套，要麼是時機剛剛好他們就藉機下手了，只要我還沒死他們就會繼續朝我來，跟著我行動還是自己另謀生路，我給你這個選擇權利。”
“那還用說嗎？”聽說自己的隊伍遇襲完全是因為張松嵐，蘇芳一下子彎腰坐了起來，應該是從輕微減壓病的症狀中緩過來了。
“哦，真是白費我一番心血。”看得出蘇芳眼中的怒火和去意，張松嵐搖著頭嘆口氣，“兩個包裡面自己挑一個吧，東西都是一樣的，會不會用我管不著，你要跟我分道揚鑣那就不是我該管的事情。”
“你別小瞧人！”正賭氣的蘇芳掀掉面罩一把扯過個揹包扛在自己背上，二話不說拔腿就走。
走……走了那麼十幾步，她又站住了。
現實這玩意兒是最好的人生導師，才走出去幾步，眼前無盡的沙漠就讓蘇芳意識到這不是她小時候離家出走時那個天堂般的故鄉新地球。路上別說沒有能搭車的好心司機和善良的店老板，連讓車子行駛的道路都沒有。
儘管在機構中受過最基本的求生訓練，她這個初出茅廬的大小姐哪裡見過這種場面吶？
“怎麼不走啦？剛才的志氣呢？”張松嵐看笑話似地在背後來了這麼一句。
蘇芳的死活於他沒有半點關係，自己在人道上的責任都已經盡到了，如果蘇芳真有那份志氣脫離自己行動那也未必就不是個好選擇，至少她不至於要跟自己一樣面對來自襲擊者的追捕。本來張松嵐是這麼想的，可惜蘇芳似乎沒有看上去那麼有志氣，或者說沒有她的前輩大哥馬丁森那樣豐富的閱歷，就好像負氣離家的孩子，洩氣的速度跟充起來時候一樣快。
蘇芳站在那兒偷眼望了望身後的討厭傢伙，告饒的話她實在是說不出來。
“算啦，我就當是給自己掙回來點陰德。”張松嵐又好氣又好笑地搖搖頭，“過來，這也不是第一次認識你，早猜到你沒那個能耐。”
“……”蘇芳尷尬地扭轉回身乖乖坐回了自己剛才離開的地方，她還年輕，真心不希望飢渴交加死於荒漠是自己生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