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擊警報解除,武器、雷達系統上線。”經歷超過一個月的攻防,巨闕號碩大的身影終於越過作為對峙前線的來賓門進入到被視為楊牧控制區的廣州星系中。

“戰術指揮鏈恢復,重新定位時空座標,戰場感知情報已經投放在全息圖上。”陰暗的艦橋重新亮起有些刺眼的光,脫離躍遷空間後短短數秒鐘內無數情報透過再次開放的感知裝置湧入這裡,每個人都顯得緊張而忙碌,尤其是作為他們主帥的楊希恩,兩隻眼睛就一直沒有離開過能總覽戰場形勢的全息星圖。

情況,有點怪異。

沒有鋪天蓋地的物理迎擊,也沒有先禮後兵的言語警告,楊牧艦隊對這些突入自己地盤的入侵者只在安全距離外給予了冷冰冰的火控雷達照射。這場面讓所有指揮官都直覺性地感受到了異常,所以不管是作為前鋒的海因斯、擔當中堅的鍾鑑雄,還是跟在巨闕號後面殿後的康斯坦丁,都無一例外地沒有命令麾下戰艦前進而是就地展開陣型做好了防備萬一的準備。

“少爺,要命令其他人發動進攻嗎?”儘管心中知道自己擔心的事情十有八九已經發生了,柳伯言還是盡責地作為副官向楊希恩提出了建議。

“穩固陣地後讓所有人都別動。”楊希恩搖搖頭,“故弄玄虛擺出這幅架勢,我這位大伯明顯是跟我有話說。”

“是,這就傳達下去。”柳伯言低頭稱是,將楊希恩的命令一字不漏傳達給了指揮官們。

“提督,敵旗艦來電。”不出楊希恩所料地,還沒等到楊希恩艦隊的陣型完全展開,楊牧的旗艦便迫不及待發來了聯絡請求。

“接通,同時給各指揮艦發去同步音像資料。”楊希恩凝視了一眼星圖上楊牧艦隊有些古怪的陣型,答道。

“少爺?!”這個命令立即遭到了柳伯言的質疑,與其他指揮艦分享同步資料意味著所有楊希恩的核心幕僚都能實時聽到看到這場對話,如果楊牧在對話中提出了什麼難以接受的要求……

“沒關係的,柳伯。”楊希恩還是搖頭,“反正大家遲早都要知道,這一關無論如何我都要跨過去。”

“既然您心意已決,老僕明白了。”表情複雜地望了一眼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年輕人,柳伯言抽身恭敬地退到了後面。

通訊被接通,主螢幕上出現了楊牧略顯焦躁的臉,跟當初在府議上設計將楊希恩推入險地時的意得志滿不同,現在的他就像窮途末路的亡命徒般臉色灰暗,身邊也沒有了定遠府家臣們的前呼後擁。

“大伯,多日不見,別來無恙。”沒等楊牧開口說話,楊希恩先表達了自己的問候,不管對方對自己做了什麼,這是他身為晚輩應盡的禮儀。

“希恩,多日不見,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啊。”也許是明白攤牌將近吧,楊牧也收起了平日裡的傲慢露出了他的真性情。

“還要多謝大伯將我推進了這諸般的歷練,沒有這些經歷,我也不會變成現在的我。”儘管聽來有些諷刺味道,楊希恩講的卻是實話。

“呵,有怨氣就直說,小時候明明是個憎惡分明的人,怎麼長大之後學成這個樣子了?”楊牧噗呲一聲笑了出來,那笑聲毫不掩蓋其中包含的憎惡與憤怒。

“情勢所迫,不得不改變。”楊希恩回以無聲的苦笑,他笑的不是楊牧而是這個變得讓他自我厭惡的自己。

“情勢所迫,情勢所迫,呵呵,好一個情勢所迫。”楊牧搖著頭,笑得更大聲了,“好吧,既然希恩你如此開誠佈公,我這個當大伯的還遮遮掩掩豈不是枉為你的長輩,我也做點情勢所迫的事情好了。”

說罷,楊牧敷衍地拍了兩下手,傳輸到巨闕號的訊號畫面忽然一分為二,另一個人影顯現在楊希恩的眼前。

“希恩……”數月久別,再次見到自己的兒子卻是作為人質的身份,愧疚之情滿溢在楊宣的臉上,自己又一次當了兒子的絆腳石。

“罷了,父親你什麼都不用說,真正該道歉的人還是我。”楊希恩伸手阻止了楊宣繼續把話說下去,他怕再聽幾句他定下的決心就會因此而動搖。

“哦?這麼說來,你是準備為了這侯爵的位子捨棄掉自己的生身父親了?”聽得出來楊希恩的言下之意,楊牧努力壓下心中的慌張出言挑釁。

“兩軍交兵,作為一軍之將什麼情況都要考慮進去,如果因為徇了私情就錯失戰機,我又哪裡有臉面再去面對忠心追隨我的臣屬和千千萬萬將性命託付於我的士兵們呢?”別開目光不再去看自己的父親,楊希恩硬起心腸回答道。

“哈,說得好聽。”楊牧聞言從牙縫裡擠出一聲笑,“說來說去,還不是你想要坐我這侯爵的位子!老爺子口口聲聲說你們父子跟我們父子有什麼不同,我看他就是年紀大瞎了眼!權勢當前不管是你還是我大家都是一樣的,什麼親情什麼仁義,不過是你裝得比我更像些而已嘛。”

“老大,別聽他胡扯!你先跟他再說兩句拖住他,我這邊正在讓人計算訊號來源,馬上我就幫你把你爹搶回來!”這話楊希恩可以無言地接受,他的部下中可有人受不了這個,幾乎是同時一條海因斯方面的文字通訊就傳進了終端。

“主公,事關老主公的性命您切不可衝動,辦法總是會有的,戰勝也不急於這一時。”沒幾秒來自康斯坦丁座艦的文字通訊也顯現在螢幕上。

“……”跟兩人同屬楊希恩帳下大將的鍾鑑雄忽然也有種衝動想跟楊希恩說些什麼,然而隨即他就放下了已經擱在數位板上的手,畢竟與海因斯和康斯坦丁不同,他背負著整個隴州艦隊的未來命運,顯然楊希恩這時候向楊牧妥協對隴州艦隊不是最好的結果。

“哦喲,看來你的部下很血氣方剛嘛,我看看……好像有人在試圖追蹤老二的具體位置?行了告訴他們別找了,老二現在就在我的艦橋上,只要你的部下敢讓他們的戰艦前進一步,你應該知道以我的性情絕對下得去手。”楊牧自然也不是吃素的,早就料到楊希恩可能會試圖救援楊宣,所以他把楊宣安置在了自己看來最保險的地方。

“我倒是不覺得把自己的弟弟抓起來當人質有什麼值得驕傲的地方,好吧姑且聽聽大伯你想拿我父親的命跟我換什麼,還請你仔細想好了再說。”感受到了瀰漫在部下中的急躁,楊希恩稍微軟化了態度,當然也只是稍微而已。

“還用說嗎?馬上向我投降讓後滾出我的領地,我就寬恕你們一家造反的大罪!”錯把楊希恩的軟化當成了鬆動,楊牧立即就得寸進尺了起來。

“……哈。”楊牧的嘴臉讓楊希恩啞然失笑,“也真虧你講得出來,夢話還是拿到夢裡去說吧,雖然我覺得就算是做夢我也不會答應這種條件便是了。”

“你!”本來想漫天要價坐地還錢卻被自己的晚輩如此嘲諷,楊牧一張老臉頓時憋得通紅。

“事到如今我就跟你講清楚好了,想用我的家人來換我向你讓步這種事情門都沒有,別說現在只有父親在你手上,就算母親和璇薇都在你手上我的艦隊一樣會從廣州星系碾過去一直打到新昆明。被人說成冷血無情也好,失去家人有多心痛也罷,那都只是我楊希恩一人一家之事,我不會讓千萬追隨定遠府的將士與領民來替我承擔後果,更不會讓定遠府因為我的決定而四分五裂淪為外人魚肉!懂了?”楊牧的叫罵還沒有出口就被楊希恩冰冷的目光頂了回去,那目光中滿是獨自承擔一切的堅毅,還有殺氣。

“小子,你別逼我動手!”畏縮於那道決絕的目光,楊牧試圖用威脅來驅散心中的不安。

“你要是有承擔後果的勇氣,想下手就下手吧,你開槍之時,就是我的艦隊碾碎你那些殘兵敗將之日。”楊希恩根本就沒去看狂躁的楊牧而是側身朝向了通信兵,“通知艦隊,準備進攻。”

“哎呀老大你怎麼這麼急呀!”心急如焚又無可奈何的海因斯在艦橋上急得直跳腳,此刻他都恨不得帶上一票登陸艇直接殺進楊牧的旗艦裡面去。

“主公……”康斯坦丁呆呆望著畫面上那個面若寒霜的年輕人,感激和恐懼浮上他的心頭,他都不知道這兩種極端對立的情感為何會同時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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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聽到了?執行主公的命令。”鍾鑑雄面色鐵青地跟猶豫的下屬們命令著,對於這位經歷過定遠府上次內亂的老將來說,這次也不過是定遠楊家的又一個內亂輪迴而已。

然而就在每個人抱著不同的想法採取著不同的行動時,一個輕微的響動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那是高斯手槍解鎖保險時電流充入槍管的聲音。

“柳伯,你……”楊希恩難以置信地回頭看向聲音的來源,那位世上唯一的他以為絕對不會背叛自己的老者,那個唯一被授權在艦橋上帶槍的家僕,此刻正將黑洞洞的槍口指向他。

“抱歉少爺,楊家的這種輪迴,不能再繼續下去了。”低頭避開了楊希恩目光,柳伯言沉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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