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軍團旗艦阿拉克涅號——
“老朋友，你有沒有覺得這地方有點奇怪？”林德曼正靠坐在艦長席上悠閒地等待著和談結束，忽然參謀長奧丁格靠了過來。
“奇怪？方圓一光秒連塊太空垃圾都沒有，哪兒奇怪了？”林德曼不明所以道。
“我不是說環境奇怪，是我們現在身處的地方奇怪，你不覺得我們的陣線被拿赫軍安排得太過靠前了麼？”不同於林德曼的漫不經心，奧丁格眼中滿是嚴肅和警惕。
“這我還真沒注意……”參謀長的警告讓林德曼清醒了過來，他側過頭瞥了一眼指揮臺上的小型地圖，發現自己軍團被安排的位置確實有那麼種不當不正的違和感。
遵循慣例講，和談雙方都會試圖與和談對手的戰艦保持在己方戰艦兵器最佳射程和最大射程之間，這既是代表著警惕同時也是一種禮儀，意思就是表明自己不會在和談過程中向對方發動突襲，同時也警告對方不要輕舉妄動因為你始終還在我的射程之內。拿赫軍和維撒克斯軍這次也遵照了慣例彼此間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唯獨紅蜘蛛團被指派到了一處既能將維撒克斯軍套進最佳射程同時又在維撒克斯軍和拿赫軍雙重的最佳射程內，如果不計立場將拿赫軍也看成敵軍，那這裡簡直就是一塊被包圍的死地。
“是你想多了吧？也許拿赫只是想我們在談判崩裂的情況下儘量能靠得更近把他的老師給救出來。”身經百戰的經驗讓林德曼也感受到了一股不祥的預兆，彷彿為了驅散這種感覺似地他給這個佈陣找了個理由。
“可是和談已經達成了啊，你看雙方的穿梭機都已經歸艦了，撤退命令怎麼還沒下來啊。”防範總指揮的疏漏是參謀長的職責，奧丁格顯然是個盡忠職守之人。
“唔……”林德曼被說的無言以對，他的心裡此時也開始有點動搖是不是該在撤退命令下達之前就讓艦隊往後撤一點，至少離開這塊讓他越看越不舒服的險地。
“團長，維撒克斯旗艦方面發來了通訊請求！”正在考慮的時候，忽然通信兵一聲呼喊打斷了林德曼的思緒。
“麥克亞當？”林德曼和奧丁格都是一愣，事到如今了麥克亞當還來找自己幹什麼，總不會是想說幾句沒味的風涼話吧？
“接過來。”儘管打心眼裡不想跟那個暴虐的軍閥對話，出於禮貌林德曼還是忍了下來，畢竟做人留一線將來好見面吶。
“是！”通信兵答應一聲，很快麥克亞當得意洋洋的臉出現在了螢幕上。
“呵呵呵，你們這些傭兵精神得很嘛。”除了嗜虐的壞笑麥克亞當是個極少露出笑容的人，如今他臉上掛著如此燦爛和煦的笑，簡直讓人懷疑他是不是精神出了問題。
“總督大人您也別來無恙，不知道特意聯絡我們這個小小的傭兵團到底是有何吩咐？”麥克亞當的莫名笑容看得林德曼心中直發毛，他只能在表面上裝出鎮定的樣子寒暄道。
“吩咐？沒有沒有沒有。”笑容依舊的麥克亞當連連擺手，“只是作為你們的前僱主和現敵人，想跟你們當面道個別而已。”
“那還真是勞您掛心了。”道別？這小子打了勝仗就變得精神不正常了麼？
“不勞心，反正大家也是最後一次見面了。”麥克亞當臉上的笑容陡然險惡起來讓人簡直汗毛倒豎，“你們就好好記住我這張臉吧，不然下了地獄連殺死你們的人長什麼樣都不知道該多可憐吶。”
“你這話什麼意思？！”如此露骨的威脅讓林德曼啪地一聲拍著桌臺站了起來。
“嘶……”然而這時候維撒克斯方面發來的通訊忽然就中斷了，螢幕上閃爍的白色雪花只代表了一樣東西。
“團長，我們的雷達和通訊被全頻段干擾了！”雷達兵和通信兵幾乎同時驚叫出聲來。
“什麼？！”突降的襲擊連林德曼這樣的老將都措手不及，“馬上去修復，恢復立即聯絡拿赫軍，還有用鐳射通訊通知艦隊啟動所有護盾和武器系統，釋放艦載機準備戰鬥！”
“是！”整個軍團的人都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儘管看上去有些忙亂，林德曼的命令還是被有條不紊地執行了下去，可惜在早有預謀的敵人面前，這些動作也僅僅只是讓他們嘆一聲殺掉有些可惜的餘興節目而已。
“嗡！”猛地好像有一柄無形重錘砸在阿拉克涅號的船殼上，頓時艦內一片地動山搖，林德曼想都不用想就肯定這是某顆近失爆炸的重力魚雷造成的效果。
“損管，什麼情況？！”林德曼首先想到的是查實戰艦損壞情況。
“主飛行甲板外板主軸扭曲卡住，甲板無法展開，上行武器線路主能源管爆裂，目前一號到六號炮位處於無響應狀態！”負責損害管制工作的艙段長立刻回答。
“嘖！”一下子戰艦二分之一的火力就被幹掉讓林德曼急得直咂舌頭，“全體戰艦聽我命令，最大戰速倒車向後方靠攏，拿赫軍會支援我們的！”
“團長，後方遇襲！”可是還沒等這個命令發出去五分鐘，通信兵就從己方戰艦那裡得到了另一個噩耗。
“你說什麼？！”林德曼只覺得腦袋裡嗡地一下子，後方遇襲？自己的後方只有被視為友軍的拿赫軍戰艦啊！
“狼蛛號、捕鳥蛛號已經被擊沉，黑寡婦號發來了光雷達訊號觀測結果，證實攻擊來源是拿赫軍集火發射的導彈無誤！”通信兵更加詳盡的解釋打碎了林德曼心中最後一絲希望。
“也就是說……這個所謂的和談最開始就打算把我們當成祭品麼。”林德曼能把紅蜘蛛團從當年只有一艘小戰艦帶到這麼大，不是絕頂聰明絕對做不到這點，所以他馬上就想通了事情的關節，只是現在才明白為時已晚。
“團長，我們衝出去吧！”後方的友軍叛變成了敵軍，紅蜘蛛團唯一一條生路便是突出這塊被前後夾攻的死地，儘管知道突圍行動的成功率極低，奧丁格還是向林德曼提出了建議。
“你覺得他們能讓我們突出去嗎？背棄盟約攻擊友軍這種罪大惡極之事，他們不可能讓我們活著衝出去把今天的事情說給世界聽。”然而林德曼聽了只是搖頭。
“那難道就眼看著我們一手養大的軍團毀在這幫畜生手裡嗎？！你給我振作點！”以為林德曼已經萬念俱灰放棄了抵抗，奧丁格扯著他的衣領吼道。
“誰說我們完了？”林德曼這時候反倒成了整個軍團中最冷靜的人，“你難道忘了新都柏林上還有張小子在嗎？就算我們沒有辦法從這裡衝出去，但如果是那個小子的話……軍團說不定還能在他的手上傳承下去。”
“可他畢竟只有一萬人不到的陸軍啊，就靠這點東西他就是有天大的能耐能做出什麼來？”奧丁格不是不信任張松嵐的能力，而是認為張松嵐當前手中持有的力量不足以保證他帶領軍團的倖存者們存活下來。
“所以我們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一定要把這裡發生的一切傳達給他！”情況緊急之下林德曼已經不打算說服自己的老友了，他一把推開面前的奧丁格重新站在指揮臺前，“艦隊聽我命令，收縮陣型調轉方向，目標是拿赫軍艦隊中央部，就算是我們所有人全死光也要崩掉他一顆牙來！”
“衝啊！”林德曼這句近乎是讓所有人慷慨赴死的命令反倒是激起了傭兵們的血性，被背叛的怒火、失去戰友的悲憤，也許還有一點點對生路的渴求，讓整個軍團艦隊飛速調轉了方向朝著拿赫軍陣線發動起決死的突擊。
“怎、怎麼回事？！他們不是應該和麥克亞當打嗎？！”拿赫頓時被傭兵們猛烈的攻勢給震驚到了，他驚愕地跟管毅質問道。
“侯爺，我們已經不再是這些傭兵的僱主了。”唯獨這一次管毅的回答無比冰冷，就好像在跟一個陌生人，不，就好像在跟一塊聽不懂言語的石頭說話。
“呵呵呵，窩裡反啊，正好省了我的功夫了。”在戰場另一端冷眼觀瞧的麥克亞當暴戾地笑著，他彷彿已經看見了自己因為這場“和談”而得到的巨大利益。
“大人，那我們……”幕僚長看到自己的主子心情大好，這才敢靠過來問話。
“讓他們先打著好了，但是那些傭兵一個都別放跑了！”麥克亞當眼睛一瞪，命令道。
“是，這就傳達下去。”、
麥克亞當卻不知道，他這一時的“心慈手軟”其實在已經山窮水盡的林德曼算計之內。
“通信兵，準備的怎麼樣了？”就在率領著軍團殘部向拿赫軍發動突擊的同時，林德曼還給了戰艦的動力和通訊部門另一項任務。
“已經通知其他戰艦將攻擊方向鎖定在拿赫軍的旗艦上，大家都表示一定會掩護本艦。”通信兵的表情嚴肅而鄭重。
“超載電容正在充電，開啟之後應該能確保本艦衝出遠端通訊干擾範圍，只是之後的事情嘛……”輪機長的表情就更加嚴峻了，引擎過載意味著一旦失速就再也無法在短時間內把速度加起來，那時候已經失去大部分武裝的阿拉克涅號就會變成一條任人宰割的靶船。
“沒關係，之後我也會一直陪著大家的。”林德曼笑著搖搖頭，安慰自己的兩名部屬道
“既然團長您這麼說了，咱們就陪您走這一趟吧！”自知逃生無望的傭兵們沉默片刻，相視一笑。
“嗯，大家都是好樣的，好樣的啊……”林德曼欣慰地看著這些追隨自己多年的部屬，“那麼全軍聽令，目標拿赫軍旗艦，衝鋒！”
“哦！”激昂的吼聲中，軍團艦隊向敵人發動了他們人生中的最後一次突擊。
“怎、怎麼回事？”拿赫恐懼地看著雷達螢幕上粗糙卻銳利的鋒矢陣直指著自己的座艦撲來。
“撞擊戰術嗎？！左滿舵緊急迴避！”幸好拿赫的座艦艦長是把好手，他一眼就看出來林德曼的打算並作出了正確應對。
然而這也是林德曼希望他們做出來的反應。
軍團的殘存戰艦在突襲打擊下大多武器系統都已經殘缺不全，對戰列級戰艦很難造成致命性殺傷，不過戰艦的威脅並不侷限於身上搭載的武器，具有超大質量的它們只需要將本身加速到一定程度就會變成讓任何人都避之不及的動能武器。林德曼知道拿赫怕死，他不會硬頂著軍團戰艦的集團衝鋒一動不動跟自己拼個你死我活，所以只要拿赫的座艦一動，以它為中心的拿赫艦隊就必然出現一個火力缺口。
那個缺口就是林德曼所圖謀的東西，一個能讓阿拉克涅號暫時脫出通訊干擾範圍的通道，這是他作為一名艦隊指揮官最後的絕唱。
“閣下，拿赫軍陣線被傭兵用撞擊戰術鑿穿了！有一條船脫離了我們的干擾區！”得意洋洋地看著左右保護在阿拉克涅號周圍的軍團戰艦一個個在密集攢射下爆出火光，幕僚長突然注意到阿拉克涅號已經跌跌撞撞衝出了包圍圈。
“唉，這群落水狗都打不死的廢物，全軍前進給我開火，連拿赫一起打！”麥克亞當的真實目的已經達成，他毫不猶豫就撕破了墨跡未乾的停火協議。
“引擎停轉，本艦被維撒克斯軍再次鎖定！”麥克亞當的進擊同時意味著阿拉克涅號的最終毀滅。
“訊息發出去了嗎？”眼看死亡就在眼前，林德曼關心的卻是張松嵐那邊能不能接到自己的資訊。
“已經呼叫超載電容殘餘能源以最大功率發出，即使不透過轉接也收得到。”通信兵目光堅定地朝他點點頭。
“那就好，那就好……老朋友，不會怪我吧？”戰艦中彈的前一刻，林德曼將視線投向了追隨自己多年的奧丁格，兩人雖說是上下級關係，他們之間卻早已經超越了這份關係成為他們自己都說不清楚的命運共同體。
“事到如今了你還跟我講什麼，哪一次最後不是跟著你的感覺走。”奧丁格面目輕鬆地苦笑一聲，“唉，罷了，反正我們早都老了，後面的事情就讓年輕人自己去操心吧。”
“是啊，東奔西跑這麼多年，我也累了……剩下的就交給年輕人吧。”林德曼嘆息著，艦橋隨著這聲嘆息捲入了烈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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