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了2010,迎來了嶄新的2011年,哲源早就規劃好了新年的生計——送貨。

大年初二他就踏上了征途,結束了長達十年的打工歲月,這是他第一次給自己當老闆,自食其力。回首往日的悲歡離合,成敗得失,整整十年,他都盡埋心底。這是他理想的資本,實現人生價值的籌碼。辭舊迎新,滿以為會有一個好的開始,誰知飛來橫禍,在路上,他又出狀況了。

初二這天,哲源很早起來就做準備。吃過早餐,他把貨物裝上了三輪車,就懷著無限樂趣踏上了新年的旅程。臨走前,他還放了一掛鞭炮,以示慶祝,並且還向天地禱告了一番。說辭是:“上有天,下有地,我張哲源今年在邯市做點小生意,望天地垂憐。

本來哲源打算大年初三開始送貨的,可是之前接到母親一個電話。母親說雙日吉利,並叮囑他再放一掛鞭炮。他這才順應母意,可不是迷信。

邯市中華南大街是哲源的起始點,他驅車向市內挺進,沿路上注意和觀察的都是一些菸酒門市和雜貨店鋪。這些都是他鎖定的目標,就像是他的獵物。他的第一筆買賣是在一家羅三便利店達成的,這是他第一個客戶,並為這個客戶準備了精美的禮品。“第一次打交道,咱不急著賺錢,只要要貨咱就有禮送,第一次見,咱就為混個臉熟。”他把一個精緻的水杯遞到客戶的手中說,一個年近半百的男子。

客戶有些驚喜,看著手中的水杯,就像中了獎一樣高興,感到很意外。於是問:“那要是要的貨還多呢?”

哲源微笑著說:“要的貨越多,禮品就越重。每月根據要貨多少咱送禮,到了月底就不止是一個水杯了。”

客戶驚喜地又問:“還送什麼?”

哲源接著說:“有可能是一桶油,一袋大米,還可能是一個電飯鍋,當然,這都是根據要貨多少決定的。”

客戶微笑著誇獎道:“小夥子真會做買賣,在邯市多少年了,我還是第一次碰上主動送禮的人,在你們送貨這行。”

哲源看似感慨地說:“老闆你要俺的貨,就是對俺送貨的支援和照顧,俺得知恩圖報,吃水還不忘挖井人呢!”

客戶高興得合不攏嘴,隨即又留下哲源的聯繫方式,指定日後只要他的貨。

第一次買賣很圓滿,哲源很是喜出望外,心裡多少還有些緊張和興奮。從言行到經營方式,打破傳統,獨出心裁,這都是他事先策劃好的方略。再加上他再美勝百貨門市上有一年的售貨經驗和服務態度,自然贏得客戶的愛戴和支援。

沿路上,哲源先後又拜訪了很多家商店,並不像第一次的買賣那樣如意,十個商店會有八九個商店撲空。但是他的政策是:“有棗沒棗打一杆子,走過路過不能錯過。”這是他鼓勵自己的話。他也知道,自己沒那麼大的胃口,不可能一口吞掉整個邯市市場。

哲源在邯市內的大街小巷轉迷了路,感覺就像進入了迷魂陣,同一條街道同一家菸酒商店,他先後就拜訪了兩次。以往,他在邯市很少外出,一般只侷限於美勝百貨門市的附近地區,雖然在邯市待了一年,卻感覺依然如新。

這家菸酒商店的招牌叫晨光菸酒,位於一個丁字路口,名字叫幸福街。他知道馮嫂的家就住在這條街道的某個衚衕,馮家老爺子搬到二兒子馮賦林新家的時候,他還來這拉過兩次衣物。

晨光菸酒商店的老闆是一對年邁的老夫婦,第一次哲源光臨的時候,可能是可能看著他眼生,所以沒敢輕易留他的貨,沒想到哲源又轉了回來。

哲源停在這家店鋪前,抬頭看了看招牌,又向店裡看了看,不僅招牌看著熟悉,連店裡的主人之前好像也見過。他轉身準備離開,店裡的主人卻叫住了他。“小夥子!”一個心慈面善的老婦從店裡走出來說道。

哲源轉過身來,衝老婦微微笑了笑。

老婦和藹地說:“小夥子,你轉蒙了吧,這一晌你就來兩回了。”

哲源猝然笑了笑:“我也看著咱們店面熟,中午好像已經來過一趟了。”

老婦又打量了他一下:“以前怎麼沒見你來這送過貨?”

哲源愣了一下:“今年我第一次送貨。”

老婦點點頭,突然有些有些憐憫地說:“小夥子真是敬業,年都不過了,大年初二就開始送貨。”

哲源調皮地說:“大年初二咱也得吃飯啊!”

聽哲源的說詞這般風趣,老婦開心地笑了,隨即就要了他一些貨物。而哲源卻感覺,老婦是因為可憐自己,才留了他的貨,這不禁讓他對現實的生活充滿感慨。

一天下來,哲源收入可觀,肩上原來乾癟的小包已經鼓起來,暫時的豐收讓他嘗到了甜頭。

太陽已經偏西,哲源凱旋回師,臉上滿是豐收的的喜悅,儼然已經忘了生活的感慨。當他經過市內美麗的龍湖公園時,不禁就多看了幾眼。

公園廣場稀稀疏疏有些遊人在散步,使得空曠的廣場有幾分活躍的氣氛。公園路邊便道上是匆匆經過的行人,機動車道上是川流不息的車流。哲源駕駛著心愛的三輪車全速行駛在路上,路邊的風景從他的眼中掠過,讓他心曠神怡。一時間,他突然感覺有些春風得意馬蹄急,一日看盡長安花的意境。

哲源全速行駛,漸漸與前方一輛電動車拉近距離,看似很平常的生活畫面,誰料其中卻暗藏危機,就像冥冥中已經安排下的禍端。當他與電動車齊頭並進時,電動車和它的主人竟然搖晃起來,隨之就向他倒來。由於事出突然,他根本猝不及防,慌忙躲閃之時,電動車和它的主人已經歪倒在他的三輪車上。霎時,哲源感覺到自己的三輪車與電動車發生了強烈的摩擦,及肉體和金屬相撞的沉悶聲。他能感覺到是電動車主人的頭顱撞到了三輪車的車廂。

哲源隨著三輪車向前溜出十多米才停下來,下車後,他潛意識地看了一下自己的車,隨即跑向那個摔倒的行人。摔倒的行人是個中年男子,見他跑過來就質問他:“你是幹啥的,幹啥的?”

中年男子這話問得他有點發懵,怎麼突然調查起他的工作來了。但是他看中年男子神志不清的表情,聽中年男子醉熏熏的話語,應該是喝酒了,而且喝多了。他慌忙扶起壓在中年男子腿上的電動車,擔心地打量著中年男子。說:“大哥,你喝酒了,撞我車上了,看看有事沒有,哪裡碰著了?”

中年男子坐在地上嘿嘿笑著說:“沒事,你走吧!”

路上的行人已經圍觀過來,其中還有一個穿警服的男子,走近後,哲源才看出是龍湖公園的管理員。現在他是有機會走的,因為中年男子還在說:“沒事,你走吧!”

哲源猶豫了一下,打消了離開的念頭,覺得這事畢竟也有自己一部分責任。如果就這樣走開,他心裡也許會不安,或許還會飽受良心的譴責。“大哥,你起來,看看哪裡碰著了,咱們去醫院看看。”他邊說邊扶起中年男子。

就在扶起中年男子同時,觸目驚心的一幕出現了。中年男子白色的襪子已經殷紅一片,從腳跟處破開的洞口,哲源清楚得看到一條長約三釐米,深約一釐米的傷口,血淋淋的正流著血,平時他最見不得這種血腥的場面了。“大哥,你受傷了,我送你去醫院吧!”他把中年男子扶到電動車後座上說。

中年男子還是嘿嘿笑著說:“沒事,你走吧!”

在人們的眼中,這兩個人是多麼得難得,一個受傷了不索要醫藥費,一個有機會走而不肯溜掉,如果生活中多一些這樣禮讓的人,那這個世界該可以避免多少紛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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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個年輕的女孩兒從圍觀者當中擠進來。“爸,你怎麼了?”女孩兒見到中年男子的樣子而擔心的問。女孩又看了看哲源,眼睛裡充滿好奇,可能是在想他和爸爸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哲源看了看女孩兒,忙說:“你爸喝多了,撞我車上了。”

女孩兒注意到中年男子的傷口,一時顯得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如何施救。

哲源提醒女孩兒:“你爸受傷了,趕快送醫院和診所看一下吧!”

女孩兒定了定神,這才匆忙掏出手機求救。

大概五六分鍾後,從人群中又擠進來兩個人,一個是二十多歲的青年,一個是將近中年的女人。從女孩和兩人的談話中,哲源大概聽出這幾人的關係,青年是女孩兒表哥,而這個女人是女孩兒的姑姑,正是傷者的妹妹,而青年又管傷者叫姑父,稱呼有點亂,他也無心理會他們之間的關係。

哲源說明原委,急欲離開,惟恐人多事情有變。“大哥受傷,我也有一部分責任。”他面對傷者的親人說,“要不這樣吧,我出些錢,你們到醫院和診所看一下吧,你看我滿車的貨還等著給人家送過去呢!”

哲源邊說邊從包裡掏錢,青年卻制止他。說:“俺家都是講理的人,不會訛你,你跟我們上一趟醫院就行了。”

青年說這話,別說圍觀的人們不信,連哲源聽著也玄。但是中年男子的傷勢已經不能再託誕,多託誕一分鐘就多一分轉變。考慮到中年男子的傷勢,哲源猶豫著就答應了,不管會發生什麼事,既然在劫難逃,他都決定去面對。

哲源同傷者的親人一同把中年男子送到醫院檢查、治療,一條手續下來花了將近三百元,而他當天的收入也不過百元,這半路上殺出個程咬金讓他血本無歸。

哲源已經無力再記錄這天的日誌,想想就讓他倍感無助。邯市的道路看似平坦,無形中也暗藏著危機,他希望常在路上走的朋友,節日的時候要格外小心。

雖然在第一天送貨就碰到這樣倒黴的事,可並未影響到哲源第二天出行。大年初三,邯市的大街小巷內依然是他穿梭往來的身影,只是他的神情已經顯得疲憊,面對生活已經有些強顏歡笑。

哲源的小本兒生意做得很好,年前囤積的貨物在短短幾天就已經銷售大半,急需補充貨源,於是大年初四他就打電話向馮賦林告急。他先在電話裡和馮賦林寒暄了一番,互道了一聲新年好,這才轉入正題。馮賦林得知他的銷售情況後非常吃驚,可能是想他入行才幾天,怎麼會在這麼短的時間摸索到送貨的門道。

將近中午的時候,哲源驅車來到馮家門市,等待開門。馮家門市左右的鄰居已經開門營業,門前都是燃放過的炮灰,幾乎還可以聞到煙火的味道。

哲源望著充滿炮灰的街道發了會兒呆,然後開始搜尋孩子們的身影,只有樂樂在。樂樂見到他就高興地跑過來,親切地叫著“張叔叔”。他蹲下來把樂樂攬在懷裡,親切地問:“樂樂在呀,燃燃呢?”

樂樂帶著天真的笑臉說:“燃燃和我大姐還在老家呢!”又指著哲源的三輪車問:“張叔叔,這是你買的車啊!怎麼和我家的一模一樣?”

哲源看著自己心愛的三輪車,車廂上已經留下了一條長長地劃痕,雖然不太明顯,但是看到就讓他感覺心疼。“是的,我買的車。”他沉吟了一會兒才微笑著跟樂樂說。

約莫十分鐘後,慄雲帆來到門市,和哲源一起開了門。像往年上班一樣,慄雲帆寫完貨物清單,就讓他自己清點貨物,一切分工有序。不同的是,哲源現在是馮家門市上的客戶。

哲源突然不經意地問:“嫂嫂,馮哥在家幹嘛呢?”

“沒事兒,在樓上和傑傑玩呢!”慄雲帆微笑著說,“聽你馮哥說,大年初二你就開始送貨了。”

哲源笑了笑,說是。慄雲帆又詢問他送貨的行情,送得怎麼樣,好不好送?

哲源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恍惚,但仍帶著微笑說:“不太順。”

慄雲帆好奇地看著哲源:“怎麼了?”

哲源嘆了口氣,便談起大年初二出師不利的事情。“大年初二我滿以為賺了個錢,太陽還沒落山我就高高興興地往回走,誰知道半路上又殺出這麼一個醉鬼,騎著電動車把我給撞了,又叫我賠了個錢。”他有些唉聲嘆氣地跟慄雲帆說。

慄雲帆認真地聽著哲源講大年初二的事,雖然面帶微笑,內心似乎對哲源已經充滿了憐憫。

哲源愣了一下,接著又說:“醉鬼腳上碰了個大口子,頭上也碰了個大疙瘩,我看得都害怕,我還沒碰到過這種事呢!在我眼裡這個世界還是很乾淨的,平時在路上車禍我都沒見過。”

慄雲帆擔心地問:“那這個事最後怎麼處理的,醉鬼的家人沒在?”

哲源一副臊眉耷眼樣子:“有幾個親人在,我把醉鬼送到醫院花了好幾百。”

慄雲帆評論說:“那這錢就不應該你出,因為是他撞的你。”

哲源微微嘆了口氣,勉強笑了一下說:“畢竟這事和咱有關,咱花錢買人家一個受罪唄!”

聽哲源如此談笑風生,慄雲帆不由得就笑了:“張子說話真有意思,人家家屬沒訛你還不錯呢!去年我和你馮哥騎電車出去了,一個老太太騎車把俺撞了,摔倒了,非要訛俺一百塊錢。”

哲源苦笑了一下:“哪兒呀,開始看這幾個家屬還挺講理,我都把醫藥費拿出來了,人家又算起經濟賬了,說什麼誤工費呀這呀那的,最後我又出了一百才了事。真是的,這年頭啥人啥事都讓我碰上了。”

說到大年初二出師不利的事,哲源的神情就顯得疲憊,還有些唉聲嘆氣。可是在說這話的時候,他完全是當作一件新鮮事來提,而且始終保持著樂觀的態度。只是出了這事,他對自己選擇的生活幾乎已經失去了熱情。

現在,他每天奔波在都市的大街小巷,僅僅是想在邯市生存下去,繼續實踐自己目標。而他白天奔波一天已經是疲憊不堪,晚上回到出租屋倒頭就睡,到第二天又不得不繼續為生存打拼、奔波。

“我們生活的這個城市是多麼奇妙,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種生活方式,別人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每天醒來就要面對很多的“不得不”,必須面對考驗,以前的日子僅僅叫“活著”,而現在叫做“生存”。

“在大街上,其實我們都不用走,大街上的人流就會推著我們走,不走都不行,想停下都不行。這就是我們的生活,來不及細想,沒有決斷。其實我們必須得細想,必須得決斷,只是因為我們還有時間,我們還有機會,所以我們必須去走。就這樣懵懵懂懂的被人流推著往前走,不過我慶幸我還有理想、有時間、有惰性、有生命,我自己還沒有被這人流推走,我得自己去走,不走不行。”

這篇文章是哲源在QQ好友的日誌裡看到的,語言樸實而真摯,猶如生活中的一面鏡子,倒映著整個城市的輪廓。讀過一遍後,他彷彿在這面鏡子裡看到了自己影子,平淡而又碌碌無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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