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沙峪村的夜晚依然猶如夜市,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來往不絕。

張哲源閃身進入十字路口左邊第一個百貨商店,還是曾給他找錯錢的那個小姑娘在看店。“打個電話。”他看了一眼小姑娘,隨手錯把櫃檯上的計算器轉過來就要撥號。

小姑娘忍俊不禁,笑著說:“那是我家計算器。”

張哲源馬上捂住眼睛,好像捏了把汗,甩了甩手說:“走眼了,走眼了。”

電話撥通了,話機內傳出一個男子的聲音:“喂,誰?”

張哲源回話:“哎,是文哥吧,我是哲源,麻煩你叫一下俺娘。行行,待會兒我再打過去。”

那年,張哲源家裡還沒有安裝電話,惟一報平安的方式就是以鄰居家為樞紐,和家裡取得聯系。

張哲源說的是河北邯市的方言,看店的小姑娘完全聽得懂,於是小姑娘就問:“你是哪人呀?”

“河北邯市,你呢?”張哲源回答,又反問小姑娘

小姑娘笑意闌珊:“聽你口音就知道你離我們那不遠,我是漳河邊兒上的,南邊兒。”

漳河發源於山西長治,是中國華北地區海河水系的南運河支流,下游是河南與河北省的分界線。

聽小姑娘這麼一說,張哲源覺得小姑娘跟自己倒是挺親近。“那咱們算是半個老鄉對吧!”他跟小姑娘套起近乎,看起來還挺認真。

小姑娘吃驚地笑起來,有些樂不可支:“好好好,咱們是老鄉。”

張哲源和小姑娘閒聊著,隨手又按了下電話重播鍵。

幾聲忙音後,這回電話裡傳出一位婦人的聲音:“源啊!”

半年沒有聽到母親的聲音,張哲源顯得特別激動。兒行千裡母擔憂,他嗔怪自己,平時只知道貪玩,也不知道往家打個電話,報個平安,也就幾分鐘而已。

張哲源打電話的姿勢與眾不同,別具一格。他右手拿話筒,用左耳傾聽,眼睛瞪得挺大,咧起嘴來像個孩子,其實他這是高興。

接下來都是張哲源的獨白,問候母親康健,詢問家裡的一些事情,說著一些俏皮的話逗母親開心。“什麼,俺大哥也在北市呢?手機號是多少,我記一下……”張哲源突然驚訝起來。

張哲源打完電話,注意到櫃檯裡放著半塊蛋糕。他好奇地俯身看了看說:“這還有蛋糕?”

小姑娘忙走到蛋糕前,生怕張哲源會搶走自己的美食似的。於是有些驚慌地說:“這是我的。”

張哲源嘖嘖稱羨,想自己過生日,母親就會煮幾個雞蛋,吃蛋糕是從來沒有想過的事,他覺得以自己現在的條件還有點奢侈。

“我靠。”

由於太吃驚,張哲源突然爆出一個粗俗的口語。為了掩飾自己的口無遮攔,他轉移話題說:“再來包煙,白鯊。”

那天,張哲源第一次抽菸,但是從來沒有在王若華面前刻意顯擺過。

時間還早,張哲源滿腹心事,一點睡意也沒有。他敲開了陳昌旺的門,並遞上一支香菸。

“不學好。”陳昌旺批評張哲源,但還是接受了他的賄賂,點上香菸抽起來。

張哲源不以為然,卻又自圓其說:“我可是懷著一顆博愛之心,為天下的菸民分擔一份危害,我都快被自己感動了。”

陳昌旺忍不住笑了一下:“這麼能說,死的都能讓你說成活的了。你真應該去做律師,幹建築真是屈你的才了。”

張哲源跟著笑了一下:“就我做律師!太抬舉我了。”

“最近五筆和盲打學得怎麼樣了?”陳昌旺突然問

“來,你讓讓。”張哲源喧賓奪主,把陳昌旺支使起來。

陳昌旺座位被侵佔,只好在一旁乾笑,但也沒忘誇獎張哲源。說:“行呀!速度還可以嘛!”

張哲源得意洋洋:“我的目標是打破吉尼斯世界記錄。”

“野心還不小。”陳昌旺嘲笑他,“看著點屋子,我去老張屋看會兒電視去。”

陳昌旺剛出門差點兒撞上路過的江花,江花被嚇了一跳。

陳昌旺笑問:“去哪啊?”

江花悶悶不樂,嘆了口氣說:“去老張屋裡看電視!”

陳昌旺很好奇:“你們屋裡不是有電腦嗎?”

江花猝然笑了一下:“因為我們屋有人喜歡看電視。”

陳昌旺似乎明白了,然後點點頭。

江花看陳昌旺辦公室內有個身影,突然問:“誰在你屋呢?你不會又金屋藏嬌了吧!”

張哲源也聽出門外江花和陳昌旺在說話,只是聽兩人的腳步聲漸漸遠去,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

張哲源有心事,隨手從桌上拿起一本雜誌,無聊地翻看著,並從兜裡夾出一支香菸點燃。雜誌上一行字突然吸引住他的眼球,於是他在心裡默唸道:“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寄託著人類內心最純真的情感。”當他默唸完這句話,又靈活地敲打在電腦顯示器上。盯著這行字,他卻突然冷笑起來。隨後又敲打下自己對這句話的評論:“不懂得去改變現實,卻總是耽於幻想,可笑可笑。”

第二天早晨,張哲源從陳昌旺辦公室前經過,遭到陳昌旺的質問。“張哲源,你昨天晚上什麼意思?”陳昌旺怒氣衝衝地瞪著他。

張哲源如墮雲霧中,完全被問蒙了,還是第一次見陳昌旺動怒。“什麼,什麼意思?”他又莫名其妙地反問。

陳昌旺瞪大眼睛說:“就是昨天晚上你打在電腦上的字?”

張哲源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松了口氣說:“大驚小怪的,我還以為什麼事呢?我只不過看到雜誌上那句話,順便評論一下,你也給點兒意見?”

“我沒你那閒功夫,沒事別亂寫。”陳昌旺臉上的怒容和疑惑消失了。然後又轉移了話題說:“昨天晚上承德隊兒那女孩兒說你的性格挺倔的,水電室老丘幾次讓你給他擦車都沒能使喚動你。”

是江花在談論自己,還是王若華所在談論自己,張哲源心裡頓時堆積了很多問號,似乎感覺到陳昌旺已經察覺到了自己的心事。

“小張,快來。”

中都成公司核算室前,一個嬌弱的女職員向張哲源招手,看樣子還挺焦急的。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張哲源聞訊趕去,見這個女職員花容失色,指著花池的一角,驚悚地都說不出話來。順著女職員手指的地方,張哲源才發現有條小蛇正在月季花下乘涼。他想,可能是工地上施工,驚擾了這條無家可歸的小蛇,慌不擇路才爬到了中都成公司前。

“我就在我們屋門前的花池裡賞賞花有錯嗎?它就跑過來嚇我。”嬌弱的女職員跟張哲源抱怨小蛇。

只見小蛇吐著紅芯,掃視著周圍的人,隨時可能會發起自衛的攻擊。蛇屬於冷血動物,雖然長相醜陋,面目可憎,但是善於捕鼠,也算有一得之功,可以說是人類的朋友。只要人們不去刻意地傷害它,蛇一般不會主動攻擊人的。

核算室前,胡秀芬脅肩累足,也向張哲源發出求救的指令:“小張,趕快把它弄走吧,太嚇人了。”

張哲源從花池中乾枯的小樹上撇下一段枯枝,準備把小蛇挑走,只是他剛觸碰到小蛇,小蛇就猛地咬住了枯枝。困獸猶鬥,何況是一條受驚嚇的小蛇。

嬌弱的女職員撲到胡秀芬的懷中,瑟瑟發抖,不敢再多看一眼。

江花正好路過,見核算室門前熱鬧,就好奇地湊過來。“幹嘛呢小張?”她問張哲源。

“別過來。”張哲源向江花發出警告。

說時已經遲了,江花已經俯下身來,當看到盤踞在月季花下的小蛇時,就像看到魔鬼一樣,驚叫著向後彈出好幾步。沒能及時阻止江花,而讓江花受到驚嚇,張哲源深感歉意:“我都說別過來了。”

張哲源剛送走了小蛇,技術室的聶俊如又叫他:“小夥兒,幫忙打桶水。”

張哲源從令如流,隨口說了聲ok,做出一個ok的手勢。

聶俊如裝作一副吃驚地樣子,誇他說:“喲,這小孩兒還會說英語!”

就這眨眼的工夫,張哲源就得到兩個稱呼,從小夥子變成了孩子。他無奈地搖搖頭,一笑了之。

水池前,張哲源的眼睛裡漸漸融入王若華的身影。

王若華拿著手機,靜靜地站在小路上,像是在接聽電話。她凝視著張哲源,想張哲源昨夜沒有準時出現,想到這就讓她心裡特別難受,那種感覺也不僅僅是失落。王若華又想,也許是自己太天真了,總把愛情幻想得過於單純和完美,才會在勇敢地邁出第一步時就在現實中碰壁。她明白,雖然張哲源的個性很獨立,但是性情卻很悲觀。

小路的不遠處,陳昌旺站在辦公室門口,好像也是在接聽電話。

陳昌旺目瞪口呆,水池前張哲源和王若華在一起的畫面真是讓他有些消化不了,無法相信也無法理解。不過他還是明白了張哲源昨夜在電腦上留下的那行字,無非是集思廣益,想獲得些幫助罷了。

恍惚間,陳昌旺感覺身後有人。他扭頭一看,原來是數日前和張哲源打過架的李新田。李新田和陳昌旺的表情不差分毫,也是一臉茫然,對於水池前的畫面顯得困惑不已。

張哲源和王若華已經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而張哲源只是王若華眼裡惟一的焦點。

看著張哲源寧靜的側臉,王若華內心一陣陣作痛,但是也絕不會因為一點點挫傷而放棄自己的初衷。當接觸到張哲源的目光時,她又裝作若無其事地轉移了視線,等再轉過頭來,看到的只是張哲源拎著水桶走開的背影。

平凡而忙碌的日子裡,王若華頻頻出現在眼前,張哲源想自己不能再置身事外了。然而除了深思,他的確沒有信心和勇氣來面對這個現實,一切來得太突然了,毫無徵兆。他總覺得和王若華之間會發生一些故事,就像是冥冥之中註定的。至於結局,他卻又不敢去想象,因為想象會讓他憂傷,那彷彿永遠是個沒有結局的等待。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