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中午,張哲源洗過書記的毛巾,正要離開水池,突然聽到身後響起熟悉的腳步聲,絕對令他心動。他循聲望去,看到王若華笑盈盈地走來。王若華突然出現,讓他又驚又喜,他真怕王若華會一去不回。

“別關了。”

王若華的笑臉和聲音已經來到身邊,張哲源手忙腳亂,忙把關閉了一半的水龍頭再次擰開作為回答。隨即他端起水盆匆忙走開,彷彿還聽到身後王若華銀鈴般的笑聲。

張哲源再次落慌而逃,讓王若華在心裡笑了個夠,她從來沒有遇見過如此單純可愛的男生。或者像大多數人一樣,她也只是把張哲源當作一個大男孩兒看待。張哲源心裡是怎樣想的,從來沒有顯露過任何痕跡,王若華也從未刻意地想過,只要見到他,心裡就會有種說不出的高興,莫名的開心。

中都成公司會議室內,張哲源抱著一本書,再也沒有心情看下去了。由於耐不住心中的寂寞,他鬼使神差般地將腳步移到了門前,雙手扒著門框,踮著腳尖向王若華的辦公室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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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賞佳人,心曠神怡,張哲源終於體會到眼睛的妙用,感到享受和滿足。儘管沒有看到王若華,他的心裡還是很溫馨的,因為他感受到王若華的存在,感受到某種微妙的氣氛在昇華,令他神馳嚮往。

張哲源依依不捨地收回目光,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當察覺側面有人走來,就不經意地扭頭去看。誰料不看則已,一看驚心,來人原來是王若華,已經帶著笑臉悄悄到來到他身邊,離他僅有幾步之遙。

張哲源瞠目結舌,來不及多想,急忙退回屋內,看來是有些做“賊”心虛了。他輕輕拍著自己的胸口,撫慰著自己噴薄欲出的心臟說:“鎮靜點,鎮靜點。”

王若華滿心歡喜,終於找到了心裡一直想要的答案。本來她不想驚嚇到張哲源,於是就放慢了腳步,誰知越是如此越是適得其反。總之王若華很高興,感覺到愛情來了,心裡也敞亮了。

張哲源估摸著王若華應該進了屋,於是又鬼使神差般地湊到門前。他將腦袋探出門外,又放眼向王若華的辦公室望去。也許上帝在挑逗他,他剛探出頭,王若華竟又殺了他一個回馬槍,正好從辦公室走出來。“看你以後怎麼從人家門前過?”張哲源小聲地在心裡自言自語著,生怕心聲也被別人聽去。

下班後,張哲源剛踏進宿舍,就看到葉建營像個小姑娘似的端坐在床上,烏黑的眼珠中似乎還折射著一種楚楚可憐的神情。他看到一種綿羊的性格——溫順。

見張哲源下班回來,葉建營開口就說:“哲源,我回家呀!”

張哲源非常納悶,於是問:“幹得好好的,回去幹什麼?”

葉建營抱怨:“天太熱,受不了。”

只見張哲源苦笑了一下說:“我說年輕人,還能吃點苦不?”

張哲源自己稚氣未脫,竟說著一些令人捧腹的話,實在有些滑稽。見葉建營鉗口不言,倒變得沉默了,他坐上前勸慰說:“老牛又沒給你安排什麼重活兒,天天讓你灑水還不行啊!你表哥老耿把你交給我,是叫你跟著我好好幹,半個夏天咱都熬過來了,咬咬牙怎麼也得堅持一年呀!”

葉建營堅持說:“真受不了。”

張哲源對葉建營很失望:“現在就受不了,以後咱還能幹點啥?”

葉建營低著頭欲哭無淚,一臉委屈樣子。然後才支吾著說:“我想家了。”

張哲源苦口婆心,好話說了,道理也講了,滿以為葉建營能聽進心裡去,誰料葉建營回家的理由竟如此簡單。他被戧得只想暈厥過去,又見葉建營行李都收拾好了,去意已決。

人各有志,張哲源也不在強留葉建營,只好改口說:“先吃飯,吃了飯我去老牛那給你要點兒路費。”

葉建營抬頭看了看張哲源,卻慢條斯理地又說:“不用了,我從老牛那已經拿了五百了。”

張哲源突然笑了,有點不相信,一向沒有主見的葉建營已經學會獨立了。他由衷得高興,看到了一個大男孩兒長大的過程。

午後,王若華的房門緊閉著,屋裡的主人應該在午休。

張哲源默默地王若華門前走過,看樣子有些留連。下午他將看不到這扇門,看不到屋內的主人,真想回頭再看一眼。

驕陽下,三杉欣欣家園工程大門保安值班室前。

胖子保安前俯後仰地正在打盹兒,模模糊糊地看到有兩個人影向工地大門走來。他努力睜開眼,見張哲源和葉建營已經把行李放到了值班室前。

胖子保安詫異地問:“幹什麼呀張哲源,和老鄉一起回家啊?”

“不是,送我老鄉。”張哲源笑了笑說,又指了一下行李,“檢查檢查。”

胖子保安說:“檢查什麼,在一起這麼多天了,還信不過你!用北市的話來說,你這不是抽我嗎?”

“敬業!”張哲源一副很鄭重的樣子,“即使在你離崗前還剩最後一分鐘,也要站好最後一分崗。”

平凡的一件小事,張哲源總能講出一番大道理,胖子保安只好上前象徵性地拍了拍行李,算是檢查過了。

張哲源問:“附近哪有公交車站牌啊?”

胖子保安想了一下說:“從這往鐵匠營走,那應該有往東直門的公交車,然後再倒車到火車站。”

這時,葉建營突然插入一句:“哲源別送我了,我自己能走。”

“快打住吧!”張哲源不覺地笑起來,“我在北市三四年了,有時坐公交車還坐反了方向。半路上把你倒沒了,我怎麼向你表哥交待。”

就在張哲源送葉建營的路上,發生了一件不足輕重的小事。雖然是件小事,卻反映了社會中一些不可調和的風氣。

鐵匠營公交站牌前,一輛公交車平穩地停下來。

張哲源踏上公交車,轉身接住葉建營手中的行李包,葉建營也緊跟著上了車。

只聽售票員喊話說:“剛上車的乘客請往後走,兩位把票買一下。”

公交車上已經座無虛席,但也不至於擁擠。張哲源把包放到一個年輕女子的身旁,隨後站定。只是年輕女子馬上將身子靠近車窗,隨手把裙子向靠攏的雙膝拉了一下,生怕裙子被弄髒了似的。

本來很平常的事,這彷彿傷到了張哲源的自尊,所以矛盾就在這個時刻發生了。

只見張哲源猛得將包從年輕女子的腳下甩到自己的另一邊,並擺出一副傲然屹立,不可逼視的樣子。葉建營站在一旁目瞪口呆,車內的乘客見狀也相繼投來詫異的目光,人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年輕女子神態發窘,不敢觸及眾人的目光,顯露出內心的難堪和不安。

張哲源覺得自己做得好像有點過了,怎麼和一個女子斤斤計較起來,太沒有男兒本色了。於是他馬上收斂了自己矯揉造作的表情,又微微低下頭,年輕女子的表情這才有所緩和。

張哲源直把葉建營送到火車站,幫他買了車票後又叮囑:“在火車站什麼東西都別買,訛人的太多了。”

張哲源平時總是稱孤道寡,送走了惟一的老鄉葉建營後,倒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斷雁孤鴻,舉目無親的,不免讓他有些獨在異鄉為異客之感。不過欣幸的是,他還有朋友,還有新的希望。

傍晚,曲陽三建生活區內。

張哲源搭好洗過的衣服,騁目望向承德平泉建築公司辦公室,希望能看到心中那個熟悉而美麗的身影。他的工友老丁站在宿舍後窗叫他:“張哲源,天天洗衣服呀,穿不爛都讓你洗爛了。”

張哲源把頭扭過來,有些無奈地說:“渾身上下就這一身兒衣服了,天熱,不洗不行呀!”

老丁笑著說:“再買身兒衣服呀!”

張哲源解釋:“你不是不知道,咱們每人每月的生活費還不足一百元,什麼都不夠買的,哪有錢買衣服啊!”

老丁給出建議:“你少買兩本書,不就省出買衣服的錢了嗎?”

張哲源平時的裝束很單一,上身總是一件棗紅色的T恤,下身總是一條洗得褪了鮮的白色褲子,幾乎是天天洗。要是哪天晚上下了雨,第二天他也只能穿溼衣服上班,還好在2004年那個夏天幾乎沒怎麼下過雨,下雨也是在白天。

“我還是艱苦艱苦吧!夏天又好對付。”張哲源不以為意地回答老丁,“毛爺爺一雙襪子還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呢,這艱苦樸素的精神和作風咱得發揚下去呀!”

“去去去,又講你的大道理。”老丁揮著手不勝其煩,看樣子平時沒少領教張哲源的高談闊論。

王若華和江花帶著飯盒從辦公室走出來,要去食堂打飯。一下午不見蹤影的張哲源突然出現在美麗的夕陽下,王若華喜上眉梢,懸了一下午的心總算踏實了。只是見張哲源光著膀子,只穿了一件寬大的短褲,實在有失雅觀。

張哲源看到王若華走來,匆忙靠近宿舍視窗,蹺腿就往宿舍裡鑽。老丁連推帶搡擋住他說:“不行,不行,不讓過。”

曲陽三建生活區大門前是通往承德平泉建築公司食堂的必經之路,張哲源可不想讓王若華看到自己有失文明的形象,情急之下才選擇了穿窗越戶,以避一時的尷尬。而王若華覺得張哲源更是不成體統,好笑的是每次見到自己總是想溜掉。

見此情景,江花忍不住笑了。於是笑呵呵地打趣王若華。說:“我說小華,你怎麼人家小張了,怎麼每次人家見到你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掉頭就跑。”

而王若華卻佯作不知:“什麼呀,你別瞎說。”

江花撇起嘴,表示不屑:“看,又在姐面前裝矜持,姐又不笑你。”

王若華反駁:“口是心非。”

江花微微一笑:“說真的,其實姐這是羨慕你。”

王若華好像不明白了:“羨慕?什麼羨慕?”

江花輕微嘆了口氣,然後意味深長地說:“就說吧,俺家那口子!我們是透過媒人介紹才結的婚,根本不知道自由戀愛是啥滋味,總覺得少了個過程,缺點兒什麼。所以見到你們,我是真又羨慕又嫉妒。”

王若華恍然明白過來,於是故意尋江花開心。驚訝地說:“你該不會想休了姐夫再談一個吧!”

只見江花瞪了王若華一眼,又伸出手警告:“別瞎說啊!當心姐撕爛你的嘴。”

因為有江花羨慕,王若華覺得心裡美滋滋的,喜笑顏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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