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籠罩下來,陳昌旺拎著一雙布鞋向曲陽三建民工宿舍走去,還沒到張哲源宿舍門口,陳昌旺就聽到張哲源熟悉的聲音。

張哲源在宿舍內說:“痛快,今兒打得真是痛快,好久沒這麼痛快過了。”

陳昌旺進入民工宿舍,怒氣衝衝地看著張哲源。並訓斥說:“張哲源,又嚷嚷什麼呢?還沒打夠啊?”

屋內張哲源的幾個工友憤憤不平,都嚷嚷著要去找打人者,為張哲源鳴不平。張哲源和這幾個民工平時相處得不錯,從初春到夏天,他們一起同甘共苦,親如兄弟,見張哲源受欺負,哪能善罷甘休。

陳昌旺看了看張哲源的傷勢,然後又關心地問:“有事沒有,出去上診所看看。”

張哲源輕描淡寫地說:“沒事兒,小意思。”

陳昌旺把鞋放下就要走,又叮囑張哲源:“有事找我啊!”。

張哲源把陳昌旺送到門外,回頭看了看幾個工友。平靜地說“有代、喜兵,小云,沒事了,沒事了,快吃飯去吧。”

屋內還有一個年少的大男孩兒坐在床上一言不發,只是擔心地看著張哲源受傷的眼睛,單純懵懂的樣子,像極了一個小姑娘。這個大男孩兒叫葉建營,是張哲源的老鄉,第一次出門打工,從初春到夏天一直都跟著張哲源。

其中一個虎背熊腰,身體壯實的民工叫張有代。“建營,你老鄉哲源讓人打了,你怎麼還當作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問問你老鄉有事沒有,用不用到診所看看。”張有代走到葉建營身前,帶著責怪的語氣說。

經張有代這麼一說,葉建營這才慢慢站起來,又坐到張哲源床頭,有些膽怯地問:“哲源,用去看看不用?”

張哲源微笑著說:“沒事兒。”

看著只有十七歲的葉建營溫順的像只糕羊,張哲源彷彿看到自己曾經剛出門打工時的樣子,單純而又懵懂。

經過一夜的熬痛,張哲源的眼睛不但沒有好轉,反而腫得更厲害了。中都成公司的人見他就問怎麼搞的,他隨口說是碰的,如果再追問下去,他肯定會說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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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經理室內,張哲源正埋頭拖地,想用頭髮極力掩飾自己受傷的眼睛。經理喬藍祥端坐在椅子上,無意中看到張哲源鐵青的眼眶。於是關心地問:“小夥子,眼睛怎麼了?”

張哲源停下手,慢慢站直身子。有些扭捏地說:“不小心,碰了一下。”

“打架了吧!”喬藍祥笑呵呵的說,“和我年輕時一個樣,爭強好勝。”

張哲源慢慢低下頭,看來是預設了。他聽喬藍祥突然又莫名地問:“小夥子穿多大號鞋?”

張哲源愣住了,不知其中的意思,看著喬藍祥大腹便便,像一個彌勒佛一樣,慈祥地笑著,一點架子也沒有。他卻克恭克順,生怕說錯話。他說:“三九四零都可以。”

喬藍祥起身走進臥室取出兩個鞋盒,又微笑著說:“這有兩雙鞋,一雙我穿過了,一雙我穿上有點小,你拿去試試看能不能穿?或者送給你的工友也行。”

張哲源接過鞋盒,呆立在原地,感覺一股暖流在體內流淌,幾乎讓他忘記了眼睛的腫痛。

微風掠過小路,蒼翠的月季花輕輕搖擺,好像在炫耀中都成公司前惟一的風景。

公司前仍然是張哲源忙碌的身影,正在挨門逐戶地打掃衛生。漸漸接近接近承德平泉建築公司的辦公室,張哲源才不經意地注意到王若華佇立在門前,正在看著自己一步一步走來。王若華的目光閃爍著哀憐的訊號,張哲源能感覺到她在為自己的腫脹的眼睛而擔心,甚至是感同身受。

漸漸地,兩雙青春的眼睛又交織在一起,默默無語,卻勝似任何關心和安慰。

張哲源是個要強的人,不希望被同情,尤其是來自一個女孩子的惻隱之心。他閉上眼睛,低下頭,不願意讓王若華看到自己糟糕的傷勢,而影響她多愁善感的內心。誰知他越是如此,王若華的表情越顯得擔心和揪結。

水池前,張哲源正在沖洗拖布,陳昌旺走過來問候他的傷勢。情況不容樂觀,腫脹的面部幾乎覆蓋了張哲源半邊臉頰。

張哲源是在陳昌旺辦公室受的傷,陳昌旺心裡很過意不去,然而除了關懷和問候,陳昌旺也希望能為張哲源做些什麼。雖然如此,陳昌旺還是想知道張哲源和李新田打架的原因。

“昨天到底為什麼打架?”陳昌旺帶著滿是責備的口吻問,“看你平時挺斯文的,打起架來這麼野蠻。你知道嗎?你們昨天差一點砸到複印機,砸壞了,別說我丟工作,你一年工資都陪不起。”

提到打架的事,張哲源心裡還是餘怒未消。他保持著平靜地心態說:“當時你沒在,如果你站在我的立場和角度,相信你也會出手的。”

陳昌旺繼續說:“你明知道打不過他,還要跟他打,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吃虧的。”

張哲源突然變得亢奮起來,倔強地說:“我就是在吃虧中長大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錯了,竟會說出這樣不招邊際的話。

話音剛落,張哲源就覺得身後有人走來,聽聲音已經近在咫尺,而且是平時最熟悉的腳步聲。他驚慌地側過頭,見王若華已經來到自己身邊。他顧不得看王若華的美麗容顏,也不再和陳昌旺鬥嘴,只是下意識地拎起拖把就走,落慌而逃。這和昨天打架的張哲源簡直大相徑庭,判若兩人。

是什麼原因讓張哲源的舉止前後有如此大的反差,在王若華的面前總是表現得很驚慌。拋開感情外,只能用“在意”兩個字來詮釋,張哲源很在意自己的言談舉止,尤其是在王若華面前。

如果不是耳聞目睹,王若華是絕對不會相信,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如此倔強,剛毅的人,那些只有出現在電視和書籍裡的人物,竟活生生地刻畫在現實生活中,出現在自己面前。她的靈魂被深深地震憾著,彷彿被張哲源倔強的性格強烈地感染了,內心波瀾起伏,久久不能平息。

從那天起,王若華就像中了魔法,在青春懵懂的歲月裡迷失了自己,愛情往往就這樣發生了。

時間飛快地向前推進了十多天,王若華終於又看到了張哲源那張完好如初而又充滿稚氣的臉龐。過去的一場小小風波對他來說就像從來都沒有發生一樣,絲毫也沒有在意過。只是有一點王若華不明白,看似樂觀的張哲源好像突然變了一個人,開始變得害怕自己,不敢接近自己,已經不像剛遇見時那樣從容大方了。

王若華坐在辦公桌前只手託腮,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秋水般的雙瞳中流露著心事。對面的江花搖頭笑了笑,卻是心知肚明,不忍心打攪。王若華居然對相貌平平的張哲源動了心,這確實是個意外,畢竟兩人之間還是存在一定差距的,無論是在條件和相貌上,甚至在“身份”上。雖然在愛情上不講究什麼郎才女貌、門當戶對,江花也只是置疑他們往下發展的勇氣和決心。

一輛轎車停在承德平泉公司辦公室前,隨後傳來鳴笛聲,驚醒了心事重重的王若華,王若華這才回過神,匆忙拿起資料夾往門外走去。

走到門外,王若華的眼睛就會下意識地望向中都成公司,張哲源常出現的地方,每每如此。她感覺體內的每個細胞都在響應自己的舉動,不知道自己是身不由己,還是情不自已。

中都成公司前的臨時崗哨上,張哲源正在和一個胖子保安在遮陽傘下聊天。當發現王若華的身影時,他的五官就變得鮮活起來,但是當王若華坐車接近,他又漸漸恢復了原來的平靜。

在車上,王若華目不斜視,任由轎車拉近張哲源,又遠離張哲源。雖然她裝作若無其事,但是仍然感覺到了張哲源出神的五官,尤其是那雙專注的眼睛。然而她還是不太不明白,張哲源為什麼已經變得不敢靠近自己了。

胖子保安輕輕地碰了碰張哲源,冷不丁地說:“剛才那個女孩兒眼睛挺漂亮的。”

張哲源收回遠去的目光,笑了笑,意思絕對是表示贊同。

胖子保安還有下文,又接著說:“就是她平時總往這看,看得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張哲源還是笑而不答,只是笑容中浮出幾分苦澀和無奈。如果條件允許,他肯定會對胖子保安說:“別臭美了,哪兒是在看你,那是在看我。”

“張兒!叫一下實驗室的於武。”

中都成公司質檢室內質檢員關鐵順向張哲源招手喊話。

張哲源應聲走出遮陽傘,中午火辣辣的太陽曬得他直皺眉頭。

在中都成公司的對面、小路旁邊有一間孤立的小屋,這就是中都成公司的砼塊實驗室。有時張哲源無聊的時候,也會在這個小屋閒坐一會兒,和實驗員於武聊天。

實驗室內,實驗員於武正在填寫實驗報告。只見張哲源進屋說:“於師傅,關工叫你呢!”

於武放下筆,眯著眼笑了,隨後起身走出了小屋。

實驗室內還有一個人,正冷冷地盯著張哲源,正是和他打架的李新田。真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兩人都以冷漠的目光注視著彼此,甚至是嗤之以鼻。空氣在這一刻彷彿變得乾燥,似乎瀰漫著火藥的味道,隨時有可能再引起一場搏鬥。倒是張哲源坦然地說了一句:“喲,帥哥也在哪!怎麼著,還打嗎?”

李新田禁不住笑了一下,沒好氣地回應說:“打掃你衛生去吧!”

實驗員於武剛好返回來,說他們這是不打不相識。

張哲源卻不以為然:“打了也未必相識。”

李新田突然埋怨起張哲源,仍有些憤憤不平地說:“你小子出手夠狠的,我這肋骨到現在還疼呢。”

“彼此。”張哲源冷笑著,“我這眼睛還腫了一個星期呢!”

兩人相視一笑,彼此還是滿臉地不屑,即使不做朋友,也不至於做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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