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見師傅的同時,他也瞥見了院子裡的我,彼此四目相對,一時都感到十分驚詫。

“師傅。”我走上前去,諾諾地開了口,

“你……怎麼會在這兒?”師傅一臉疑惑,直勾勾地望著我。

“你說什麼?他……他就是你師傅?”袁圓瞪大了眼睛,指著身邊的魯豫,驚訝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師傅蹙了下眉頭,稍稍側過了臉去,對身邊的袁圓表姐解釋道:“這是吳平,我當年在縣裡上班時,帶過得一個學徒。”

“真是太巧了,你們還真是師徒呀!”袁圓聽了師傅的解釋,興奮地拍著手。

師傅大概不喜歡袁圓的率真,衝著我淡淡地點了點頭:“吳平,好久不見了,今天真是太巧了。”

“的確是太巧了,小圓圓,你們都別走了,一起在這吃個飯吧?”袁圓的表姐神情溫默地望著我,對袁圓輕聲細語地發出了邀請。

師傅望著袁圓的表姐,的嘴角閃出一絲勉強的笑意:“吳平,這是何曉楠,你就叫她曉楠姐吧,她在市財政局上班,我們……我們是……”

“我們是什麼?”何曉楠聽到師傅猶豫的話語,不滿地乜了他一眼,“我們昨天剛領了證,馬上就要結婚啦,到時候歡迎你來喝喜酒。今天真是巧了,遇到了魯豫在縣裡的同事,又是小圓圓的同學。等會兒吃飯的時候,你可要好好給我們講一講你師傅,我們還不知道他在縣裡到底幹了些啥?特別是跟那個叫什麼紅的事,我們都很想聽聽呢……”

“這……”何曉楠的話音如同一根針,猛地刺中了我的心尖。

“曉楠,別說了。既然都是熟悉的人,大家就趕快進屋去吧。”不知什麼時候,柳阿姨已經站在了我的身後,恬靜的話語裡透著一種威儀。

望著驕矜的何曉楠,師傅有些尷尬,欲言又止,一時沒了聲音。我心裡憋屈地難受,湧到嘴邊的話,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不了,我還有事,師傅,曉……曉楠姐,柳阿姨,我先走了。”我忙著給師傅鞠了個躬,趕緊轉過身去,跨出了那扇漂亮的歐式院門。

“這小夥子怎麼啦?”我的身後傳來柳阿姨不解地詢問聲。

“他不吃飯就算了,剛接班的一個農村孩子,性格上有點生僻。”師傅的聲音裡含著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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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你是怕他說出自己跟那個‘破鞋’的糗事吧?”何曉楠的語氣依舊不依不饒。

“別瞎鬧了,兩人都要結婚了,還像個孩子似地吵啊吵,那裡有一個機關幹部的樣子?”柳阿姨語氣嚴厲地制止道。

深秋的陽光透過梧桐稀疏的枝頭,柔和地灑落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我一路麻木地彳亍向前。一輛公交車正搖搖晃晃地開過來,停在了路邊的公交站臺上,我緊追兩步上了公交車,身後響起了袁圓急促的呼喚聲。我手抓著頭頂的扶手,向後面的車窗望去,只見躍動的光影裡,姑娘騎著車子追了上來,她高舉著右手,像一隻碧海中的白帆。車裡有人看見了追車的袁圓,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情,提醒司機停下來等一等。可是司機大概對這樣的事情早就見怪不怪了,腳下的油門一點沒松。公交車的速度越來越快,白色的帆影也越來越遠,最終消逝在了茫茫的人海之中。

第二天上午,袁圓的小臉一直板著,在課堂上,我小心翼翼地與她保持著距離,只要一下課,就裝作上廁所,趕緊躲了出去。就這樣忐忑地上完了四節課,中午下課的鈴聲一響,袁圓卻趁我還沒有來得及逃開,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硬將我拽出了學校。

“袁圓,有什麼事,咱們能吃完飯再說,好吧?”我自知理虧,趕緊息事寧人地央求道。

“我請你客,邊吃邊說。”袁圓瞪了我一眼。

“你這是幹什麼呢?咱們不在學校吃飯,非要出來自己破費,不是浪費嗎。”我心虛地抱怨道。

“我高興,昨天你幫了我的忙,今天應該我請你。”袁圓沒有給我好臉色,撅著小嘴執拗地說道。

“哎——你袁圓怎麼也搞得這麼庸俗。”我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裝出了一副感嘆的樣子。

“哼……我就是庸俗,庸俗怎麼啦?”小姑娘擺出了一副鬥嘴的架勢,“你昨天跑什麼?把我一個人丟在大街上。”

“我沒有跑,咱們回來不是一路,我就自己出來坐公交了,省得你再來回繞路。”我胡亂地編著理由。

“別強詞奪理!”袁圓見我狼狽的樣子,終於忍俊不禁的笑了,“罰你今天請客。”

“好,好,我請,我請。”我趕緊告饒,忙著答應下來。

袁圓拉著我來到了街對面的一家魯南羊肉館,因為我們學員是這裡的常客,店裡的老闆自然十分熱情。我故作大度地讓袁圓點菜,袁圓不屑地瞥了我一眼,隨口要了兩碗羊肉湯,一盤涼拌羊肝,一盤爆炒羊肚,兩碗大米飯。等到飯菜湯都上齊了,她又把自己碗裡的米飯撥了一半給我。

“你不是南方人嘛,怎麼能吃這些腥辣的東西?”我望著眼前的飯菜,有點疑惑地問道。

“你說錯了,我媽媽是南方人,我可是土生土長的淮北人。”袁圓乜了我一眼,有點得意地回答道。

儘管培訓班的伙食不錯,但是對於我來說還是太寡淡了,看著桌上誘人的美食,想著都是自己的血汗錢,我毫不客氣地動起了碗筷。

“真是好吃啊,我爺爺當年為了替人頂債,就在市裡一家魯南羊肉館,給人白乾了好幾年。”我一邊吃一邊感嘆道。

“好吃就多吃。”袁圓望著我貪吃的樣子,笑眯眯地繼續說道,“哎——我問你,五子哥哥,就是你師傅,在你們廠裡工作時,是不是和一個女工有過一段不清不白的情感?”

“你……你問這幹嘛?”我一口飯卡在了嗓子裡,止不住地咳嗽了起來,“是……是你表姐讓你來問得嗎?”

“也是也不是,我自己也特別好奇。聽說,她長得很妖媚,要不是這樣,五子哥哥怎麼會被她迷住?最後弄得神魂顛倒,還差點跟柳阿姨和家裡決裂了。”小姑娘說這話時,口氣了充滿了憤憤不平。

我一下子沒有了胃口,放下手中的飯碗:“這麼說是師傅沒有頂住壓力,最終拋棄了紅姐?”

“紅姐?你怎麼叫她紅姐?你跟她很熟嗎?”小姑娘一時顯得十分詫異,瞪著大眼睛凝視我,“聽說她的生活作風不好,人家都叫她‘破鞋’,五子哥哥多優秀啊,怎麼會糊塗到找這么一個人,差點自毀了大好的前程 。”

“這……”望著袁圓純潔透徹的眼睛,我心中像颳起了十級颶風,我相信這個善良的姑娘無意去傷害別人,可是當她輕蔑地說出“破鞋”兩字時,我卻感到了一種極端的憤懣和恐慌。

袁圓似乎也感到用詞有點不當,白皙的面頰微微有點泛紅:“嗯……我……我主要是想問……”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可是我真的無法告訴你,因為我自己至今也不清楚,或者說沒有想明白。我只能這麼說,師傅與紅姐真心相愛過,如果撇開了家庭、身份和地位,他們真得很般配,很般配。如果沒有師傅命運的變化,他們能夠平靜地生活在一起,我想應該會很幸福的。我記得《紅與黑》中有句話,‘在禮的制約下,能導致一切情的枯竭’,不知道用在師傅和紅姐身上合適不合適,可是我的理解只有這樣了……”我真得無法對這個生活優裕又純潔多情的姑娘,說清楚紅姐所經歷的人生苦澀和荒唐。

袁圓淚凝於睫的眸子裡,有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哀傷:“你是想說,王子和灰姑娘不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嗎?”

“當然嘍,所以那是童話,是講給孩子們聽得,我們大人怎麼能相信它呢?同樣的……公主和貧兒也不可能,因為……因為他們的差距,實在太大了。”我感到原本迷濛的東西,開始清晰透徹起來,有些東西是根本無法逾越的。

那天中午吃完飯,還是袁圓付得錢,當我要搶著付錢時,小姑娘在我的手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我故作無所謂地看著牙印中滲出的血絲,大度地說了句並不好笑的笑話,我不知道這是一種自卑還是自尊,有時兩者交織在一起很難分清楚。

梧桐樹焦黃的枯葉,在我們的頭頂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走在回學校的路上,我們的心也猶如這落葉一般,充滿了一種無奈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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