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車間上面的天窗傾瀉下來,光影裡漂浮的絮花,帶著酸酸的腐蝕氣息,毫無遮攔地直衝肺腑。我隨著前紡車間保全班大班長許長久身後,笨拙地穿行在一排排隆隆作響的各色機器間。

剛剛在二樓前紡車間的辦公室裡,前紡車間矮胖的童主任當著爹的面,把我交給了眼前這位環鼻獅目的許班長。走出了辦公室,爹陪笑臉將一包精裝的“飛馬”煙,塞進了許長久的上衣口袋,並再一次地拜託他,給我找一個好師傅,我懂得爹的良苦用心,也在他的耳濡目染中,知道了一個好師傅無比重要。

早春時節,天氣寒冷乾燥,車間裡卻異常悶熱潮溼,眼前奔忙著的女工們個個衣裝單薄,溼漉漉的汗水浸透了衣衫,勾勒出靈活的腰身和豐滿的前胸。她們看人的眼神大膽而直接,我每每與之相接,都不由地心慌氣短,羞澀地趕緊低下頭去。

迎面來了幾位擋車工,看見了許班長和我,就直挺挺地衝了過來。一個長相不錯的中年女工擋住了我們的去路:“哎呀——老許,怎麼像掉了魂似的,是急急忙忙回家,讓小媳婦餵奶吃啊?”

“人家剛二婚,娶了個小媳婦,是急著去喂她吧?”一位年紀稍大的故意拍著顫巍巍的胸脯,對著許班長調侃道。

“這是哪裡來的小帥哥啊,怎麼沒有見過呢,是你留在老家的兒子吧?”她們看見了許班長身旁的我,目光*裸地在我身上遊動起來。

“放什麼臭屁,這是我們保全班新來的學徒工,生活區電工老吳師傅的兒子。”許班長趕緊幫我解釋道。

“老吳師傅的兒子呀,嘖嘖……長得真俊啊,給我當兒子吧?”那個長相不錯的中年女工走過來,伸出手想摸我的臉,嚇得我一下子縮到了許班長的身後。

“給你當兒子可惜了,給你當個小老公吧,省得你丈夫不在的時候,夜夜難受的睡不著覺,哈哈……”在女人們放肆的笑聲中,我頓時羞得面紅耳赤。

“你們這些騷娘們,一天到晚騷不夠,整天就想著腿襠裡的那點事,別把人家小孩子嚇壞了。”許班長想推開這些擠過來的女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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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們看我羞愧難耐,知道我開不起玩笑,就笑著放過了我,又與頂在她們前面的許長久,七嘴八舌地調笑起來。

許班長知道自己是一人難敵眾口,出其不意地在那個擋路的中年女工高聳的胸脯上,隔著衣服使勁地捏了一把:“你個騷娘們,昨晚沒被男人給餵飽啊?”

“哎呦,你個死老許,敢吃老孃的豆腐!”被吃了“豆腐”的中年女工厲聲尖叫了起來。

周圍的女人立刻聚攏過來,把許長久圍在了中間,你一下我一下地在身上扭捏起來,那個被吃了“豆腐”的更是直接下手,一把就想著往許班長的褲襠裡掏:“看看你這個東西,有沒有我兒子大,哈哈……”

許長久單手難敵眾拳,只能齜牙咧嘴滴趕緊告饒,在女人們得意的歡笑聲中,好不容易掙扎出了眾人的“魔爪”。

“你們這些操蛋娘們,等那天老子有空了,看我不把你們一個個收拾得服服帖帖!”許長久站在走道上,回過身子遠遠地笑罵道。

“別吹牛,有膽現在就來啊?看你能有多大本事,把我們都收拾服帖啦!”女工們不依不饒,在後面放肆地歡笑起來。

第一次見到男女如此*裸地調笑,我羞得抬不起頭來,臉幾乎紅到了耳朵根。紡織廠是女人的天下,在這裡男人表面上顯得很弱勢,特別是在口舌上,根本佔不到什麼便宜。女工們大都心直口快,大膽潑辣,在震耳欲聾的車間裡,扯著嗓子**打鬧,成了繁重工作中的一種調節。

許班長帶著我一路“歷險”,終於到了位於車間西北角的保全班。在車間裡上過班的朋友都知道,在高大的車間裡面,周邊會有一圈附間,它們是更衣室,辦公室,檢驗室,配電室,以及公共廁所等。紡織廠的車間因為生產的需要,必須高大敞亮,所以它的附房就更多,不僅圍繞整個車間一週,兩頭的附房往往還是相對封閉的二層樓。

許班長隨手推開半掩的房門,我看到一屋子人正聚在一起打著撲克。許長久微微蹙了下眉頭,用力咳嗽了兩聲,大家才紛紛停下了手,揚起臉來望著他。一個背對著門的胖子轉過了身子,我認出了他就是昨天去浴室時,拍爹肩膀讓他請客的那位。

許班長指著我給大夥介紹說:“這是咱們新來的學徒工吳平,生活區電工老吳的孩子,剛從老家接班過來,大家今後多給予幫助。”

紅臉胖子身邊那個一撮毛帶頭鼓起掌來,許班長沒有理會他,側過臉來對我囑咐道:“咱們前紡保全班的人基本都在了,車間上百臺機器都需要保養維修,每天都得從早忙到晚,不比你在家種地,幹農活輕快。”

許班長環顧了一下眾人後,領著我來到了一位躺著看書的年輕人面前,訕笑著躬下了身子:“魯豫,小吳就給你做徒弟吧?”

叫魯豫的年輕人沒有言語,放下手中的書本,上上下下掃了我一眼,俊朗的眉眼間透著一股深深的冷漠。

“老弟,”許班長滿臉堆笑,有點乞求地繼續說道,“你來帶這個徒弟吧,咋樣?”

魯豫未置可否,依舊上下打量著我,許班長有點急了:“今年政策允許接班了,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別人都帶好幾個了,就你這兒還空著。你看這孩子挺老實的,就煩請你老人家賞個面子,幫忙帶一個徒弟吧?”

屋裡所有的目光都凝聚了過來,我感到自己象一頭騾馬市裡將被出賣的牲口,羸弱無助地杵在那裡,被圍觀的買家睃巡著,不懷好意地品評著毛色和牙口。

魯豫沉吟了一會,層次分明的五官逐漸柔和了起來,最後衝著我微微點了下頭:“好了,跟著我吧。”

許班長如釋重負地長噓了一聲,趕忙一連聲地催促我道,“快叫師傅,魯師傅,魯豫師傅,你可是他帶的第一個徒弟啊。”

我攥著的拳頭裡都是緊張的汗水,恍然間聽了許班長的話,趕緊深深地鞠了一躬:“師傅——”

魯豫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拍了拍身下的長凳示意我坐下來,又佝下頭去,自顧自地讀起手裡的書來。

許班長交代了幾句又轉身出了門,大夥鬨鬧著繼續打撲克。

我懵懂地坐在一邊,環望著陌生的一切,胖子手裡的牌甩得啪啪響,坐在他對面的那個一臉猥瑣的瘦子,捻著腮上的一撮黑毛,正饒有興趣地瞅著我,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看得我心裡一陣發毛。在瘦子的身旁坐著一位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學徒,眯縫著眼睛衝著我友好地微笑著,其餘人各幹各的事情,沒有人再理我啦。

我呆呆地坐在這個陌生地空間裡,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無助,沒有了下吳窪,沒有的運河灘,沒有了二狗蛋,沒有了小夥伴,甚至沒有了“結怨”的三紅她哥,我的心七上八下,一時恓惶的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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