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暖坐在路燈下的長椅，晚間的霓虹燈光暈黃，微風悸悸，月華流光和樹影相互配合著，將身後的高樓蠶食出破碎的輪廓。
斜側邊倒三角暈染下來的光暈，將顧暖籠罩在其中，光影中微小的塵埃縹緲無著，好似她也是那浮萍中的一粒。
顧暖坐著一動不動，雙目放空，精緻的小臉兒蒼白如紙。
靜坐著，周遭的一切聲音都落不進耳裡，她好似將自己拉近了一個泥沼當中，感官聽覺全都被弱化了。
手機震動了許久，顧暖才恍惚感覺到，然後才聽見鈴聲。
她怔怔的往下看，不知道什麼時候，把手機握在了手裡。
顧暖眼前朦朧了一層淚花，漾開的水痕看不太清來電顯示上的名字是誰。
就連線通鍵也是劃了好幾次才劃中了，顫巍巍的把手機貼在耳邊。
一開口，聲線孱弱得彷彿一秒便能夠消散在風裡：“誰？”
霍庭初默了默，立即抓住了顧暖話音裡的不對勁，“是我。”
“霍庭初麼……”
“誰招你哭了？”
“嗯？”顧暖摸臉，手指摸到一片濡溼，這才知道自己哭了。
她哎呀一聲：“我哭了麼，我都不知道呢……”
“你在哪裡，我來接你。”
顧暖蹙了蹙眉，眨動雙眸，上下眼睫毛被淚水給黏合在一處了，每次分開，眼前的水漾便多上一些，漸漸的快要看不清，就連盯著自己的腳，也是有虛影的。
“乖乖，說話。”
顧暖看著前面的空氣，她忘了要張口，兩顆細白的貝齒緊緊的咬著下唇，呼吸綿長且冗重。
霍庭初開啟擴音，時刻聽著顧暖的聲音，準備要將手機裡的定位開啟，卻聽見顧暖用很微小很脆弱的聲音喚他的名字：“霍庭初……”
他立即便把手機貼回耳邊了，都忘了已經開了公放。
“我在。”
顧暖笑了一聲，“霍庭初，我想你了呀。”
“我想你了，今天你去了哪裡，怎麼都不來接我呢？”
如果他來，顧暖就不會一時興起，把車開到SPA館去，不會再在顧婉華那裡受一次傷。
真的好難受呢，難受得心臟都快要攪疼了。
霍庭初面色一滯，緊繃得厲害，嗓音不自覺間放得又輕又柔，“我今天有點事，沒能趕上，剛下班，我正趕去你家裡。”
“哦……”她應了一聲，尾音拖長，後面卻是無話。
霍庭初把車停在路邊，耐心的哄道：“我現在就來接你，告訴我你的位置。”
他其實是知道的，但顧暖聲音不對勁，讓他非常擔心，更擔心此時她是一個人待著，他不擅長沒話找話，卻也做了。
顧暖往四周看了看，眼底的迷茫越來越深，“我不知道呢，我對面有家萬達商場，商場門口有小孩子玩的遊樂區，旁邊有家西餐店和工商銀行。”
末了，顧暖自覺自覺的描述太過籠統了，臨城的萬達超市多得很，大都差不多，她擔憂的補問一句：“你知道這是哪裡嗎？”
霍庭初一秒猶豫都沒有，”我知道，你待著別動，我很快過來。“
“哦，好，那你來吧。”
她正要掛電話，霍庭初及時的阻止了她，“別掐，跟我說著話。”
顧暖的手剛要有動作，聽見他的話，很聽話的又把手機給舉到耳邊，可誰都沒有再說話，氣氛安靜得叫人不自然。
沒多久，顧珏回來了，手裡拿著幾種問店員買的藥膏。
走近了發現顧暖正在和誰通話，卻又一句話都不說，以為她是在發呆，便問了一句，“你在和誰打電話？”
顧暖顫了顫眼睫，抬起頭來，盈著逆光，一時看不清顧珏面上的神色，不自覺的怔了一怔。
她這一臉的痴痴傻傻，讓人心疼。
顧珏拿過她的手機，把通話給掐斷了。
聽見聽筒裡衝出來的那聲倉促的嘟音，顧暖才傻傻的伸出手去，在半空虛抓了下，”我男朋友……“
霍庭初？
顧珏真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他把手機還給顧暖，見她緊張的抓在手裡，溫言道：“我先給你上藥，電話待會兒再打也不遲。”
奇蹟般的，顧暖竟聽進了他的話，點點頭應好。
顧珏不知道哪種藥膏管用些，所以把店員推薦的全買下來了。
這會兒又一個個的挨著讀說明書，選了其中一支藥性最溫和的。
他把藥膏擠出來一點在之間上，沒動，“你如果想用棉籤抹的話，我現在去買，剛剛忘了。”
顧暖倒不在意這個，“不用了，太麻煩了，就這麼抹吧。”
“那得罪了。”
對自己的外甥女說得罪了這種話，怎麼聽怎麼有違和感，遂又掩飾了一句：“塗上去的時候回有點刺激，不痛，你忍一忍。”
顧暖又是點點頭。
還以為她這會兒仍舊在持續放空，顧珏也就不再猶豫，可藥膏真真塗在她臉上的時候，一霎間激起的冰涼觸覺，還是讓顧暖小小的蜷縮了下。
她的臉應該是被打腫了。
顧暖的皮膚很薄，生氣的時候都能夠看見血管，被顧婉華接連兩個巴掌扇在同一側臉上，在藥膏的刺激下，火辣辣的疼。
顧珏眼色更沉了些。
他只是最近被公事給絆住了，所以暫時沒去找顧婉華，也沒有急著和顧暖挑清自己的關係，也就遲了那麼一點點，就讓他親眼看見，她們母女兩之間的矛盾已經激化到了這種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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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經常打你？”
“不常，”顧暖禁不住冷笑了一聲：“幾年才見一次，見一次打一次，頻率還好。”
她竟然還有心情自我調侃。
真不知道是生得心大，還是已經麻木了。
顧珏手上動作一頓，掩去了眼底那那一絲疼痛，手指把著她的下顎，“偏過去一些。”
顧暖順著他的力道，往旁側偏頭，視線所及，正好是那間藥店。
她望著玻璃窗裡明亮的燈光和排列整齊的貨架，望著望著，眼底的神色便又開始渙散。
整個人像是沒有生氣，隨意被擺弄的木偶娃娃。
“好了，我自己來吧。”
顧暖挺不習慣一個才見過一兩次面的男人這麼親密。
她轉過頭去，想要把藥膏拿過來，卻在抬手間……握到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