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淵害怕她關心出亂,連忙熄火追了上去。
一直以來,他印象中的尤三寶是膽大的,伶牙俐齒的,懂得進退有度,會爭取自己合理利益,雖然會動怒,但從來不會往心裡去的人。
他甚至覺得尤三寶有些玩世不恭。
可是今晚,他看見害怕和失魂落魄的尤三寶,心底彷彿有根線在牽扯著他疼。
緊跟在尤三寶身後,季淵看見她衝進醫院,拉住碰見的每一個醫護人員問尤大良的情況,然後急沖沖跑向二樓的手術室。
手術室門外走廊上,季淵看見慘白燈光下,有個身材瘦小的中年婦女坐在板凳上失魂落魄,眼淚不斷。
他聽見尤三寶幾乎顫音問對方:“娘,我爹呢?”
那芙美一聽見尤三寶的聲音,哇的一聲哭出來,但就是不說明尤大良的情況。
“我問你,我爹呢!”
尤三寶豎眉吼道:“他人呢!”
那芙美制止哭聲,側頭看看亮燈中的急救室,像是在和尤三寶說話,又像是喃喃自語:“我就不應該這麼嬌氣,讓他幫我搬磚上樓!出事的應該是我啊!應該是我啊!”
尤三寶深呼吸一口氣,沉聲問道:“醫生有沒有說什麼!”
那芙美搖搖頭,當時她哭的什麼都不知道。
她就沒看見尤大良流過那麼多血,臉色慘白的跟紙似的。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坐在手術室外等著了。
看著自己手上早已乾涸的血,那芙美不禁想起尤大良後腦勺上那皮肉外翻的手感,那麼大,那麼深一個口子!
全是拜自己所賜!全是自己的錯!
那芙美捂著胸口又開始痛哭起來!
“你不要哭了!沒訊息就是好消息!”
尤三寶極力穩住情緒,看看手術燈,靠在一旁的牆壁上,和那芙美面對面,身子卻在瑟瑟發抖。
季淵站在不遠的地方看了一會兒,轉身下樓。
沒一會,手術室的燈還亮著,醫生卻出來,摘下口罩:“病人家屬!”
“我們是!”
尤三寶和那芙美同時衝上來。
“病人失血過多,需要立馬進行手術!你們先去把錢給交了!”
“好好好!我去交!”
尤三寶慶幸自己今天身上有錢,連忙點頭要跑下樓交費。
“尤……三寶……”
季淵見她一臉慌張,嘴唇發白的與自己擦肩而過,居然沒有認出自己,連忙拉住她的手。
冷的就像一塊冰。
“快放開我!”
尤三寶眼睛似乎沒有聚焦,帶著急躁:“我爹等著做手術呢!我要去繳費!”
季淵將繳費單放到她手上:“已經交過了!!”
“哦!好的!謝謝!”
尤三寶機械的拿著繳費單跑回急救室。將單子拿給醫生。
醫生然後拿出一張紙。
“病人情況危急,我們會全力搶救!但是需要家屬在這裡簽字!”
尤三寶接過一看。
手術同意書。
上面的死亡字眼特別特別的刺眼。那芙美在一旁問尤三寶啥意思、
尤三寶大概解釋一遍。
那芙美大嚎,跪下抱著醫生的腿不撒手。
“醫生,你們大慈大悲,可不能見死不救啊!我家男人不能死啊!不能有事啊!”
“我知道!但醫院規定,你們要籤了這字我們才能做手術!”
醫生滿臉為難:“病人現在情況很危急!你們不要耽誤時間!”
那芙美直搖頭,說什麼也不籤。
她覺得只要簽了這個字,尤大良就不會回來了。
尤三寶雖然知道這是做手術的正常流程,但手還是不可遏制顫抖。
“醫生!麻煩你們一定盡力!”
尤三寶一咬牙,簽好字拿給醫生。
醫生拿著進去。
那芙美蹭的一下跳起來,揚起手就給了尤三寶一個響亮耳光。
“你盼著你爹死,是不是!”
那芙美氣的全身發顫:“你巴不得他死是不是!”
尤三寶捂著紅腫的臉,回頭看著那芙美,心裡卻冷靜下來。
“我只是爭取救他的時間!如果被你糾纏下去,那才是害死他!”
“你胡說!你胡說!”
那芙美氣極,揚起手準備在再給尤三寶一巴掌,突然兩眼一翻,又一次暈了過去、
趕來的季淵連忙叫來護士,將那芙美送到病房照看。
手術在繼續,季淵想起尤三寶冰冷的手,找來一杯開水塞到她手裡。
“謝謝!”
尤三寶感覺到雙手間的溫暖,抬眸看了一眼季淵。
那無助,驚慌的眼神,和那紅腫的臉頰,讓季淵的心狠狠一顫。
坐在尤三寶身邊,季淵將自己的西裝外套披在尤三寶溼淋淋的身上:“別擔心!吉人自有天相!”
話語很蒼白,尤三寶嘴上道謝,心裡依舊沉重。
“季總,今天很謝謝你!你先回去吧!”
尤三寶握著水杯,一動不動。
“我知道!”
季淵回答,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
緊閉的窗戶縫裡,風颳得嗚嗚只響,彷彿誰悲傷的哭泣,大雨毫無節奏拍打在窗戶上,彷彿尤三寶此刻忐忑不安的心。
尤三寶看著反光冷清的地磚,季淵看著尤三寶,兩人沉默著。
手術室的燈一直亮著,尤三寶一直看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風聲減小,大雨轉弱。
窗外隱約透進來一些光亮,尤三寶覺得這是個好徵兆,心裡燃起一絲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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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大良一定會沒事的!
手術燈終於熄滅。
尤三寶衝到門口,看見滿臉疲憊的醫生出來,滿眼都是希冀。
“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
尤三寶覺得眼前一下子什麼都看不見了,身上的力氣也迅速剝離。
“三寶!”
季淵眼疾手快,絲毫沒有猶豫扶住她。
尤三寶下意識抓住季淵的胳膊,穩住自己不倒下,然後就看見推車緩緩出來。
白布覆蓋下,那個熟悉的輪廓是尤大良嗎?
是哪個曾維護自己,和自己吵架,會對自己笑的人嗎?
早上她還聽對方說颱風天要早點回家,可是這才過了多久?
他就再也回不來了。
尤三寶感覺到臉上一片冰涼,下意識用手背擦拭,溼溼的一片。
自己,這是哭了?
尤三寶死死咬住嘴唇,伸手要去掀開白布。
她不信!她不信!
尤大良說過要回家的,怎麼可能就躺在這裡,不聞不問!
可尤三寶抓了幾次,都沒有抓住白布,反而喘的無法呼吸。
“別咬!哭出來!”
看見尤三寶嘴唇血紅一片,身子發抖,季淵伸手猶豫一瞬,最終還是將人擁近懷裡,輕輕拍打著背。
“嗚嗚嗚……”
懷裡的人緊緊拽著自己的袖子,哭的撕心裂肺卻又壓抑。
季淵心亂的很,從未有過的亂。
他找不到合適的詞安慰,只能一下又一下溫柔的拍著尤三寶的背,彷彿她是易碎的瓷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