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你怎麼出來了。”凌葉宇聽見雲妃的聲音,眼神才逐漸暗淡下來。

他咳嗽了一聲,看著雲妃的眼睛,然後皺著眉,低下了頭。

“兒臣見過雲妃娘娘。”江如鳶也很奇怪,為什麼這個時候雲妃會突然出現,但是很顯然因為她的出現,及時的制止了凌葉宇的衝動。

江如鳶雖然不認為雲妃是一個“愛好和平”的人,但她這樣做,顯然是不希望凌葉宇在這個時候如此衝動。

“太子妃怎麼跪在地上,你身子可好全了?”她說著,便想要伸手將江如鳶扶起來。

可是走到皇上身側的時候,又停了下來。

她皺著眉頭就好像是奇怪,又帶著一些懼色的看著這一群沉默的人:“你們這都是怎麼了,為什麼表情都這般嚴肅……”

“你先回去,這裡沒有你的事情,”皇上看見雲妃這般,心中就是軟了下來。

他始終還是覺得雲妃是其中最無辜的人,所以他不願意她牽扯進這些事情裡頭。他卻不知道,其實雲妃才是其中牽扯最深的人。

江如鳶只是看著雲妃故作無知的模樣,隱隱覺得有些好笑。

她還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妃子,竟然會這樣對皇帝說話,分明已經三十餘歲了,可說話還如同一個孩子一樣,帶著些許撒嬌的意味。

想著清妃方才也是如此,她忍著笑,回頭對凌嘉傲道:“難道宮中的妃子,都覺得自己是三歲孩童麼?”

“別亂說話。”凌嘉傲暗暗搖頭。

他只覺得她每一次都是,嚴肅正經的時候短暫,是不是就會像是突然失去了記憶一般,冒出一些不可理喻的話來。

江如鳶見他一臉嚴肅,反而覺得無趣。

原本氣氛就已經足夠嚴肅了,她偏生還要跟著這麼一個,受了傷就好似連帶著將面部神經一起壞死了一般的人站在統一戰線。

如此看著,她還不如跟在清妃身邊,看看這個半老徐娘,如何將自己視作一個孩子,在知天命的男人面前嬌聲細語說話的。

凌葉宇卻遠遠沒有江如鳶輕鬆,他已經完全不知道應該做什麼,母妃的突然出現徹底打亂了他的計劃,原本他應該馬上就對皇上動手的,現在也不得不擱置。

之前的行為,大約已經讓皇上起了疑心。

若是這一次真的這樣放過了凌嘉傲,回去之後,他可就真的要前往束州了!

“既然如此,那清妃姐姐不如也跟臣妾一起,去營帳中休息罷,皇上看著似乎還有事情與孩子們說。”

雲妃倒是聽話,見皇上面露難色,她自覺地後退了一步,只是伸手想拉一拉清妃。

清妃卻是一把拍開了她的手:“狗咬呂洞賓。”

“姐姐說什麼?”雲妃分明聽清楚了,卻佯裝不知。

皇上離清妃更近,自然聽得更加清楚,他也有些不悅,即便是凌葉宇揹著他,在宮中做了什麼,可靜兒卻不曾做出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她未免也太過氣盛。

清妃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她咬著唇,不願服輸。

江如鳶見了,忙在一邊咳嗽。

清妃恨恨的瞪了她一眼,卻也還是低下頭,柔聲道:“皇上,臣妾只是太過害怕,臣妾昨日險些喪命,那可是在宮城之內……還望皇上不要太苛責臣妾。”

清妃原本就清瘦,受了一整夜的折磨,更是消減了不少。

她眼下掛著淡淡烏青,臉色也不如先前紅潤,低著頭,眼眶微微泛紅,也的確惹人憐愛。

皇上終究是嘆氣:“罷了,來人,給清妃另外收拾一間帳篷出來。”

“你們,”皇上說罷,低頭看向江如鳶二人,又轉頭狠狠看了一眼凌葉宇:“隨朕過來。”

江如鳶自然是立即扶著凌嘉傲,就跟再皇上身後。

凌葉宇卻是呆愣了許久,才搖了搖頭也跟了上去,他不遠不近的跟在江如鳶身後,用一種像是感嘆,又像是認輸的口氣,輕聲問道:“皇嫂先前的承諾,可還作數?”

“是你毀約在先。”江如鳶知道他所問的,是自己被他騙去皇宮後,所提出的那些條件。

她原本是打算遵守的,若不是看到那具屍體……

凌葉宇似乎也早就料到了江如鳶會有此回答,他抿起嘴唇,淡淡一笑:“若是先前我早預料了這個,便不會如此對皇嫂。”

“可是這個世間,什麼都有,就是沒有後悔藥。”

說著,他們已經到了皇帳之前。

這裡的帳篷跟江如鳶之前所想的,倒是很不一樣,裡頭不僅寬敞,而且明亮,也沒有什麼異味。

與其說是帳篷,還不如說是一間簡易的民舍。

裡頭還設有床鋪,雖然是木板搭的,可上頭卻鋪了厚厚一層虎皮,一看就十分柔軟。

正中央就是鋪著明黃色錦布的長桌,皇上坐在長桌子後,看著凌葉宇:“束王,你現在可願意交出兵符?”

“……既然父皇執意,兒臣不敢不從。”

凌葉宇這一次沒有多說什麼,乾脆利落的,將手中的兵符拿了出來。

這倒是讓所有人都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江如鳶雖然知道雲妃出來之後,一定向凌葉宇傳達了什麼訊息,可……不過是眼神的交流,凌葉宇怎麼就那麼肯定,雲妃要他做的,是交出兵符,而不是拼死頑抗呢?

“……很好,這一次朕還算是沒有白養你這麼一個兒子。”

皇上一邊說著,一邊迅速的將那黑鐵作製作的兵符收了起來,動作快的江如鳶甚至看不清那上面的動物究竟是龍,還是虎。

皇上看來還是對她們有所防備。

江如鳶對此倒是接受得很快,很早之前她就已經領受過了,這位九五之尊的疑心,再怎麼也不過是賜死而已。

“既然你們都在,那就好好來說一說,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罷,朕不在的這些日子,你們究竟在皇宮中,做了什麼。”

江如鳶站在最後,所以她能悄悄抬頭看著皇上此刻的表情。

那張已經有了年歲印記的臉上,已經沒有了先前的蒼老,或是陰狠,剩下的是一種很奇怪的表情,那樣子,就好像……好像是千辛萬苦得到的一件東西被人狠狠摔碎的迷茫。

眼睛中似乎帶著一絲恨,但是又不徹底。

悔,又不深。

更多的,是一種迷茫。

但是這種迷茫並不是茫然無知,而是明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卻對這樣的結果,感到很不滿意。

江如鳶一邊想著,心中似乎已經有了一些答案。

她第一次完全睜大了雙眼,不餓可執行的看著皇上,那眼神,分明就是要放棄什麼眼神,難不成……難不成他正在想著,要殺了這兩人中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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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凌葉宇豈不是!

一個念頭飛快地閃過,江如鳶張嘴正想說什麼,卻聽見凌葉宇低著頭竟是率先開口:“昨日,兒臣在宮中巡邏,途經御花園的時候,無意之間發現了一個地宮的入口……”

“你進去了?”

皇上的語氣沒有絲毫意外,他早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既然京城之中,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而他眼看著,事情是發生在皇宮之內的。

那……那個秘密只怕是造就已經保不住了。

他其實也並沒有將那個秘密當真。

在繼位之後,他也曾經派人幾次三番下去尋找過,然而每一次都是無功而返。

如今齊凌是風調雨順,國泰明安。國庫雖然比不上盛世之時,可也是充盈的,幾次大戰下來,都沒有超過預期的損耗。

所以他逐漸的也就不在意了。

比起金錢,手中握有至高無上權力的感覺,更讓他著迷。

但是知道這個秘密,和這個秘密公之於眾,卻是完全不同的。眼前這兩個人……不,這三個人,都十分聰慧,而且野心勃勃。

若是他們知道了那個秘密,又有誰能保證,他們今後不會有什麼歪心思。

他的江山,自然是他想什麼時候讓出,就什麼時候讓出,想給誰就給誰的。他可以不要,卻絕對不能容忍有人奪走!

兩個兒子也就算了,但是江如鳶……

皇上的目光,最終落在了江如鳶身上,他雖然是再問凌葉宇,眼睛卻沒有半分離開江如鳶的意思:“你是不是下去過了。”

雖然是問句,卻使用陳述的語氣。

江如鳶只覺得自己就像是被一頭獵豹盯住了,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兒臣去過了,而且,還在下面巧遇了皇嫂。”

“我沒有。”

凌葉宇和江如鳶幾乎是同時開口,但結果卻是顯而易見的。

皇上的表情已經完全冷了下來,他看著江如鳶,如同是再看一句沒有任何體徵的屍體。

“那個地道裡,裝著的我凌家世代相傳的秘密,外人是沒有權利知曉的,若是有人知道了,那麼朕就一定會讓她再也說不出這個秘密。”

這一次,什麼鬥爭好像都已經不重要了。

他眼前該死的,只剩下了一個。

皇上只是淡淡看了江如鳶一眼,然後微微彎下腰,從桌子的抽屜中,取出了一塊金黃色的帛。

“如鳶,朕知道你不是故意知道那些的,所以朕會賜給你牽機,你不會痛苦,而且死後遺容會很好看。”

皇上說著,提筆開始書寫。

江如鳶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麼,只是這麼站著,彷彿要這樣呆立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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