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蘭一手撐著額,另一手握著一卷書怔怔地斜倚在桌前,青竹取了一床薄毯過來給她批在身上,“這兒的穿堂風千萬要注意,可別受了涼。”綠竹泡了茶端進來,青竹接過一看,遞還給綠竹,“還是換一杯吧,這個時候了,當心喝了晚上睡不著。”如蘭沒抬頭,懶懶地說:“端過來吧,你倆也去歇會兒,不用老在這裡守著我。”青竹應了一聲,頭衝綠竹往外別了一下,綠竹將茶放在桌子邊上以免如蘭不小心碰到了,青竹見狀又叮嚀道:“當心啊,可別燙到了。”

兩人一同從屋裡退出來,青竹把綠竹拉到一個角落裡,四處瞧了瞧,確定周圍都沒有人,這才問道:“我看小姐今兒這狀態不對,我走之後,你還跟她說啥了?”

綠竹垂著頭,兩隻手將自己的衣角捏緊又放開,捏緊又放開,半晌也沒有言語。青竹看她這個模樣,和平時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心裡就更沒底了,催促了兩聲,:“這會兒你倒是啞巴了,說話啊,你跟小姐到底說啥了。”綠竹囁嚅道:“我,我也沒說啥,就是你去了太太那兒以後,小姐就說要出去走走,然後我就陪著小姐去了。走著走著,小姐就問我說,有沒有覺得淨雲少爺和以前不一樣了。我當時就說,少爺長大了嘛,當然不一樣了,以前淨雲少爺對聽戲啊,聽曲啊一點興趣也沒有,現在少爺考試之前還捨不得少聽一場戲呢!”

青竹嘖了一聲,“你這話說得可真是——”真是怎麼樣呢?她也沒啥合適的詞兒,只得停下來,繼續聽青竹往下說。“我這話說得哪裡有問題?本來就是真的呀,少爺搬去考苑那天還是聽完了那場戲才走的呢!”“瞎說什麼呀?太太不是說了,那天是羅大人來,少爺不是去作陪了嗎?”“我哪有瞎說?那天少爺就是因為喜歡聽琴娘唱戲才去的。羅大人又不是第一次來府裡聽戲,為啥這次少爺要去作陪,再說了,前些日子,老爺請主考官楊大人來那天少爺都沒去作陪,這個羅大人要少爺作的哪門子陪?”綠竹聽青竹一嚷就急了,連珠炮似地反問起青竹來。青竹一時語塞,“唉”了幾下也沒回答明白,只得接著問她,“你這都是從哪兒聽來的?”綠竹仰著頭,一臉不服氣,“這都是小全告訴我的,小全還說,那天少爺本來打算下午就搬去考苑的,就是聽了小全說晚上的戲是琴娘唱的,才留到晚上的。”青竹聽了綠竹這一席話,心裡也象澆了一盆冷水一般不舒服卻無法反駁。小全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們比別人更清楚,他看著不著調,其實心裡有譜,嘴上好似缺少個把門兒的,但他從不編瞎話兒。“那你就把這話都說給小姐了?”綠竹鼓著嘴巴,點了點頭,“我沒想到小姐有這麼大反應,她當時攥著我的手一聲不吭就往戲班那邊去了,我有點嚇著了,也沒敢攔她。青竹,你說小姐這是怎麼了,淨雲少爺不就是聽了一場戲嗎?至於生這麼大的氣嗎?”青竹擺擺手,又問:“小姐沒說什什麼?”“沒有,”綠竹搖頭,“一句話都沒有說,後來,你就趕來了。”

青竹籲了一口氣,憂慮地往屋子裡邊看了看,一場戲?那天柳淨雲花了一晚上的時間去聽了一場戲卻忘記了跟小姐告個別,還是第二天聽太太說起,小姐才知道他搬了出去。別說是小姐了,這段時間連自己都覺得淨雲少爺和從前不一樣了。

淨雲確實和從前不一樣了,如蘭手裡握著書,心裡想的卻是別的事,書上的字一個也沒看進去。從前,淨雲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有一種敬而遠之的清淡,彷彿不願與這塵世間的繁花錦繡有絲毫沾染,現在,他生出了幾分煙火氣,對有些事開始有興趣,對有些物開始有慾望,也許這才是正常的吧?男人,總要出去應酬的,一味呆在家裡那是不成的,如蘭想起姑母對自己那些暗示的話。也許,只是因為以前的淨雲離塵世太遠,所以他不知道紅塵俗世中有許多令人貪戀的顏色和樂趣,現在,他進來了,所以明白了,所以改變了?如蘭的心思轉了千百回,絲絲縷縷宛如纏緊的絲線,扯出了千頭萬緒,理不出是非曲直。她索性扔了手中書,抬頭看了看窗外,天色已暗了下來,花草樹木此時都變作了沒有顏色的一團影子,萬事萬物在黑暗之中失了顏色皆不過如此,她裹緊身上的薄毯,深深地吸了一口昏暗中的空氣,似乎把四周的暗色也吸進胸腔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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