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都一時無言,這一刻他們眼裡除了彼此世間萬物似已消失,他的眼中只有她,她的眼中亦只有他。也許,這一生他們也難得這一刻,也許,在這世上,有一些人窮盡一生也不知這一刻。
“少爺,你讓我好找。”小全嚷嚷著跑了過來,“你可不知道,太太把我這一通罵,說這麼點事兒隨便叫個人過去說一聲就行了,少爺身邊也沒個人,一個人到處亂走,出了事可怎麼是好?”小全的視線被淨雲的背景擋住了,沒有發現前面的芸娘。“太太擔心少爺都快魔怔了,少爺都這麼大了,好好地在自家園子逛逛,還能走丟了不成?”
被他的絮叨聲驚醒的兩個人迅速恢復了常態。芸娘略略低下頭側過身讓到一旁讓他們過去。近前來的小全這才看到芸娘,他不認識芸娘,但看看姑娘的打扮,再想想他們呆的地方,便猜到這十有八九是戲班的姑娘。他先接過淨雲手裡的紅梅,口裡卻不閒著,“姑娘,可是戲班的?”雖說是問話,但他並不等待芸娘回覆,又接著問:“姑娘,可認得……?”
“小全,莫要唐突,姑娘,請先走吧!”淨雲打斷了小全的話,把他拉到一旁,給芸娘讓出了道。芸娘微微屈身謝了一謝,便加快步伐想要離開。
“姑娘,請稍等。”淨雲突然在背後叫住她,芸娘停下來,卻沒有作聲,也沒有轉身,只站在原地聽他還有何事。
淨雲就著小全懷裡的紅梅挑了挑,取了一枝走到芸娘的跟前,遞給她,“姑娘想必也喜歡這花兒,不如帶一枝回去插瓶。”他離她如此之近,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耳廓從透明的一下子泛紅了。啊,她真容易害羞!淨雲的心裡生出一份小小悸動。
芸娘看著那枝從身後遞過來的紅梅,她回過身看了看他,她的眼光中似有一種壓抑不住的歡喜,但是只一瞬,便低了眉,將手裡的東西略向上抬了抬,示意他自己拿不下這花兒,然後就轉身逃也似地匆匆離去了。
淨雲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再看看自己手裡的花,忽然微笑起來。他和小全,小安從小一起長大,名為主僕,實為兄弟,相互間都是坦誠相見,但這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有了秘密,不可以和別人分享的秘密。
小全當日不在廳裡看戲,曾家把淨雲奉為上賓,自然也不能慢待淨雲身邊的人。當日,曾家專門在一個小偏廳給福伯,小全和小安擺了一小桌,好酒好菜招待著,但這戲是在正廳裡唱的,他們離得遠,根本連聲兒都沒聽見。那天淨雲在回府的車上很開心,又避開福伯,讓小安去打聽當日唱戲的姑娘。雖然小全和小安取笑了淨雲一番,但對於少爺的事情他們從來都是上心的。小安回府立馬就去打聽了,只不過他問的人不清楚當日因為琴娘病了,臨時換了人,所以他們一直以為少爺喜歡聽的戲就是琴娘唱的。小全剛才就是惦記這事兒,打算問問這位姑娘是否認識琴娘,還想特意請她給琴娘帶句好。小全的心思很簡單,誰對少爺好,他就對誰好,誰讓少爺開心,他就想讓誰開心。
淨雲也以為眼前的姑娘就是琴娘,他生怕小全冒失,嚇著了她。他小心翼翼地護著她,彷彿她象一隻易碎的瓷器,一不小心就會被摔碎了。淨雲只知道自己這段日子常常在無人的深夜回味她當日對自己的回眸一笑,他只知道今天突然再見到她,她站在那裡,在太陽底下熠熠發光,即使那時候他並沒有認出她,還是被她深深地吸引,他只知道自己認出她的那個瞬間,幾乎被狂喜淹沒,雖然強做鎮定,卻依然心潮澎湃。他知道這一切,但淨雲還不知道,一個男孩子只有喜歡一個女孩子的時候才會覺得她特別脆弱,永遠需要保護,
他喜歡上了她,在他未有準備之前,在他還沒有來得及知道之前,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喜歡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