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皎月和祁北辰在這樣的夜以繼日的趕路下,也不見有什麼疲憊。但楚離月嬌生慣養,沒吃過這樣的苦處,尤其是除了這城,到野外風餐露宿,吃的是沒有烤熟的飛擒走獸,到了晚上,為了防止野獸來襲,都不敢睡死了,每兩個時辰進行輪班值守,每次輪到楚離月她都是精神恍惚的狀態,有一次她光是這樣站著,居然也能睡著。

楚皎月:“要不你就別受了,先進去睡覺吧。”

“我……”楚離月有些尷尬,“沒事沒事,我還能再堅持半個時辰。”

“有用嗎?”楚皎月反問,“你站在這裡和你睡覺有什麼區別,萬一真當有什麼野狼來襲,我和太子殿下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楚離月拍拍自己的臉:“我保證不會了,我可以學古人懸樑刺股,瞌睡來了就打自己一巴掌。”

“可我現在睡不著。”楚皎月望了下頭頂的一輪圓月,“今夜我一個人來守就行。”

楚離月想要告訴她,她白天一路揹著自己飛奔,如果晚上還不休息,明日肯定是吃不消的。這世上大抵沒有什麼真的將心比心,什麼感同身受。若是自己沒有經歷過,那永遠都無法做到真正的理解,體諒他人。

大家都說以己度人,可楚離月如果沒有經過逼不得已的熬夜值守,大約他對顧小四所經受的理解,也只能停留在你辛苦了,下次你注意休息,不要值夜——這短短的一句敷衍塞責。

而如今她好不容易才能真正的開始以己度人了,能夠像先聖所教導的那樣,做到真正的換位思考,楚離月不過是摸了個邊,馬上就要被人打回去。

“那我和你一起吧!”楚離月固執的說道,她可不想被人團成團的趕回去。

楚皎月雖然曾經能夠與她泰然自若的站在一起,但是總感覺怪怪的。要是換做幾個月前,兩人早就嘴巴沒邊的大吵大鬧一頓通,而如今楚離月已經不是那個被人一點就著的火藥桶,甚至可以做到任由世人唾點,她也能端出一副千萬人吾往矣的姿態。

而楚皎月也沒有再把那句‘老子要把你送到怡紅院去’時時掛在嘴邊,剛開始的時候她不是不想,而是在一天的疲於奔命後只想躺在一個地方,一動也不動——懶的,到後來,時間一長,其實也沒多久,她就覺得索然無味了。

這世上的事比起一句空無一物的廢話其實還要有趣得多,她原來不曾發現,現在好像看出了一點端倪,比如李原融……童年的經歷讓她有時候會過分的敏感,被迫學會了如何察言觀色,雖然這並不代表,她就要委與虛蛇,相反,她而是固執的在自己的世界裡,建起了一道用冷酷決絕的材料築起的一層銅牆鐵壁。

拒絕與外界溝通,自己給自己建立一套行為準則,一旦有人越過了她的紅色區域,楚皎月都能亮出爪牙,露出獠牙。

她活了20多年,把自己困於狹小的一隅中,雖然不是什麼井底之蛙,但也沒有見過乾坤之大,還就真以為自己是這個世界的女王,人人都得對他俯首稱臣。

後來才發現,她其實不過是千萬人中最普通的一人,這一路上她憑藉著自己的運氣,還有自以為是的才華,一路順風順水的走過。

走到現在,才知道比她痛苦的人其實大有人在,她能在這波濤洶湧的江湖裡,活到現在,已經是最大的幸運。

楚皎月也是當對這個世界剛試探的了一個邊緣,還沒有怎麼學會,將自己的好意與心情怎樣表達出去,只能僵硬拒絕:“你留在這裡我會很尷尬。”

這句話其實一起個頭,後面便直白的很多,也順暢了很多。

“我覺得我現在,雖然依然想把你送到怡紅院去,也特別想開口罵你,但你現在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這會讓我感到很煩躁,況你站在這裡,我真的特別不自在。”

楚離月不太能明白她的這番話,但還是識趣的離開,滾到後面那棵大樹下睡一覺。

中途輪到祁北辰交接的時候,依然被楚皎月鋒利的話語給趕回去。

次日,又是三人夜以繼日的沒命的向前趕。

原本在沒有馬車的前提下,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混入北原,起碼也得至少7天左右的路程。而他們只是用了短短的四天,就已經進入了韃靼人的地盤。

當然在這之前,他們都已經戴好了自己的人皮面具。

三人互相乍一看,除了身高不一樣以外,光是看臉還真看不出對方那較為深邃黝黑的五官其實是中原人變的。他們三人皆是高鼻梁,鼻孔粗,皮膚粗糙的男人和女人,甚至眼角內側還有細緻的蒙古褶。

因為楚皎月在他們當中年齡最小,祁北辰還細心的為她抹上了一點高原紅,這樣看起來就更像大草原上的兒女了。

這人皮面具雖是逼真,但待著實在是難受,總有一種要窒息的感覺,楚離月還有一點對這人皮面具過敏的現象,剛戴上的頭三天,渾身癢的難受,尤其是臉部的位置。

“忍著。”祁北辰低聲在她耳旁警告,“現在我們前面,有三隊人馬向我們走過來,你和皎月不會說韃靼語,我來負責和他們交流。”

楚皎月:“我們可以乾脆裝啞巴。”

“可以,但注意自己不要暴露了。”

楚皎月點頭,面色平靜的繼續向前走,待走至前方為首的人馬前停住腳步,向身後的楚離月和祁北辰望去。

祁北辰走上前來,用楚皎月和楚離月都聽不懂的語言,與為首的那一人交流。

也不知說了什麼,那個領頭的人,同意帶著他們上馬車。

因為是啞巴,楚家姊妹不能發出任何聲音,只能跟著殿下的提醒,走到最後的一輛空著的馬車裡。

入了馬車,楚皎月月才問道,“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我騙他們說,我們三人是從京城中逃跑出來的俘虜,現在千里迢迢的,重新回到故鄉,想去見一下族長們。而我們走的路線,正好與中心部落的路線剛好相反,而他們的目的,恰好也是去部落裡與族長他們開個會,說是要商討一下關於明年向中原進貢稅的事。”

楚離月擔心道:“我們沒被他們發現嗎?”

“放心吧,早些年在我還沒有出世的時候,有一次他們北原人,吃了雄心豹子膽,想要前來進犯,結果連我朝第二,到防城都沒有破,都被陳大將軍打回了老巢,那個時候,有位老族長,痛心疾首的,寫了一封求和信,說是願意將他們的子民送到中原來,表示我們兩國交好,並且承諾今後每一年納貢物品要比往年多上三成。這些中原人肯定是一早都知道了,是指出逃的訊息,所以從皇宮裡偶爾出了一兩個漏網之魚,他們也不會懷疑。如果不這樣解釋,那麼我們對於走錯路這件事,實在是說不通。”

楚皎月表示認同:“沒錯,我們已經多年沒有回到自己的故鄉,難免有一些近鄉情怯,不認路,也是可以理解的。”

楚離月一想也認為有理,而且,顧小四中的毒藥其解藥,很有可能只有他們族長內部的高層才會知道。所以,從族長那邊作為突破口,才更有希望。

他們三人隨著馬車走了一天,等到了晚上才到達目的地。

楚皎月心想:沒想到這北原也如此的幅員遼闊,一路走來,都是天地共長天一色,連成一線,望不到盡頭。

“三位還請稍等片刻,族長還在於其他的大臣開會,還請各位到前方那處為你們安排出的帳裡休息一會兒。”

不知道是這北原人,不太怎麼計較,男女之別。居然只騰出了一間帳篷給他們,一男兩女一時間都有一些尷尬。

祁北辰清咳一下嗓子,“咳咳,今日兩位大小姐也疲憊了,不如你倆就睡在這兒,我出去走走,剛好我也會他們說的語言,也能打探一下,這裡的情況。”說完還不等對方,發表自己的建議,就徑直走了出去。

這裡的人說話都比較直白,他們一聽說祁北辰是從中原的虎口裡逃出來的,對他可謂是極其的熱情。

甚至還驚動了他們,這裡的一位大師。不分青紅皂白的,非要為他祈福誦經一番。

不過,這一晚上他還是打探到了很多有用的訊息,但具體哪些是真,哪些是被傳聞無意誇大的成分,還有待考證。

聽外面執勤的韃靼人說,他們的老族長,在前年受了風寒,一病不起。但後來又不知怎麼的,突然又生龍活虎起來。大家都傳言說這是神主保佑,族長是天定的人,只要他沒有倒下,整個韃靼的部落,還是得聽他一人的。

因為這話與他自己所掌握的情報,大相徑庭。祁北辰謹慎的再多打探了幾位的口風,得到的答案基本上是大同小異。

第二日,老族長便親自接見了他們三人。

這位太子殿下撒起謊來,基本上是有理有據,叫人查不出漏洞來。而楚家姊妹,兩人也是配合的天衣無縫,把一個啞巴該有的樣子演繹的淋淋盡致。

祁北辰謊稱他倆再被送到中原人到京城後,就被送入了慎刑司中然後就成了啞巴。

慎刑司的刑法,不僅是在中原更是在北原也是出了名的嚴酷,殘忍。那些進去的,不是沒有出來,那就是出來以後,成了個活死人。

老族長表示自己理解,考慮到對方三人,都是在皇宮中,摸打滾爬了十幾年的人。先讓他們三人,啊不,讓祁北辰告訴他皇宮中詳細的佈局,以及人員結構。

所謂撒謊,那就得七分的真,三分的家,才能做到真正的以假亂真。

老族長聽了他的話,再結合自己對中原人的瞭解後,認為祁北辰說的是實在話,並堅定的深信不疑。畢竟對方三人可是千里迢迢又跋山涉水的冒險,回到自己故鄉的族人,不可能說是胳膊肘往外拐。

不過老族長是信了他的這番話,但他最小的那個兒子,卻始終不相信。

這位小世子名叫帖木塞阿古拉,看起來正好與楚皎月一般歲數,但他卻完美的繼承了他父親寬闊的五官和隱約可辨的鋒利線條。

他目光如鷹的看著他們,用字正腔圓的中原話說道:“你們三個根本就是中原人,全是騙子!”

楚離月滿心滿眼裡只想找到解藥,此刻正在神遊天外,心裡打著自己的算盤,並未注意聽清,那位小使子,到底在說什麼,一瞬間竟還有一些迷茫。

而太子正忙著與族長交談,也並未注意,阿古拉到底說了什麼,這是條件反射的原地呆愣了一下。

可楚皎月一直都是在保持警惕的高度緊張中,自己都大腦還沒有做出任何指令,身體的本能已經先快一步,不得作出反應。

她微微驚訝的表情出賣了自己。

阿古拉扭頭用他們自己的語言告訴老族長:“阿爸,方才我們在說什麼,這個女人一概不懂。我只是用中原話炸了她一下,她就露出了自己的狐狸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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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皎月雖然不懂他們自己的語言,但從阿古拉說話的語氣和老族長突然鉅變的臉色,再聯想到自己剛才的反應,就知道她已經敗露了。

方才還比較活躍的氣氛,突然間就變得拔劍張弩起來。

楚離月只是遊神在外反應慢了一拍,但也知道方才,那位小世子到底說了什麼。她沒見識過什麼大場面,整個人都原地僵硬起來。

祁北辰還好,聽到阿古拉突然冒出來的話依舊是面不改色心不跳。而楚皎月也是很快恢復了冷靜,因為她知道如今這個局面如果自亂陣腳,反而會連累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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