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信比預計的三天三夜睡得還要長,足足躺了半個月才下床,期間不允許任何人靠近,至於幻影盟餘孽以及善尾工作司御史和巡撫完成。

臨走前,司御史還特別見了陳資。

陳資走路發飄,眼底抹黑,見了他彷彿如同見鬼。

“秘藥確實無解。”司御史嘴角還帶著難得一見的笑意,“那天若不把強制把你們關在一起,伊公子怕是生死一線。”

這話把陳資堵的啞口無言。

司御史意味深長的拍拍他的肩膀:“現在伊公子正虛著,火氣卻旺盛,侍女和奴僕皆不敢上前。”

那陳資就更不敢了,到現在稍一閉眼,腦海就能浮現那些令人血脈噴張的場景。

司御史帶著一眾俘虜和相關落馬官員回京,陳資這才慢騰騰的挪步回房。

門外的歐蝶正端著清粥腰桿筆直的站立著,見著他來,立馬把手中的碗把不由分說的遞到他手中。

陳資後槽牙都跟著犯疼,硬著頭皮輕釦房門。

“滾!”

原本是怒氣衝衝的語調,但經由伊信說出來,不僅有點欲拒還迎,而且還明顯腎虛。

陳資鼓足勇氣推開房門,強裝神色凝重老成的表情,走近床前。

陳資在醒來後就一直躲著不見人,驟然看見這位罪魁禍首,登時如踩屎一樣難看。

鬱結在胸腔中的罵詞被自己生硬的消化掉,兩廂沉悶的氣氛中,伊信將話在腦中轉幾個來回,才斟酌字句慎重道:“我們做了幾次?”

“……”陳資羞了個大紅臉,突然萌生拔腿就跑的想法。

說完後的伊信也恨不得扇自己大耳刮子,這事還用問嗎!至少在每次有意識的時候,他都是以不可描述的姿勢和另外一人在床上度過,而且他還清楚要命的記得,自己又是如何上趕著糾纏陳資。

嚴格來說,要怪只能怪自己沒自制力,可打死也沒想到陳資這個老古董看著死板,結果在床上其另一面簡直是個魔鬼。

陳資半響才訥訥的伸出五根手指,耳根通紅,頗有些認真道:“這個數。”

未料到他如此誠實,伊信直接仰倒,靠在床頭以手掩面。

室內再次陷入死般的寂靜。

陳資踩著貓步,雙手奉上清粥,大氣都不敢出。

伊信對他發不出火,放下手見他低頭不敢言的模樣,瞬間也不太計較了。

能逼得這樣高傲的人低聲下氣,也算是莊本事,雖然使用方法難於啟齒。

伊信用手肘去戳他肩膀:“這毒也算是解了,大夫有說還有餘毒沒?”

他可不想再消受一次。

“大夫說一個月內都得吃流食,加上內服外敷,方可下地。”陳資小心翼翼的覷他神情,瞧見他並無動怒,又道,“餘毒肯定是沒有了。”

伊信暗自鬆口氣,頤指氣使的揚起下巴:“擱那兒吧。”

陳資如蒙大赦,放下碗後瞬間消失。

直到伊信將粥喝下大半碗後,終於意識到哪裡不對。

靠!白嫖的是他,怎麼搞得和受害者一樣!

伊信憤怒的把碗往桌頭一擲,誰知用力過猛,牽動到傷口,疼得他嘶嘶倒抽氣。

此後幾天,陳資會在他每日醒來前,悄無聲息的將熱好的清粥放在他床頭,而後趕在他有意識前,迅速把房間整理乾淨。

“你打算怎麼辦?”歐蝶蹲在火爐前扇風,“事後不認賬?”

陳資背後一僵,手指不自覺的蜷縮又鬆開。

“我會負責。”他落在這句話,又如風般消失不見。

不知是不是藥物的作用,伊信非常嗜睡,清醒的時間全用來喝水吃流食,完後倒頭就睡。

有好幾次陳資送粥,便見到他人事不省的睡在地板上。

如今已經是深秋,夜涼霜重。

伊信還穿著單薄的中衣,怕他著涼,便將人打橫抱起來放在床上裹嚴實。

於是乎,次日伊信會被活活熱醒。

但這樣的好處就是,陳資得了傷寒,說話帶著鼻音,就連歐蝶都開始瘋狂喝中藥調理身體,而他全身全須全尾,甚至還能蹦跳著下床活動。

臨到冬日,歐蝶徹底癱倒臥床不起。

“沒事,打小入冬都會這樣。”歐蝶甕聲甕氣的裹著被單,“多休息就成。”

陳資比他好不到哪裡去,精神和身體的雙重刺激下,還能自強不息的來回兩頭跑去照顧病號。

還不容易挨到除夕前夜,伊信非常風騷的穿著單件玄衣,偷拿陳資荷包裡的錢,往外弘府外跑,去酒樓預備喝個不醉不歸。

誰知到半途,就被逮住。

“閣下尋哪位?”伊信沒形沒款的歪在軟椅裡,笑嘻嘻看著對方。

這時候能在酒樓買醉的除了外鄉思家的人以外,就是情場失意的風流郎。

陳資掃眼瞧滿座的醉漢,伸出手:“回家。”

“不!”伊信抱著酒壺劇烈反抗,“我家夫人不要我啦!”

身邊醉得把眼睛都眯成一條縫的大漢,聞言只是擺手:“原來你家有位母老虎啊。”

陳資決定不與喝醉酒的人計較,不由分說的逼近。

“喂,兄弟這是人家的家事,你瞎摻和什麼。”好管閒事的人伸手阻攔道。

陳資太陽穴狂跳,按耐住甩臉色的衝動,一把擰起他的後領,死命的往前拖。

伊信耍起酒瘋來,一直都是無能與之匹敵。

直接就地打滾,邊哭號道:“我家夫人白瞟我不給錢也就算了,還提起褲子不認人!”

陳資臉皮薄,一張俊美的五官立馬扭曲起來,從牙縫中擠出字來:“胡言亂語。”

一語激起千層浪,對面的人激動得拍桌為他鳴不平:“休了她!這種女人要來何用。”

還有稍微清醒的人,不經讚歎道:“尊夫人可真生猛,不過你也不虧,也算是快活一把,看開點。”

這句話不知是哪裡踩中他的痛腳,伊信嗷道:“我不快活,我疼!”

陳資再也受不了,冷笑著反問道:“是嗎?”

緊接著,他又湊近對方耳邊說了幾句。

只見伊信大驚失色,震驚得連反抗都忘了。

陳資直接將人抗走,還沒走幾步,便被兩門大漢堵住門口,其中一位雙手叉腰,義憤填膺道:“既然對方是母老虎,兄臺何必讓他回去受苦,自古以為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你總不能幫著小人辦事吧?”

陳資皮笑肉不笑的看著他們,無比森冷道:“我就是他內人。”

對面的人瞬間風中凌亂,直到他們消失在街角也未能回過神。

弘府上下上百人都被抄查後,皇帝下諭,陳大人掃除邪教有功,特此將此宅作為戰利品記在他名下。

偌大的弘府瞬間成了空宅,陳資的精力全在照顧病人上,沒時間去僱傭奴僕,無奈很多事都只有自己親自動手。

他把伊信帶回府邸後,為了避免麻煩,自己找了根繩子,直接將他捆成粽子,動彈不得。

而後才空出雙手,去廚房幫忙。

歐蝶個子在同年人當中算不上矮小,勉強還能算坐高挑,然而灶臺是暗自成年人的尺寸,所以炒菜只能搭著板凳上陣。

“我來吧。”陳資挽起窄袖,露出嶙峋的手腕,接過長勺熟練的翻炒起來。

這波操作把歐蝶看傻了,萬萬沒想到,陳資居然還深藏不露。

三菜一湯,樣式簡單,但色澤鮮豔看得人胃口大開。

嘗起來也不錯,至少比他去年除夕夜做的黑暗料理強太多,唯一不足的便是沒有葷。

鬆開綁的伊信完全看不出醉眼迷離的模樣,支著下巴看著進進出出的陳資。

“行了,開動吧。”陳資儘量迴避對方直勾勾的視線。

伊信其身給他們倒酒:“除夕團年,咋們一家子也算是湊齊了。”

陳資舉杯的手凝固,扣住關鍵的字眼:“少亂攀親戚。”

“你剛把我從酒樓抱出來都時候,可親口說我是你夫人。”

歐蝶拿筷的手哐當墜地。

伊信雙手一攤,依舊沒羞沒躁道:“除非你不負責任。”

完後,陳資在兩人的目光下,淡定的喝完。

伊信嚯的站起身,嘴唇顫抖。

“都有肌膚之親,我認。”陳資起身伸手抵住對方削瘦的下巴。

歐蝶漠然的離身:“鍋裡還燒著水,我去看看。”

陳資心跳如雷,即便是刻意壓抑,耳廓也能聽清。

伊信嗤笑出聲,反手握住對方,飛身躍進。

陳資擔心桌上的菜就這樣被他糟蹋,趕緊退步,直到退無可退的將後背抵到老樹上。

伊信戲謔道:“你還真是悶葫蘆。”

怎麼看他都應該是被表白的一方,可惜陳資不按套路出牌,憋得他只能裝醉,刺激他袒露心聲。

陳資別過頭,緊繃著下頜不支聲。

“行啦。”伊信知他害羞,大咧的勾住他脖子,“先去吃飯。”

做回原位後,見歐蝶遲遲不歸,又開始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話說我既稱你為夫人,那起碼也該八抬大轎贏取你,可惜我現在沒錢,我知道你家當不少,要不貢獻出來?”

本是玩笑話,豈止陳資還從荷包裡取出銀票和地契來,還認真解釋這些只是冰山一角,大部分財產早就在宮變前轉移到老家。

伊信感慨萬千:“夫人,你這是得貪贓多少公款啊,都察院那幫人都是吃屎的嗎?”

陳資毫不客氣在桌子底下踹他一腳,伊信哎喲一聲倒在地,隨之發出砰的巨響。

但這聲響並不是來自於板凳,而是不遠處的廚房。

歐蝶做事細心,從來不會毛手毛腳,更遑論他會摔倒砸碗筷了。

兩人相視一眼,默契的衝入廚房。

歐蝶並不在裡面,然而鍋碗瓢盆已經橫七豎八的摔到地面,牆面還有刮痕。

他們都是習武之人,若發生打鬥,不可能完全沒有知覺。除非歐蝶刻意沒有發出聲音。

伊信嘗試的喊幾次他的名字,除了空曠的回聲,連只蟲鳴都沒有。

“歐蝶肯定不是自願離開。”

他最初接近伊信時便帶有強烈的目的性,自己如今剛養好身體,都沒來得及發揮價值,定不會這樣悄無聲息的離去。除非來者的武功遠高於他們三人合力,但以歐蝶的性格,也絕不會這樣束手就擒。

顯然陳資與他想到同處去了,沿著劃痕無遺漏的檢查廚房四壁:“這裡有記號。”

伊信趕緊湊上前,撥開雜亂的柴草,地底上依稀有血槽在流動。

“好生眼熟?”陳資蹲身細看,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自己在哪兒看到過。

伊信眼神揉成攤水:“不急,慢慢想。”

陳資狠挖他一眼,繼續沉思,電光火石之間他抽出手掌,掌心朝上,上面的咒符赫然和地面的一模一樣!

“當初歐蝶說是遇到危險時可以逃命用。”陳資蹙眉凝神細看。

“不對!”伊信驚呼出聲,“這地面的標記好像是文字?”

經過他提醒,陳資才發現,確實有細微之處的不同。

“東瀛!”伊信猛然抬頭,早年間東瀛和幻影盟有過來玩,但並不頻繁,他幼時在盟中見過。

與此同時陳資也變了臉色,澀啞道:“歐蝶曾經和我透露過,宗門為了控制妖童,讓他們保持絕對忠誠,於是在他們身上坐了特殊的標記,若是叛逃宗門,被抓回去只是時間問題。”

東瀛是個島國,離此地當真是十萬八千裡。

“他們定沒走遠。”

“追!”

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道出。

不得不說歐蝶相當聰明,一路都在用血作隱晦的標記。

陳資輕功如燕,不出半時辰便在臨近城門口追上。

他負責攔路防守,並不主動出招。

抓捕歐蝶的人身材矮小粗壯,但卻很靈活,身體軟得和沒骨頭似的。

而歐蝶則是陷入半昏迷狀態,好在伊信及時趕來,兩人前後夾擊,配合得相當默契,幾乎不用對方眼神示意,就知道互相的想法,從而作出相對應的招數。

很快,矮壯的男人敗下陣來。

“小心!他要自爆!”

伊信反應迅速,在陳資出聲之際,便飛身掠到男子的身後,空手劈向他的後脖,同時眼疾手快的接住歐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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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資也緊隨衝上前,點住他的穴道以防自殺。

懷中的少年輕飄飄的完全沒有重量,本就慘白的膚色此刻更加趨近於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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