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沒了威遠這貨的咋呼,顧文興反倒突然冷靜下來,學著司青竹的平心靜氣對他道:“這次帶兵,也是因為我?”

旖旎的心思見光死後,司青竹也不藏掖,無比泰然道:“是,你背後有傷,穿上重甲在褪下,只會加重傷口惡化。”

顧文興被他噎住,沒料到他捅破這成窗戶紙一點也不含蓄。

“不過你放心。”劍甲護袖下的手蜷曲起來,骨節泛著森白,司青竹字句著力,“無緣不必強求,不過記得他日娶妻給,送我拜帖,那時我一定前來道賀。”

說完,抬眉展笑,笑中坦蕩清明,眉眼彎得像月亮。

他這是接的上次顧文興委婉拒絕他情愫的話。

“只是身體要緊,顧校尉如今沒必要較那個真,就算不是我出列,也會有人替你上前。”司青竹話音一轉,半開玩笑道,“你莫不是怕我搶了校尉的風頭罷?”

顧文興被他的三言兩語氣笑,知道他是有心緩和兩人的尷尬境地,所以也順勢接下去:“怕雖怕,不過誰讓我是你老大呢,自然得多謙讓小弟嘛。”

瘟疫還在繼續,好不容易湊齊藥材後,軍醫哪怕是夙興夜寐,解藥也還沒能研製出來。

隔離區裡的感染傷兵死亡數目還在增長,不斷有人被抬出去,又有更多的人被抬進去。劉千眺作為總兵,為表對下屬的關心走訪各營,而顧校尉則負責出入隔離區,陪同軍醫查探病情。

司青竹依舊兩頭跑,白日去地下書庫繼續翻找古書籍,晚上又來營帳給顧文興送藥。

藥都是從軍醫那裡得來的方子煎熬而出,司青竹眼底的青黑越來越重,不過人看著倒還精神。

這次他帶來了外敷藥,雖然沒用,但是止疼的效果顯著,所以顧文興只是稍作遲疑,也就大方的退下上衣,由著他幫忙。

司青竹手法不算熟絡,但是手心溫熱,透過冰涼的藥膏,直達心底。

甚至用不著在裡面加助眠藥,顧文興都恨不得舒服得睡過去。

司青竹也是說到做到,直打上次探明後,言行舉止從不越雷池半步,老實本分的做回朋友知己的身份。

在他敷完肩上最後的膿瘡後,起身淨手時,聽顧文興在身後道:“如今營內染恙人數已經過半,大家吃都同樣的飯菜,喝同處水源,呼吸也是同一方空氣,為何還是找不到傳染源。”

他沒有疑問,所以司青竹並不答,只是目不斜視的看著。

半響,司青竹鼻尖發癢,沒忍住打了個沉悶的噴嚏。

顧文興眉心一動,所以感染瘟疫的人,前期都是風寒感冒。

“以後你也莫要再往我這裡跑,省得被感染。”

司青竹沉默須臾才道:“此後的藥那我便託小武送來。”

轉眼迎來了入秋,九天宮門牆裡的皇帝捏著數月前,西域發出的緊急軍信。

“你瞧,說什麼要朕派精兵前去西域施以援手,這不已經平亂了嗎?”

太監堆起一臉的討好笑,應聲附和:“可不是,司大人真是沒事找事。”

“那可說不定。”晉上位的月貴妃陰陽怪氣道,“顧校尉雖說已沒了兵權,但陛下莫忘了威遠副將可曾受過他父親的恩惠,如今兩人關係匪淺,就連新上位的劉總兵似乎也很看好他。”

她的話雖然看似與陛下所言八竿子打不著邊,然而皇帝卻還是擰眉沉面。

說者有心聽者更是有意,駐紮在西域的軍隊不可謂不強,即便是感染瘟疫,也能一舉殲滅造亂者。

倘若依司御史所言,將北原和南方的軍隊調遣過來為他所用,到底最後是誰被鎮壓,還真就不得而知。

陛下冷哼,把密信甩在一邊:“就算西域那邊天塌下來,只要朕不出兵調遣,朕還是相信顧愛卿的實力能夠駕馭得住。”

他一語成讖,西域那邊的天還真是說變就變,好不容易控制住瘟疫,隔離區的將士們的病情緩和,暫時沒有出現有人離世,但是城外聚集在蠻夷人駕著重兵大炮打來。

第一聲炮火在黑夜中轟亮半邊天光,震得明月躲進烏雲,烏雲又閃入遠山。

炮聲來自城東,兵營駐紮主城北面,劉千眺當即披袍出賬,看著東邊炸出的漫天火光。

“大帥!”顧文興不知何時已經穿戴整齊,“在下請求帶兵支援!”

“威遠副將呢?”

“還在牢中審那位暴動者們的頭目。”

“叫他滾出來,顧校尉留下。”

候在顧文興身後的小武得命飛奔而去。

炮火轟鳴聲持續不斷,若是一直轟到明早,城東的將士們全都得殉職然後破城。

沒多久,就已經有小兵奔馬急促而來。

“城東來報,領將從瞭望塔上觀敵近萬,打頭前方的是蠻夷人!”小兵直接從馬背上滾下。

看著樣子,昔日先帝仁義留下蠻夷小國的後人總計加起來,如今差不多就是這數。

劉千眺額頭上的每根青筋都在跳動,他竟不知這鳥不拉屎的西域,既然還有人在他眼皮底下屯用軍火。

顧文興緊繃的下頜,凝神看著高處閃出的青光,沉聲道:“炮火是重兵器,我朝南北各面加起來的大炮不足百架,他們的大炮按照這個趨勢整晚轟下去,少說也得十架。”

“廢話!”劉千眺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領,“他們這般攻勢,是卯足了勁,眼下我部精兵不足五千,加上其餘各部,頂死也不夠三萬。”

顧文興淡聲道:“總兵這是懷疑在下是內奸嗎?”

說完,他的腹部被重擊上一拳。

劉千眺新上任不足一年,今夜如此氣焰囂張的襲擊,如果不是提前有所準備,那還真是活見鬼。

哪怕是隔著重甲護體,顧文興還是吃痛,微斂眉目道:“不管你信否,我都沒有勾結外敵,沒有想過反。”

當初顧家被滅得只留他這一支獨苗,也是那位仁慈先帝的手筆。

劉千眺胸口上下起伏:“如果不是你,那就是已經死去的封總兵!”

電光火石之間,彷彿有條看不見的暗線將所有的一切串聯起來。

然而來不及細想,戰火已經一觸即發。

得知訊息的威遠從地牢中滾出來,並沒有同從小武的傳話,而是直接領著一干精兵直接前去城東。

劉千眺突然有種莫名直覺,如果守不住城東,恐怕西域真的回重新收回到蠻夷手中。

顧文興單膝下跪:“在下不能留在原地,還請總兵允許我帶領前去西城。”

“你什麼意思?”

“以防萬一,倘若是聲東擊西,那麼薄弱的城西是最好的突破點。”顧文興抬頭,目光灼灼。

“不!”劉千眺毅然決然道,“敵軍已經上萬,不可能再有多的人分支來作偷襲。”

顧文興猛的抬頭,固執道:“我曾多次與西域各國作戰,瞭解這些人的心思,蠻夷人就算魯莽好戰,也不至於蠢到直接亮出所以底牌向我們宣戰。”

他的提議慘遭劉千眺的拒絕,正當兩人僵持不下時,小武來報,說是威遠副將已經領兵殺去城東了。

“他帶了多少兵?”

“因為沒有帥印,他只能帶三千兵先行。”

劉千眺咬牙切齒的低罵:“蠢貨。”

旋即又詢問了兵庫裡的火藥和屯糧,略做沉吟後決定上馬親自帶上餘下所有精銳出發。

顧文興自然不肯,乾脆亮出劍刃抵在他身前:“請總兵三思,這一切都來得太過突然,我並不認為,那些蠻夷人能在短時間內積聚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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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校尉的意思是,放才來報戰況的小兵說辭是假?”

“並沒有,只是劉總兵作為將帥,手裡握著忠義兵馬,應當謹慎行動。”顧文興不依不饒,甚至又將劍鋒亮出三分,“此地離城西稍遠,快馬加鞭過去,三個時辰也未必能趕到,所以並不急於一時。”

劉千眺面上拂上薄怒,冷笑:“也對,在這之前,你應該和我解釋清楚,蠻夷人的大炮從何而來,我若記得沒錯,顧校尉曾經擔任副將期間,有查出貪銀三百兩,同時又有上萬黃金流失不知所蹤,你莫不是用這些私夠軍械藥火吧?”

顧文興正欲反駁,卻聽他又揚聲發話:“來人!將這個內通外敵的人給我拿下!”

周圍待命的士兵齊刷刷的上前,領頭的小兵尚有遲疑,握住刀柄的手不住打顫。

“我才是主帥。”劉千眺亮出虎符,“我再說最後一遍,把這個真正的叛徒給我拿下。”

小武一直都是顧文興的親侍,旋即翻身擋在顧文興身前,努力辯解:“這期間必定有誤會……”

劉千眺直接甩出掌風,將他打出數丈遠。

虎符已現,領頭士兵不在猶豫,當即從取出背後的弓箭,拉滿銀弦。

劉千眺退後數步,身後的小兵也迅速將顧文興包圍。

繞是他顧校尉此刻也通天本領,也逃不出去。

“我勸你主動投降,否則刀劍無眼。”劉千眺拿過身邊士兵的箭矢在手中漫不經心的把玩。

顧文興只把下頜線抿得更緊,低聲道:“劉總兵冤枉起人來,還真是眼睛都不帶眨。”

劉千眺似是從他的口氣中明白了什麼,神色凝重。

“我們一直差不多軍中瘟疫的傳染源,其實就是你罷。”顧文興終於將連月來的懷疑盡數道出,“染病的大部分都是曾經跟在我和威遠麾下的精銳,你上任以來,很多事無不是親力親為,並且在瘟疫期間,為了穩定躁動不安的軍中,多方走動,甚至親自熬夜補藥端給軍中將士們,大家對你自然沒有防備。”

劉千眺面無表情道:“我不懂你在說些啥。”

“所以這壓根就是不是瘟疫,是你下的慢性毒藥。”顧文興抽出長劍,俊朗的五官在火把搖曳中變得陰晴不定,“我早該想到的。”

“是嗎?”劉千眺表示無奈的聳肩,側目對著身後的眾兵陰陽怪氣道,“顧校尉所說的每一個字,信嗎?反正我不信。”

“我看誰敢動他!”

與此同時,又有馬蹄聲躂來。

眾兵怔楞後,皆回頭見馬背上竟是司御史,一時之間還有些迷茫。

畢竟他人此刻理應出現在城外樓蘭舊址宮殿的地下室,而不是軍營。

顧文興顯然也很意外,他現下還披著大氅,裡面露出的卻時單薄的中衣,可見他來此太過急切,連外衣都來不及穿戴。

司御史目光陰沉的掃過對面的劉千眺,徑直走去時,有士兵上前攔住:“御史大人,你這是要做什麼?”

“讓開。”司御史面上已失去平日的冷靜,眉宇間煞氣溢位。

劉千眺繞有趣味的打量他:“我若是動了,你當如何?”

小武已經被劉千眺甩出時,面朝地的摔倒,勉強爬起身時,鼻血橫流又萬分欣喜道:“司御史這是帶兵來救顧校尉了嗎!”

司御史陰測測的拿出袖中煙花彈:“知道這是什麼嗎?”

“天真。”劉千眺看清他手中為何物時,忍不住嗤笑起來,“御史大人莫不是打算發煙花彈求助?”

身後的士兵也開始捂嘴竊笑。

“看來劉總兵孤陋寡聞了,這是放了毒氣的迷迭香。”司御史扭松上面的蓋子,“只要我開啟,你們都得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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