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太小,交不了什麼學識給他。

司青竹的主要任務就是陪他玩,而且經驗頗為豐富,民家的蹴鞠,鬥蛐蛐他都能帶著一起玩,把太子哄得相當開心。

這不今日,剛滿四歲的太子在花園草地裡匍匐,高高撅起的屁股一扭一扭,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打洞。

司青竹跑過去把滿是泥汙的太子抱起,最近皇帝身體不太好,連夜咳嗽,皇后擔憂日夜陪伴左右,自然沒時間管他,以至於現在玩得愈發猖狂。

最近他發明了一個小遊戲,那就是把草地裡的蟋蟀蚯蚓甚至是蜈蚣抓起來一起關在木盒裡,學那些北原人煉蠱。

身邊的先生每每看到此,礙於陛下的顏面不好訓斥,值得怒甩衣袖而去。

司青竹替他把手裡握著的蜈蚣拿走扔掉,溫聲道:“殿下該去拜見陛下了。”

提到陛下,太子的臉都能拉得老長,沒辦法父皇對他要求過於苛刻,稍不注意就是戒尺伺候。

“不要。”太子揚起小臉,“今早本殿下已經去過了!”

司青竹好言相勸:“可是中午陛下咳血,你母后嚇得到現在都未吃飯。”

太子眼前一亮:“這麼說來,母後現在也和父皇待在大殿。”

司青竹含笑點頭,隨後便牽著太子的小手入鳳儀殿。

人還沒走近,都能聞到濃烈的苦藥味。

太子畏縮的走上前,怯聲道:“皇兒參加父皇,父皇金安。”

陛下半開玩笑道:“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還金什麼安。”

司青竹嚇得跪地:“陛下莫要這樣打胡亂說。”

陛下只是擺手,司青竹會意退去。

殿內的皇帝再次悶咳出血,正在後殿的皇后聽到,直接丟下手中的藥汁奔來。

一向清冷的皇后這一年來,幾乎都要被陛下反覆無常的病情弄得崩潰。

眼底全是濃重的烏青,可見近日的睡眠。

“怎麼越大越不穩重。”皇帝把頭歪在一邊,打趣道,“你可是一國之母。”

祁皎月眼眶再次通紅,忍著沒落淚,側頭向太子招手:“謹兒過來。”

太子雖怕父皇,但卻不懼母親,當即就搖晃著衝到母后的懷抱中,皺了皺鼻翼,發現以往母後身上散發出的桂花的清香已經換了清苦的藥味,有些遺憾。

陛下在旁蹙眉,厲聲道:“起來,都說了幾次,不許撒嬌。”

太子委屈巴巴的看向母后,然而她也只是嘆口氣:“聽你父皇了。”

司青竹站在殿外的槐樹下候著,不用偷聽也知道他們在商討什麼。

陛下行將就木,從他對太子過分嚴厲,不能猜測陛下估計連年關都撐不到。

太子太小,後宮又不得干政,所以陛下必須給太子謀後路。

司青竹看著天邊斜陽,自己肯定不是陛下可信賴的人選,內閣的王大學士跟著陛下最久,為人深沉看問題又針砭時弊,值得託付。

就這樣兀自猜測著,太子已經從殿內被內侍引領著走出。

司青竹正欲上前,而內侍卻是搶先說道:“陛下口諭,司大人為殿下辛苦勞累,所以近日就不必三天兩頭的往宮裡跑,一定要司大人注意身體。”

果然,現在皇帝確實不再需要他了。

司青竹對著宮殿的方向施禮道:“謝陛下體恤。”

內侍也不再和他客套,拉著一步三回頭的太子殿下離開。

夕陽斜落,司青竹已然走出宮外,陛下感念他平定西域有功,特地在京城最熱鬧的地方設了家宅。

家宅只有一位老伯在打掃門前落葉,不過年紀大了,地下的落葉隨著他賣力揮舞的掃帚滿天飛,連帶著灰塵也跟著狂舞。

司青竹抬袖捂住口鼻,然而還是遲了。

灰塵入了喉嚨,嗆得他差點把肺給咳出來。

老伯這才反應過來,手中的力道輕了不少。他原本是在京城郊外給顧少當差,只可惜年歲過老,有次邁門檻的時候摔了個狗吃屎,要不是下朝後的司青竹心血來潮想要去顧少家看看,否則他就算死了也沒人知道,所以他才給遠方的顧文興寫信,希望把老伯接過來在自己身邊看顧著。

顧文興當然樂意,高興之餘還給他寄來了北原特產——千年人參。

原本空無一人的院內居然站著今日朝上因為政見不合,相互爭執不休的太傅和首輔大人。

司青竹錯愕片刻,拱手施禮。

無需多問,就知道他們找他何事。

由於地處鬧市,三人去了偏房密探。

“陛下那邊的意思很明顯。”司青竹掃視兩人淡淡道,“他並不相信朝中任何一位大臣。”

對面二人面露不解,相視一眼後皆沉臉思索。

“陛下這是糊塗了嗎!”首輔突然拍桌而起,面上的茶杯晃盪出水來,“太子年幼定不能把持朝政,若不託孤於……”

後續的話還未出口,卻是對視上司青竹那雙深潭不可測的雙眸,就自知失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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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英明一世,在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時候,居然開始多疑起來。

司青竹也能理解,陛下這是擔心自己走後,有大臣會利用太子心智稚嫩不熟從而一手遮天。

所以他只讓品階不高的司青竹暫時與太子交好,拒絕朝中各重臣各懷心事的接近殿下。

太傅還想從司青竹口中探些訊息,然而對方實在精明,繞來繞去居然最後離開了家宅。

官僚剛走,司青竹和善的目光變得狠辣,在收起茶杯時,手突的麻痺,陶瓷杯破碎滿地。

似乎是已經習以為常,他緩慢的把碎片一個個拾起來,隨後全部無遺漏的放入掌心,最後猛的捏緊五指。

疼痛讓他麻木的手得以清醒,同時讓司青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某日他和太子殿下的對話。

“我要告訴你個秘密。”太子笑得一臉神秘。

司青竹卻不以為然,小孩子的秘密無非是都是些雞麻蒜皮的小事,但還是故作好奇的蹲身湊近他的耳邊:“說來聽聽。”

太子雙手叉腰,理直氣壯:“既然都是秘密,那肯定不能輕易說出去。”

“那就不說。”反正他也不是真的想知道。

太子跺腳,無法忍受別人的不以為意:“是關於父皇對顧小將軍的事!”

司青竹聞言一愣,雙目微斂,但還是佯裝事不關己一樣淡淡的哦了聲。

他受司青竹的激將發,立刻口無遮攔道:“你和顧小將軍是結拜兄弟,據說顧小將軍曾為了你這個小弟違抗皇命不回來領功行賞,而是留下吃著邊境沙子挨個殺人封口!”

司青竹眨眼,神色如常甚至可是說是冷漠。

太子立刻洩了氣:“好吧,看來你和他不是好朋友,這麼說來,父皇想要削弱顧氏的兵權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太子不過四歲,說出來的話卻條理清晰,可見他不僅頑皮,且相當聰慧。

司青竹不確定小孩子說話有什麼誇大的成分,但也不敢細問。

指不定他表現得稍微不同,引起太子的注意,雖不可能疑心太子的心機,但難保他會在興奮之下,就將這事扭頭告知皇后。

司青竹聞言只是聳肩,用餘光去窩在梧桐樹下曬太陽的貓。

太子很快隨著他的視線轉移注意力,命令道:“你去給我抓住它!”

司青竹之所以能和太子交好,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能無條件依從太子的話。

說抓便抓,只是貓很靈活,抖著耳朵察覺到他的靠近,許是動物都有超乎想象的直覺和敏銳,炸毛的弓起腰,與他對視。

司青竹與貓鬥智鬥勇的結果不錯,如果要是脖子沒被抓傷那就更完美了。

太子用手叼著貓後脖皮毛,歪著頭天真道:“聽先生說母貓就是這樣的叼法,所以我現在這樣作貓並不會感到疼痛。”

司青竹心一沉,果然他轉換戰術,用手捏著貓耳騰空擰起來。

太子有著超越同齡孩子聰慧的同時,也有相當惡劣的一面。

且是惡而不自知!

這樣的孩子將來繼承大統,指不定還會怎麼興風作浪。

當然眼下這還不是他該關心的事,眼看著馬上立冬,老大生辰也即將到來,過了那天,按照規矩,他確實應該接下父親留下的兵權,按照太子所說,皇上怕是早就做好了這樣的打算,只是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遲遲沒有動手。

他攤開五指,見著瓷片已經嵌入血肉,這才將飄遠的思緒拉回。

今日來找他的同撩太沉不住氣,選擇他們最為隊友聯盟是他至今為止幹得最愚蠢的一件事。

可是就像他們臨行前所言的那樣,時間倉促,別無選擇。

司青竹慢騰騰的用右手將碎瓷片細細挑出,眉目專注,好像他正在做一件馬虎不得的大事。

待他起身出去時,天外已經暗沉。

老伯費了很大勁才把門前的落葉清理乾淨,哪知突然狂風大作,瞬間又是落葉滿地。

老伯氣得呼吸不暢,發白的鬍鬚如他此刻的脾氣一樣凌亂狂飛。

司青竹將受傷的那只手背在身後,快步走來堅定的拿過對方手中的掃帚,語氣和緩道:“看著樣子,枯葉是一時半會掃不完,明日再來。”

老人越老不止是越糊塗,脾氣還很倔,如果不加阻攔,恐怕他是要頂風掃上整晚。

不遠處的馬蹄聲也急促起來,待今後發現是驛站的官差。

官差翻身下馬,將手中的木盒遞到他手中:“有人給你送的。”

司青竹有些錯愕,顧文興身在北原,每月定期為給他送些北原的特產和補品。

但是並不頻繁,每月一次比女人的月事還要固定,但本月確是第二次送來。

不過還是接過,和善的要請官差進屋喝口暖茶。

官差拱手道:“多謝大人,不過小的還要趕著回去。”

司青竹也不點破,自知家中清貧,沒有拿得出手的茗茶,便從腰間掛著的荷包取出碎銀子:“辛苦了,天冷夜間風大,一點心意還請笑納。”

官差面上略帶的鬱悶和不滿一掃而空,露出好不做作的笑容,客套幾句雙手接過。

司青竹小心捧著盒子回到房間,點油燈的時候,手還有些抖,他警戒的四望片刻,將開啟的窗戶合上。

燭光並不明亮,可他心細如髮,很快發現木盒已經被人開啟過,儘管做得很隱秘,但是木盒上過鎖,鎖眼有被銀針刮出的痕跡。

如果不多留心眼,強行細察,司青竹也發現不了。

木盒裝的是指環,通體銀質,沒有多餘的紋理,簡單明瞭。

司青竹嘗試著往手上套,最後哭笑不得的發現,著指環和他最粗的拇指都要大上一圈,稍不注意就能掉落下來。

顧文興每月按時送禮,從不是夾帶書信,司青竹失望之餘有些有覺好笑,他一個大老爺們,又不是女子,哪能那麼磨嘰,自己居然還在期待這次他會寫出隻言片語。

所以根據顧文興的尿性,這只指環絕不是單純的裝飾物。

可他研究半天也沒能得出個所以然,只好作罷,尋得細線將其穿過預備套在脖子上時,忽而想到什麼,又將細線扯斷,找跟矮凳墊上後,開啟簡易衣櫃取出最上層的一件江南產出的蠶絲外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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