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次縣城最好的客棧。”權寒關笑得如沐春風,誠懇的邀請兩人入住,“畢竟姑娘的身體確實不宜長途奔波。”

鄧琴涵喝了他們買了的藥後,氣色好轉,至少有力氣發表意見,拉著東費躲到一旁,嘀咕著:“他們卻是沒有惡意,不如休息一日,正好你還可以和我解釋這幾日到底發生了何事。”

經過三番兩次的試探以後,東費已經打消了大部分疑慮,兩人一拍即合,就這樣商定下來。

入夜,被嚼碎的星光點點散佈在烏空。

月色霧濃般撒進雅間,鏤空窗雕上倒影著黑影。

荀軍羽落下黑棋,無奈搖頭:“真是自愧不如,看來我這輩子都不可能贏過你。”

權寒關發出爽朗的笑聲,黃亮的燭光打在他烏髮上,還能依稀看出髮根已白的跡象,他為急著落子,哪怕棋盤上已經勝負已定,但還是小心思考:“賢弟你太操之過急,心定冷情才能縱觀全域性。”

最後白字落下,黑子已經被逼得無路可退,只得舉手投降。

不過這次荀軍羽卻沒有和往常一樣,提議再來一盤,眉頭緊鎖,眼角的皺紋加深,彷彿蘊藏了無數的情緒才期間波濤暗湧。

“不來了。”荀軍羽重新擺正姿勢與他相對而坐,“說實話,這麼多年過去了,前代人的恩怨不應該連累到兒女。”

權寒關神色一冷,整個房間裡的空氣瞬間也跟著冷下,換做尋常人,恐怕已經被他的威嚴嚇得魂不附體。

然而作為知心好友,荀軍羽儼然沒把這放在眼裡,依舊不依不饒的說道:“暗影閣背後的勢力不是你能輕易動的,即便現在那位年輕人已經叛逃,但也不代表你能贏。”

“無所謂。”權寒關半響才接下,順便把棋盤重新清好,“計劃我已經下達開啟,我做事從不後悔,來不說這個,這次換我下白棋。”

荀軍羽不再多言,作為朋友他也只能點到為止。

三十年前,權家世代為官,其家風清廉正直,人家做官都是丫鬟小廝隨時可見,可權家除了直系親屬以外,只有只能耕地的老牛。

即便是這樣,居然還是被以無厘頭的貪官汙吏名號給株九族,錦衣衛將權家裡外翻了個底朝天,只得到了最值錢的銅盆。

最後有朝中人想替權家方案,殊不知好心辦了壞事,當時權家唯一逃出生天的兩位雙胞胎兄弟被意外查出來,這下惹怒皇帝,欺君之罪讓龍顏大怒下,凡是與權家沾親帶故的屍體統統被刨出來扁食暴曬與京城三日。

每每想到這裡,權寒關背脊發涼,仇恨的火焰直衝牢門。

而他的哥哥為了引開追兵不幸被捕,抓去後活生生還被折磨死,而自己則為了躲避官府,不惜毀去容顏,苟且偷生了五年,好在老天有眼,被好心人撿到收去坐了義子,在寄人籬下的生活中,練就他絕佳的識人眼力,單憑他一個眼神,就能判斷對方即將要作何事說何話。

權寒關從小就機靈,除了那張臉,惹得無數大人的喜愛,憑著這點才不斷的爬到今天的位置。

而如今,油燈下的權寒關雖然已經面露老相,但是臉只見風吹日曬過的痕跡,端正的五官也能看出其年輕的英俊。

這局棋不出意外,權寒關再次穩贏:“罷了,我瞧你壓根心思都不再這裡,先下去休息吧。”

荀軍羽也不和他客套,徑直走後,獨留在雅間的權寒關將腰間的匕首取出,重重的扎進檀木桌,周遭的裂縫可見其立起失足。

“我說過,當初所以有關於滅權家滿門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權寒關拔出刀,在桌上刻出暗影閣的火文標記,“當年你們為了錢財和私慾,連老人小孩都不放過,所作所為我定要你們十倍奉還。”

屋外不知哪來的烏鴉撲騰著翅膀,間或發出不祥的嗚叫,聽得二樓房間裡,正端著茶杯的鄧琴涵心跳猛然一停,手脫力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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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子被東費及時接住,忍不住諷刺:“喝水都能分神,你還能幹啥。”

鄧琴涵被這猝不及防的話糊了一臉,突然意識到前幾日沉默寡言謹慎從事的東費很可能是個毒舌怪。

考慮到自己失憶,還沒弄清楚兩人具體關係前,不能把關係弄僵。

東費見她不吭氣,不知為何突然胸悶氣短,無由來的火氣幾乎都要燒起來了。

他繞著屋子反覆踱步,有氣沒出發的感覺實在太憋屈。

“你要不走下休息?”東費繞得她也來說頭暈目眩,本來身體就虛,這下想吐的慾望更強烈了。

“不!”東費十分不習慣她這樣的客套,還不如沒失憶前那樣自在。

想到這裡,他突然止住不前,終於知道為什麼這幾日總是看誰都想揍一頓。

因為與鄧琴涵來說,他和這些好心救濟他們的商人是沒有區別,都是陌生人……明明他們之前還那麼熟悉。

熟悉到東費已經全然把自己緊閉的心扉開啟,而對方卻在關鍵時刻跑出去,順帶還關上門!

鄧琴涵摸不準對方喜怒無常的脾氣,乾脆來個眼不見心不煩,自個去床櫃開啟多餘的鋪蓋。

“我就睡地鋪。”前日他為了避嫌一夜沒閤眼站著睡覺,現在有了舒適的床,總不能還讓睡地板吧。

她越是這樣客套為人著想,就越把人的距離拉開,東費感覺自己已經壓不住活,可又不能在這裡爆發,留下一句:“我出去。”

他也說去哪,直接嘭的大力把門關上。

門帶上的強風撲面而來,鄧琴涵打個冷戰,神經病吧,無端像我發啥脾氣。

東費氣得飛出客棧在空中飛了一圈,這裡是四季分明的南方,不過是初夏,夜裡還是有清爽的涼意,腦子被風灌得清醒不少,這才後悔自己居然把鄧琴涵獨留一人在房間!

那些商人還不可信!

東費最後發瘋般的往回跑,不走正門直接翻窗而進。

屋內快要燃盡的油燈被門窗透進的水刷的吹沒了,東費還能看見地板的被窩裡露出的小腦袋,正安然入睡。

她居然能如此放心大膽的入睡!

東費瞪圓了他那好看的桃花眼,好歹作為熟悉卻陌生的朋友也當表示適當的擔心才是!

一個晚上,他的無名三味真火將他燒得抓心鬧肺。

次日,就連那些保鏢丫鬟都覺得兩人之間氣溫不對。

鄧琴涵對此簡直是莫名其妙,她沒有熱臉貼冷屁股的愛好,一整天除了必要的對話兩人都是兩看相厭的避而不答。

“小兄弟,你這是和姑娘鬧矛盾了?”荀軍羽好心的上前關心,“我是過來人,不管怎麼樣男人嘛,都應該主動前去道歉。”

哄她?東費的字典裡就沒有這個低頭這兩字,直接冷哼一聲。

荀軍羽只得尷尬的笑笑,繼續當和事佬,很貼心的說道:“你要抹不開這面,我可以替你說道去。”

東費直接刮了一眼他,然而沒到一半,突然又意識到他們說受人恩惠,欠著人情,繼而有咋寒還暖道:“不用麻煩。”

荀軍羽親暱的拍拍他肩膀:“也對,這是你們年輕人的事,我不干涉。”

嘴上說著不會干預,結果在為鄧琴涵把脈時,多嘴道:“今日我無意聽下人說,昨晚你們吵架了?”

“啊?”鄧琴涵下意識的想要去否定,不過話到嘴邊,卻愣住了。

她們確實是在冷戰,但還沒到吵架的地步。

無風不起浪,定是有人在背後嚼舌根。

荀軍羽又道:“不是嗎?剛東費還在和我抱怨呢。”

“他向你說了些什麼?”

很好,就等著她這句話。

“背後不道人閒話。”荀軍羽機巧的在關鍵時刻閉嘴,只要她夠聰明,就能體會話外之意,而且女人最是容易多疑猜忌的性子。

鄧琴涵最討厭這種話說到一半的人,但是又不好繼續追究,只能兀自思考。

對方不像是會撒謊的性子,而且也這個沒必要。

那問題只能出在東費身上。

荀軍羽簡單叮囑幾句注意事項後,準備離去。

“對了。”鄧琴涵神色嚴肅的叫住他,“我知大夫你醫術精湛,所以……”

荀軍羽歪著頭,等著她說完。

“我這病應該不是吃壞肚子的原因吧?”鄧琴涵不傻,自己上吐下瀉的前一天,她可是連滴水都未粘,“昨日入睡一直噩夢纏身,不瞞你說,我到現在還在心悸不安。”

看來計劃比想象的要快,這個權寒關果真是個可怕的男人。

荀軍羽按著原計劃打好的腹稿,先是驚訝毫無虛假的成份道:“原來你當真不知道,東費難道沒有告訴你嗎?”

鄧琴涵被他說得一頭霧水。

“昨日為你把脈的時候,我就已經有發現。”緊接著又是一聲長嘆,“姑娘之所以到現在行路說話虛弱無力,是因你體內還有奇毒。”

鄧琴涵直接倒抽一口涼氣,又聽他繼續道:“西域傀儡毒,中毒之人雖不會死,但會日漸迷失自我,神經錯亂分不清現實與虛幻。”

難怪她總是耳鳴眼花,鄧琴涵心中更加坐實了自己的疑惑。

“有解藥嗎?”鄧琴涵不自覺的將手握緊茶杯。

“世界萬物相生相剋,百因必有果。”荀軍羽轉身直視她探究的目光,“自然是有。”

傀儡丸輕則能讓人瘋癲,重則其中毒之人就會如這藥的名字一樣,成為一個貨真價實的傀儡。

一舉一動都要聽從主人的召喚,可怕之處還在於如果沒有主人的同意,哪怕是屍首分離,也不能即可死去。

“不過姑娘寬心,只要意志力足夠堅定,傀儡丸是侵害不了你。”荀軍羽耐心的和她解釋,“真正的傀儡人只是傳說,畢竟這需要中毒之後,施毒人時刻陪在身邊加以暗室才行,東費是你朋友,所以只要稍加注意,我給你配一些安神的方子,便可緩解。”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鄧琴涵的臉瞬間變得慘白。

最後她多問了關於傀儡丸的詳細問題後,心不在焉的謝別荀大夫後,獨自一人坐在房間,就連小廝提醒吃藥也沒反應。

知道東費回來。

經過一天的自行排解,東費昨夜那點小彆扭早就煙消雲散。

“這是桂花糕。”東費將糕點扔到桌子前,傲嬌的揚起下巴,“我聽他們說你一整天都沒進食,這是我路過順便買了些。”

鄧琴涵冷言:“沒加東西吧?”

“嗯?”東費未解其意,不過只當她是身體原因,所以說話才陰陽怪氣,如實解釋,“這裡面只有桂花和糖。”

荀軍羽說過,但是一顆藥丸還不足於讓人神智混亂,得在後期加入適量的輔助藥。

至於具體原料如何,由於這藥實在是有損陰德,荀軍羽查遍古醫書籍,也沒能得到具體答案,只能說無色無味,不能叫人發覺。

鄧琴涵剖開甜得發膩的桂花糕,用指腹捏碎,並未吃,而是將碎末糕點倒入茶杯中,不消片刻水面上便浮現出異於桂花的紅色。

原本如常的神情終於繃不住了,忍著質問的衝動,鄧琴涵露出好看的笑容:“我不喜歡吃甜食。”

東費敏銳的神經突覺,對方的做法和不喜歡這糕點之間必有聯絡,可惜這點準確的直覺拜倒在鄧琴涵的巧笑如畫之下。

“那我們準備動身出發吧。”東費已經備好馬匹。

鄧琴涵驚恐得整個人都戰慄起來,不過好在反應夠快,果斷兩眼一翻,直接暈倒。

荀大夫果然沒有欺騙她,東費確實是不懷好意,說不定自己的失憶就是傀儡丸造成的!

現在居然還假惺惺的扮好人,荀軍羽對她說的話還如雷貫耳,完美的解釋了東費的做法。

難怪他對不計回報施救自己的大夫充滿敵意,難怪他要如此心急如焚的帶她走。

這就是為他下一步控制自己的行動,堅決不能如他意!

東費被她突然的栽倒,嚇得再一次三魂七魄通通飛出肉體。

就這樣,東費想要離開此地帶著她去西域的想法終於擱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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