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脈平穩,還是老樣。”提到他,祁皎月頗有些頭疼,歸根結底墨白的遭遇有她的一份責任在。

長相相似的雙胞兄弟和小胖子沒什麼好審問,尤其是那小胖子在他面前添油加醋的把顧文興豐功偉績說了遍後,也大致有數,料定此事應當和祁北辰無關。

不過看著那對兄弟的乖巧,再對比自家熊孩子,實在是別人家的孩子永遠比自個家好。

於是夾帶著非要教訓顧文興的心趕回客棧,剛入門,發現月貴妃還在,不由得將緊繃的嘴角扯平,畢恭畢敬的對她頷首行禮。

“乞丐頭目丁和拿下了嗎?”楚離月搶先開口。

顧小四的神情和方才祁皎月別無二致,都是不見喜色的平靜:“已經把他審出來了,承認他在垃圾場埋了大批的搶彈藥,暗影閣的人已經循著他的話,將東西找到,如果不趕時間,微臣請求貴妃娘娘對寬限押送的時日。”

“理由呢?”

“微臣擔心他還有其他沒說。”顧小四和她想到同處,行兵打仗的人稍微有經驗,就知道凡事物極必反,看似簡單的背後一定還有更為複雜的東西存在,“只是暫時找不到證據。”

“不急,我們要穩中求勝。”祁皎月起身離開,“時間不早,你們早點休息。”

她自己卻打著哈欠下樓去了後院,三位侍衛正小雞啄米的點頭,不過聽聞動靜立即睜眼,看清來人後安靜的退讓在旁。

不需要她多說,三人瞬間清醒,存粹是被嚇的。

有些人天生就帶著令人望而生畏的氣場,祁皎月連眼神也不給,光憑她這個人本身,就能使其敬而遠之。

她徑直越過石井,來到後廚側的柴房,敲了三下門後,聽到大夫同意後才進。

幽暗的柴房中只有一盞昏黃的油燈,巴掌打點的光影,並不足以照亮狹小的房間,隱約可見就地鋪的床上正平躺這一位男子,雙頰凹陷皮膚蠟黃,挺拔的鼻樑投下淡淡的陰影。

“見過貴妃娘娘。”大夫起身行禮,列行彙報了祁北辰今日的情況,“夢話攏共四次,這次唸叨的除了之前反覆出現的人名外,多了一位。”

“誰?”

這話是兩道清麗的聲音同時發出。

祁皎月這才注意到床角還站著鄧琴涵,由於視線有限,並未看清對方臉上的神情。不過總歸還是有些意外,印象中她還是投一次看到鄧琴涵出現在這。

“我也是來詢問情況的。”鄧琴涵的疲憊之色比祁皎月好不到哪裡去,心力交瘁的解釋。

祁皎月一點就透,旋即明白:“是墨白那邊有新情況?”

而且不太好,否則成天都要往病房看望墨白的鄧琴涵是不會出現在這裡,只是後面的話說出來怕是在她傷口上撒鹽,只能帶著期冀看向大夫。

大夫原本半灰的鬍子不知何時居然已經花白,“就在不久前,墨白小兄弟的脈相逆流,暫時還沒查出原因。貴妃來得正好,你在這兒看著囚犯,我去守小兄弟。”

大夫縱然醫術精湛,可也是分心法術。

墨白的被安置在客棧的地下室,原本此地是擱置酒釀,只因這裡氣溫稍暖,最為安靜不受打擾,唯一的缺點是空氣不流通。

大夫快步走在前頭,原本一路上忍住的閒話終於還是碎嘴子嘮叨出來:“老夫年紀大了,說話可能不中聽,考慮不到你們年輕人的感受。”

這句先禮後兵是在鄧琴涵打預防針。

“沒事,老輩吃的飯比我走的路還多。”鄧琴涵笑得又苦又澀,“我還是能聽入耳朵。”

大夫語氣不急不緩,似乎是在斟酌字句:“你應該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吧?”

鄧琴涵答非所問:“大夫儘管往後說便是,就照實我還能活多久。”

始料未及的開門見山讓大夫嗆聲,好一會兒才消化這句話的資訊:“只要那位階下囚能夠說出解藥,雖然不至於長命百歲,至少也能活過十年八載。”

鄧琴涵可不是天真爛漫的少女,還能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取出腰間上暗藏的絲帕,攤開展示上面已經發鏽的血,直言不諱道:“今天咳出來的,也不是一兩天的事,自從逮捕祁北辰那天就開始了。”

換句話說,已經一個多月。

大夫鄂然,一時之間也找不到合適的詞安慰她,如果她中的普通的牽機藥,那麼以他的醫術,不是沒得救。

然而祁北辰卻在里加了未知的成分,最要命的是,她身上還有紫薇閣的傀儡毒。

傀儡毒正如起名,它能在人體中發芽生根,關鍵時刻在加人引導,就能瘋長,最後吞噬人的理智,變成一句行屍走肉的活死人。

兩種毒藥混雜在一起,大夫不敢擅自動手,因為稍不注意行差踏錯,就能使人暴斃而亡。

“原本我以為自己能看到墨白醒來的那天。”鄧琴涵若無其事的將手帕收回,“可近日我是越來越力不從心。”

她不會醫術,但身體出現的變化已經在警告她不要再任性下去,“估計不久後月貴妃就會發現這事。”

祁皎月何等聰明絕頂,好在她也沒打算滿到底。

“所以我想儘快。”鄧琴涵站在地下室的門前駐足,決定把話說完才走,繼續說,“把這事了結,所以大夫也不必每天謊報病情,你就直說,有沒有讓墨白大哥醒來的辦法。”

“沒有。”遲疑片刻,回答得堅決。

鄧琴涵索性轉身和他面對面,眸子裡彷彿還倒影著那簇油燈的光,在靜謐的空氣裡,顯得熠熠生輝。

“既然你不肯說實話,那我不要怪我不客氣了。”平靜的語調,她說到做到,“我聽說大夫你不懼風暴強權,一心一意的為百姓,當真是感動全祁朝的人物,我就在想,這世上當真有不計回報的大善人嗎?”

大夫心中重重的疙瘩一下,隱藏在心底最隱蔽角落的陰暗冒出個頭,又被強行按壓下,拿出以往老頑童的嬉皮笑臉:“懸壺救世是老祖宗的規矩。”

他的刻意堆切的笑容在鄧琴涵眼中壓根就是強顏歡笑,也不拆穿:“原來如此,可我又聽說您特別怕鬼呀。”

大夫帶著不易察覺的恐懼,反問道:“小時候經常被兄弟姐妹們恐嚇,每次調皮搗蛋就被搬出鬼神來鎮壓,後來次數多了,漸漸就被人間有鬼的這個看法根深蒂固起來,一日起夜被假扮成黑白雙煞的堂哥弟捉弄,當場就被嚇得魂飛魄散,自此多少有些畏懼。”末了又補充,“不過是童年陰影造成的毛病,難道有問題?”

“沒有。”這席話說得在情在理,挑不出任何毛病,鄧琴涵意味深長的看著他,“可我不過是隨口一問,還沒想到你說得這麼詳細。”

該死,上當了!

他反應很快,正因如此才越發顯得他是在做賊心虛。

大夫看著似笑非笑的鄧琴涵,汗毛齊刷刷的倒立,不過他也算是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老人,隨機應變的能力雖然被短暫的嚇跑,但又迅速的神魂歸位後,露出一副完全不知道她在說啥的無辜自然的表情。

鄧琴涵要不是意外的知道他的曾經,否則真的被他平日灑脫的老當益壯給騙過去,很體貼的主動給臺階下:“說起來大夫你家世代行醫,定是見過不少的疑難雜症,所以我相信你一定會救他的。”

大夫說得萬分艱難:“老夫無能為力。”

“……”她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居然還能無動於衷,纖長的睫毛蓋住了眼中道不出的情緒,那點光芒也隨之不見,鄧琴涵略作停頓的推開房門,“不管怎樣,還請大夫給他施針。”

這次施針的過程比以往都要緩慢,到了後半宿,才肯結束拔針。

大夫扭著痠痛的脖子,把指關節捏著嘎巴響,餘光撇向站在一旁打下手的鄧琴涵,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錯覺,她那張好看的臉蛋不僅沒了血色,還很比紙都要白上三分。

她步伐飄虛的走過來:“您先休息,我再多待一會兒。”

大夫是巴不得離開這個很可能知曉自己全部秘密的女人,連客套話都沒說,直接離開。

鄧琴涵把嘆氣聲抵在舌尖,默默的吞下去。

她有一肚子的苦水想往外倒,同時又顧及著傳播負能量對病人百害無利,可是又不知想水訴說。

最初來到這個世界,唯一的人生目標就是這輩子吃喝不愁,一路順風的走到尾,可是偏偏殺出個墨白,把她平淡的人生描出了另一個全新的世界。

鄧琴涵伸出手握住放在被窩外那張骨節分明的手,因為一直昏迷,維持生命全靠東費運輸的內力,手皮下的青筋突出得非常明顯。

她仔細摩擦著每根指節,身體好像在連續不斷的運作下已經不再是自己的,至今還能神智清醒的蹲坐在這裡,全憑一顆還在往外流淌血的心支撐著:“可以快點醒嗎。”

已經等了太久了。

“祁北辰已經被緝拿,估計要不了多久,他的餘孽就能一舉拿下。”聽說如果心誠,哪怕是植物人,也能則靈的聽見她的每個字。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鄧琴涵每天再忙,都會抽出時間像現在這樣半蹲在這絮絮叨叨的說些話,她報喜不報憂,都撿好的說。

說到最後,她把頭擱在手背上,細微的呼吸像羽毛一樣抓繞在他掌心。

很微妙也很掏心抓肺。

墨白睫毛顫抖,被壓下的食指微弱的跳動。

可惜鄧琴涵太累了,在這裡她能短暫的得到休息片刻,神經放鬆,鋪天蓋地的睡意和倦怠佔滿了她的神識。

“那我就先說到這。”鄧琴涵按照慣例抬頭,預備將被自己捂得暖和的手放入被窩,然而沒成。

眼前無知無覺的驟然黑暗,整個人重心不穩,留著最後不能壓著墨白的意識,先後倒地。

後腦勺和冰冷的地板來了個親密接觸,沒感覺疼,直接了斷的暈過去。

沒有驚恐,居然還有一絲慶幸。

原以為自己還能安心睡過去,哪只又不到盞茶功夫瞬間睜眼,沒辦法只得頭暈腦脹的爬起來,某個瞬間她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鄧琴涵手掌撐地的半坐在地,給大腦一個緩衝的時間,最後半死不活的站起來,數著自己跳動瘋狂的心跳,心想:看來死亡比預計的來得還要短。

她藉著臺階處傳來的晨光,半虛著眼,搖晃著循著明亮走過去,手握著臺階的把手,重新緩慢的蹲在地。

待到心跳真正的平靜下,陽光已經刺得她裸露出來的後脖發熱。

春來了,夏天的燥熱迫不及待的順著角落蔓延開來。

鄧琴涵抹了把額頭細細的汗珠,雙腿發麻的重新站定,避開折射的陽光,徑直臺步走出去。

“老夫在祖宗流傳下的醫例中看過類似的病情。”大夫站在門外,佝僂著背,看著雙目猩紅的鄧琴涵。

聽聞這句話的鄧琴涵半天沒動靜,茫然的看向他,瞳孔是虛無的擴散。

行吧,居然在走神。

大夫不得已再次重複一遍。

鄧琴涵狠狠的揉搓眼眶,半天才反應遲鈍的說話:“哈?你說什麼?”

“……墨白有救。”簡明扼要的說完,還以為她能反應激烈點,誰知竟是哦了聲。

神馬情況,昨日還在拿他的過去威脅,糾結一晚上的大夫終於做出妥協,居然沒點任何她應當出現的表情。

“啊!”鄧琴涵似乎是現在才把字句理解透徹,下巴顫抖,“可是當真?”

“只是此法很兇險。”大夫當初選擇用最保守的施針法,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這世間有味血蓮,生長在北原天山,百年一開花,用得好就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可若是一不小心,也能當場七竅流血而亡。”

原本還有飄忽的三魂七魄瞬間聚集,鄧琴涵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如何採摘?”

“此山空氣稀薄,同時荊棘遍佈,各種蟲獸隱藏在每個角落,稍不注意就能殺出來。”大夫七分警告三分勸阻,“古往今來,很多人為了血蓮慕名而來,差不多都是死在半道上。”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