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厚重甲冑這樣堅實的壁壘,楚離月能夠清晰的聽到對方如擂鼓的心跳。

真實而又赤誠。

楚離月突然湧起濃墨重彩的自豪感:他現在是戰無不勝的大將軍,大家對他都是又敬又怕,我卻是與眾不同的。

獨得大將軍親睞,何其有幸。

“我……今晚要是不回來。”顧小四聲音發顫,“若是沒有來尋你,方才是不是就來不及了。”

楚離月拍拍他的後背,閉著眼咯咯的笑。

顧小四不明所以的低頭看著她。

“嘻嘻。”楚離月傻兮兮的沒頭腦的笑,回望著顧小四那張森然冷冽的五官線條上那雙揉了一潭笑意的眼,“我以為今晚不回來的。”

顧小四原本是回不來的,北原很多都還整裝待新,北原王只是被捕,而起並沒有主動寫下投降書,總有那麼一小部分的人在躁動,必須得時時刻刻看著壓著,不讓他們有一點機會,連條死路顧小四都不想給。

只不過今夜除夕,軍中的人沒什麼情調,然而看著頭頂上的一輪圓月,難免思鄉思人。

顧小四自然免不了俗。

“你喝酒了?”

“恩,這次收復北原,也算是了了大夥一個夙願,便一起多喝了幾杯。”顧小四摸摸她的頭,“今晚一過,恐怕大家都得知道,這位美麗的姑娘已經是顧將軍的人了。”

楚離月歪著頭,難得露出小孩子的情緒,臭不要臉的說:“沒辦法,我這天生麗質難自棄。”

而後,又認真道:“所以得趕緊把顧將軍給搶到手,萬一哪天被其他的小姐郡主捷足先登了呢。”

他的小姐看來純粹是杞人憂天,顧小四仔細回想了陳將軍是怎麼哄她夫人的。

於是依樣畫葫蘆的拉過她的手,十指交叉握緊。

楚離月本來還想厚著臉皮好好調戲一下這個正兒八經的將軍,誰知道對方出門在外的這些年,居然也學了花花腸子那一套。

然而,顧小四憋了半天,硬是不知道該怎麼說顯得自然而不做作。

而楚離月更是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下文。

方才還那麼霸氣側漏的收拾了想要傷害她的老爺子,怎麼現在就打回原形了呢。

楚離月心想:算了,反正這位顧將軍把我什麼樣子都看過了,大不了自己的臉皮再厚一點。

“三妹不解風情。”楚離月蹦躂著跳著他身側,拉著他的手,“走!我們一起去再買點煙花,回客棧叫上三妹,咋們一起放煙火守歲。”

“好。”

過了今夜,新的一年到來了。

萬物復甦,草長鶯飛,一切都彷彿寄予了新的意義。

楚家剛被通緝的時候,兩姐妹拖著大包小包的行李,不斷的顛沛流離。再後來,不得已去了北原,又不得已的分散,最後又機緣巧合的聚在一起。

在這當中,別說什麼除夕中秋這些民間節日,忙起來,就連自個兒的生日都不知道,這一年就這麼馬馬虎虎的過來,等到百家的鞭炮一響,才恍然大悟:哦,又過了一年。

這天夜裡,有人準時報更,打更人一敲定音,嗓子還沒吼出來,砰!有人率先炸起了一道絢麗多彩的煙火。

緊隨而來的,便是接二連三的煙花鞭火,打更人的早就淹沒在這一浪比一浪的呼喊聲中。

“快點!”

楚離月顯得格外興奮,左手拉顧小四右手拉楚皎月,可謂是左擁右抱。

過年對以前楚皎月來說,不過是個形式,來個儀式的算不上,只是知道該穿新衣收紅包的時候,前世她沒有這項待遇,來這裡又不受寵,也沒什麼野心,一日三餐不愁穿住不愁,大抵這輩子就這麼走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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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看煙火的人,現在她把玩著手中的火彩和煙花筒:“這個怎麼用?”

“我教你,你把火柴劃開點燃,瞧這裡有個洞沒?”

“把火扔進去?”

“對對對!”

楚皎月半疑半信的把小火苗扔了進去。

“快跑!”

楚皎月被拉扯著向前跑,視線正好抬頭看見了顧小四。

他站在一旁,負手而立,神情專注而又深情的看著她身後的人。

楚皎月莫名覺得自己這個電燈泡實在是太閃了。

“給你。”楚離月笑吟吟的把火柴遞到顧小四手中,“我們還買了巨響的炮,咋兩不敢放,嘿嘿,大將軍要不你來?”

顧小四被她最後帶著撒嬌和呢喃的親暱擊得丟盔棄甲。

“好,你們站遠一點。”

楚離月拉這三妹往後跑,不料楚皎月突然掙脫了她的手,附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楚離月憤恨的跺腳道:“你……你不害臊。”

顧小四單膝跪下半蹲著,恰時抬頭正巧看到了楚離月幾乎要上躥下跳的模樣,奇怪的忘了一眼一旁的楚皎月。

周遭都是此起彼伏的煙火鞭炮聲,顧小四饒是再耳聰目明,此刻也聽不清她到底又像楚離月說了些什麼。

最後,楚皎月不懷好意的朝她笑笑,最後風馳電掣的溜了。

顧小四莫名其妙的也紅了臉。

楚皎月隨手搶過了楚離月手中拿的煙火筒,打算找個沒人的角落自娛自樂一會兒。

客棧在二樓,楚皎月不打算走正門,直接翻窗而入。

“公主今晚好興致。”房中有人影閃動。

楚皎月:“我就說,方才怎麼有人在看我,說吧什麼事?”

“公主如今的功力雖受損,不過依舊敏捷呢。”來者呵呵的乾笑幾聲,“你這麼聰明,不妨猜猜是為何事?”

“與上次暗殺我的是同一個目的吧。”楚皎月實在搞不懂自己到底得罪了什麼人,這麼好的節日偏偏來找茬,“北原王都已經被活禽,怎麼還有人不死心。”

來者聽到這裡,終於冷了語調:“早聽說你不一般,義莊之主果真不同凡響。”

楚皎月從不講究先禮後兵,直接先下手為強。

兩人就這樣交起手來。

這次,楚皎月的招式從來都不花裡胡巧,直就是直,彎就是彎,劍氣凜人。

這次他專挑對方無人保護的時候下手,居然還是險些招教不住。

果然莊主的名號不是誰都能擔當得起的。

你來我往之間,房中無一物有任何的移動或損失。

然而一開始便佔下風的蒙面人很快不敵,速度越來越慢,最後見任務失敗,乾脆一咬牙,牙齒縫藏得毒藥吞入腹中,不一會兒便渾身痙攣抽搐。

楚皎月:“我當諸位還有什麼真本事,沒想到都是些只會自殺的菜鳥。”

楚皎月拾起對方的長劍,對著他的胸口就是一劍。

午夜的窗外登時被齊刷刷的煙花炸亮了半邊天。

楚皎月開啟窗欞,雙手撐這窗攔,仰望漫天的熱鬧。

待到爆破的聲音漸小,整間屋子又重新恢復了昏暗。

她只得用火柴重新將屋中的燭火點燃,拿著燭臺漫步走到屍體前蹲下,扳過仰面倒地的屍體,摘下面罩。

閃動的燭火發出噗嗤一聲的爆響,在嘈雜的聲音裡微不可聞。

偷襲者的面被忽明忽暗的燭光照著,嘴角的血沫和昏黃的光線相得益彰。

單從面向看不出什麼來,只能上下其手,看是否能從他一身紫衣上摸出能夠證明他身份的東西。

可惜,什麼也沒有。

“罷了。”楚皎月反身將燭臺放回,“待彭於他們回來或者二姐來了,再說。”

“咚咚咚!”

門外突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楚皎月道:“誰?”

“哦,我是這店的老闆娘。”門外的女聲道,“我不知道裡面有人,之前看這裡沒有點燈,還以為進了賊。”

“我只是被外面的煙火爆竹所吵,睡不著便點燈看看熱鬧,不用擔心。”

老闆娘見對方已經有逐人之意,也不再說什麼,既然是她虛驚一場那也沒什麼。

老闆娘松了一口氣,說了些客套話,也便走了。

楚皎月好笑的想:大半夜的敲我門,不就是想討要給賞錢嗎?

好不容易有了一次真正過年的喜慶,結果被不長眼的人搞了這麼一出,楚皎月的倦怠之色直接湧在了臉上。

可地上的屍體不能不管,還得想辦法藏起來。

還好這是冬天,死個人還不至於發出什麼難聞的味道。所以楚皎月只能拽著這死人拖到自己的床底,順便用布帕擦乾淨了地上的血跡。

做完這些,楚皎月的上下眼皮便開始打架,明明也沒做什麼,身體卻已經疲憊不堪了。

這可怎麼得了,她還不到二十歲,怎麼突然活得和上了年紀的大嬸一樣?

儘管她一百個不願意承認,自己的身體確實遠不如從前,確切的說,是她用身體換血之前,但凡受個傷,她也能和沒事人一樣上躥下跳。

如今她都在這裡躺了快一個季度,卻也不見痊癒。

那些對楚離月的說辭根本就是她為了他們寬心才這樣說的。

彭於是楚良派來的,若遲遲不見好,又免不了讓人擔心。

嗜睡是楚皎月這大半個月的常態。

“三妹?睡了嗎?”

楚皎月使勁揉了揉沉重的眼皮,心道:這春宵一刻值千金,顧小四難得閒一次,怎麼就那麼死心眼?

“沒睡。”楚皎月沒好氣的為她開門,“你的顧將軍呢?”

楚離月進來後帶上門,環顧看四周:“方才有人來過?”

楚皎月沒有任何陰謀,將方才發生的事一一道來。

沉默聽完整個經過的楚離月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少用這種死了親爹的眼神來看我。”楚皎月擺出一副不識好人心的態度,雙手抱胸,“想說什麼就說。”

楚離月:“我說了,你估計要生我氣。”

“行,那就不說。”楚皎月的氣還不順暢,不想自己找罪受。

“算了,我忍不住……其實我覺得你挺可憐的。”楚離月連珠炮彈的嘴皮翻飛的快速的說,“你看,只從楚府一場謀害太子後,不對是冒牌的太子爺後,咋們的日子就被舒心過,先是被傾心的人利用,又是中了牽機藥,最後楚府落難,家也沒了,孃親不肯要我,自己回了老家避難,緊接著又逼不得已的被通緝被流浪,我以為我已經很慘了,沒想到你比我還要難過,先是被冒泡太子利用,然後又顛沛流離的東奔西走,費盡心血的成立義莊,結果自己還過夠當莊主的癮,便又為某個人東奔西走,佛說生老病死,怨憎恨,愛別離,求不得,五陰熾盛都是苦,你這八苦都佔全了,最後還是求不得。”

“……”楚皎月豈止是生氣,原本氣就不暢,現在打著結堵在一起,接連深呼吸幾次,才道,“你少說句話會死嗎?我都還沒來問你和顧小四是怎麼回事,你倒來嗆我來了,老實交代,為什麼這麼早回來。”

楚離月:“是我自己趕他走的。”

什麼!

楚皎月炸了,為了不當電燈泡給二人獨處空間,自己險些又被人暗殺,結果一片好心都喂了狗。

楚離月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要炸,趕緊想要解釋。

“少來,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事實的真相。”楚皎月搶著說。

楚離月憋紅了臉:“我一個黃花大閨女……那麼主動,多不要臉。”

楚皎月心說:當初你為了軒轅逸背上通敵叛國的罪名時,怎麼沒想過要臉?

當然,她想是這樣想,嘴上還是沒說。

她毒蛇不代表要把關心自己的人的傷疤給血淋淋的揭開。

於是,楚皎月只能坐定在椅子上,為自己倒了一杯隔夜茶。

楚離月:“我知道你在想,當初我要是要臉,就不會勾搭軒轅逸了,也就不會鬧出後面的么蛾子,怎麼多屁事說到底,還是怨我。”

“咳咳!”涼茶突然卡在喉嚨,楚皎月猛烈的咳嗽起來,“我……們,不愧是心有靈犀。”

楚離月白了她一眼:“彼此而已。”

相處久了,楚皎月時時刻刻的諱莫如深不言苟笑根本就是一張一撕就破的表皮,內裡其實就是個心胸狹隘,戳人短處不帶嘴軟的硬心腸。

她那張不諳世俗的出塵清冷與性格完全是兩個極端。

誰也不知道,生著這樣一張冰清疏冷的不似凡人臉,底子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喜歡自己哥哥的凡人。

只可惜,天理綱常在上。

楚皎月註定走得比她認識的所有人都要痛苦,偏偏她又是個喜歡劍走偏鋒,心性堅定,起伏的道路沒有盡頭,她卻走得心如止水,死不回頭。

“可是後悔沒用。”楚離月自嘲一笑,“你總不能讓時間倒流,讓我回到過去一劍捅死軒轅逸吧。”

楚皎月:“切,我還怕你不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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