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遊，你家裡……出事了。”江梧濟下了車，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我不知道怎麼告訴你，直接說怕你急，不說又怕來不及，你聽我說！冷靜一點，先回去，我陪你回去！”
魚遊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始終沒離開過：“我媽是不是出事了？你說！你說啊！”
江梧濟看著她，緩慢地搖頭：“不是，阿姨她沒事，出事的是你的爸爸。”
爸爸……這個詞實在陌生，魚遊只要一想到，腦子裡就會蹦出當初對魚媽又打又罵的男人以及坐在醫院走廊上鬍子拉碴的猥瑣男人。
“他怎麼了？”魚遊的語氣平緩了一點：“是不是又在外面賭，人家找上門來了？還有，江梧濟，聽起來你跟我的家人很熟？”
自從上一次他在家裡吃麵時說漏了嘴，魚遊心裡就產生了懷疑，此時更是證實了這一切。
江梧濟不由分說將她拉上車，關緊門後直接發動了汽車：“你爸沒有賭，他在外面生了家，又生了兩個孩子，都十幾歲了。”
魚遊呼了一口氣：“那他是怎麼了？”
“大概是因為愧疚吧，他這一兩年一有機會就去青石鎮，想盡力彌補為你媽做些什麼。前幾天他的老婆找了過去，帶了一堆人去找你媽的麻煩，被你爸知道了，爭執中動起手來，他從樓梯上摔了下去，送到醫院後，人就不行了。”江梧濟一鼓作氣說道：“現在趕緊去，說不定可以見最後一面。”
魚遊一聽腦袋就炸了，她的第一反應就是想說自己不去，那個男人是罪有應得。可是話到嘴邊，她說不出口，因為他快要死了……快要死了！
魚遊憎恨這個男人，無數次地希望他去死，希望他遠離他們，可是他真的快要死了，她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心口就像割了無數刀又被膠水堵住了一樣，又悶又痛無從發洩。
“魚遊，我勸你一句你可別不聽，他有再多的過錯，這次可是因為你媽出的事，你……就放下吧。”江梧濟忽然嘆了一口氣。
魚遊閉上了眼睛：“你究竟是怎麼知道的？你為什麼對我的事情那麼感興趣？”
“因為我……”江梧濟猶豫了一下：“我去過你家。”
“什麼時候去的？”魚遊望著窗外一掠而過的樹木，低聲問道。
江梧濟索性說了出來：“在我開公司之前，在你還了我十萬之後。”
“原因呢？”
“對你好奇，想看看你這個打不死的小強到底有個什麼樣的過往。”江梧濟實話實說。
魚遊的眼眶紅了起來：“結果讓你想不到吧？我不但有個行為惡劣的爸，還有個天生殘疾的媽，我就是社會上的最底層，已經陷入了谷底，已經沒有餘地再打死的人。”
“魚遊……”
魚遊抹了抹眼睛：“你別勸我，也用不著同情我。他……只能說罪有應得。我答應你，我去送他最後一程，我要他親眼看到，離開我們的這些年，我們過得有多好。”
此後到機場的一個小時路程裡，魚遊不再說話，她一直沉默地靠在椅背著，默默地盯著窗外，眼睛裡卻是一片虛無，什麼東西也裝不下。
就這樣，兩人緊趕慢趕地到了昆明，再在機場附近包了一輛車直奔南江，於當天下午四點趕到了南江縣醫院。
“他現在在重症監護室。”
“他身體那麼差勁嗎？摔一下就能陷入生命危險？”魚遊盯著門口的招牌問道。
江梧濟低聲說：“聽說他心腦血管不好，以前就中過風，這次一摔，原來癒合的地方又破裂了，出血嚴重，醫生說連開刀的必要都沒有了。”
去的時候，魚遊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走廊裡的魚媽，她像失了魂一般坐在椅子上，盯著對面牆上的招貼畫發呆，神色很是木然。
“阿姨，我們來了。”江梧濟比魚遊更快一步走上前去。
魚媽聽見他的聲音，木然的眼睛裡泛出了光來，她下意識地搜尋江梧濟的身後，看到女兒的時候，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魚流，你回來了？”
魚遊說不清心裡什麼滋味，她本來不想哭，可是看到母親的淚水，心裡壓抑了許久的傷痛忍都忍不住，她飛奔過去挽住魚媽的手：“媽，我們不理他，我們回家，好不好？”
“他要死了，魚遊，你快要沒爸爸了……”魚媽喃喃低語道。
這句話讓魚遊崩潰，她用力拽住魚媽的手：“這麼多年了，他本來也沒出現過。他對我們做過什麼嗎？”
“魚遊……”魚媽面帶哀求地看著女兒，她從女兒的眼睛裡看到了慌亂、疑惑與茫然。末了，她嘆了一口氣：“無論如何，你去看看他。”
江梧濟從身後走了過來，牽住了魚遊的手：“走吧，我陪你們去。”
三個人默默地走到了重症監護室的門口，隔著玻璃看著病床上那個形容枯槁的男人，此時他的頭上、身上四處都插著管了，身側有兩臺機器一直在閃著亮光，有嘟嘟的聲音隱約傳了出來。
“送到醫院之後馬上動手術，可是醫生一開啟，就說不行了，沒救了。”魚媽緩緩地說了起來：“已經拖了兩天了，醫生說，拖不過今晚了。”
魚遊一直盯著病床上的那個男人，他的樣子很是陌生，但是仔細看，仍能從五官裡辨出自己的影子。
“魚遊，你別記恨他了，好不好？這兩年他一直很內疚，甚至想去北京找你。說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我們。他已經這樣了，你別恨他了，好不好？”魚媽低聲哀求起來。
魚遊搖搖頭，一句話也沒說。魚媽又說：“我一直沒找你，就是想著你還小，以後還有的是機會說。可是誰知道……人說沒就馬上就沒……”
魚媽的話還沒說完，一個尖銳的聲音響了起來：“你這死女人害了我男人，現在還在詛咒他，我跟你沒完！”
魚遊嚇了一跳，轉過身去，就看見一個衣著鮮豔的胖女人朝這邊衝了過來，滿臉的猙獰，一臉的惡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