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那我們就坐觀他丟這個臉?不做點什麼嗎?”孟文宣盤腿坐在範無聲的旁邊,看他認真的捋鬍子。

“先生,讓你猜對啦!姚相拒絕了九皇子,聘禮直接抬到梁家去了!”魏無章急沖沖的進來,抓起桌上的杯子一陣猛灌。

“哪個梁家?”孟文宣像是被踩住了尾巴,蹭的跳了起來。

“小侯爺,淡定!淡定啊!”範無聲跟著站起來道。

“還有哪個梁家啊!長樂坊那個啊!就上回你去偷看那個!”魏無章一臉茫然,蘭陵城什麼時候多了第二個梁家嗎?

孟文宣抬腳就往走,魏無章伸長了脖子叫:“小侯爺,去哪兒啊!”

“殺人啊!”範無聲沒好氣的道,“你看你!你看你!說個話都不會說!現在怎麼樣?炸毛了吧?還喝!”

“又不是我讓他們把聘禮抬過去的——”魏無章越說聲音越低。

孟文宣下了山,想辦法進了城,一路上躲著夜間巡城的禁軍,摸到了長樂坊。

梁府門口換了掛的燈籠,這一次是純白底子的圓燈籠上面用黑字隸書了梁字,不像是有喜事的樣子,反而像是要掛喪。

門口也沒了守門的小廝,大門從裡面掛了鎖,整個梁府都沉浸在一種奇異的安靜裡,只有兩處亮著燈。

一處,是梁俊恩的院子,一處,是梁清萍的院子。

孟文宣熟門熟路的摸進去,整個院子裡靜悄悄的,只有梁清萍的房間裡有細微的聲音。

他翻身從窗戶進去,跳進了梁清萍的視野,看清了梁清萍臉,紅著眼圈,臉上脂粉都黏在一起,可真狼狽。

“噓——別說話!”他伸出一根手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孟文宣?”梁清萍像是一下子活了,驚喜的看著孟文宣。

“梁清萍?怎麼成這個鬼樣子了。”孟文宣心疼的很,卻偏偏咂舌道,“高興的?”

然後打量屋裡的東西,沒缺什麼少什麼,更沒有換新的,看來,這姑娘都憋著呢,這麼大的委屈······

“你都知道了?”梁清萍說話時甕聲甕氣的,帶著一點哭腔。

孟文宣他伸出一隻手,去抹梁清萍的眼淚,“你哭什麼?婚期不是還早著麼?”

梁清萍不說話,眼睛一眨,豆大的眼淚就掉下來,孟文宣瞬間就慌了,安慰道:“莫哭了。這事兒也不是沒有轉機的。”

孟文宣簡單的說了幾句其中厲害,又怕說的太深她追究起來再把她陷進去,看著她似懂非懂,生怕她再問。

要控制不住了,如果再留下去,會忍不住說跟我走,走了沒關係,可接下來怎麼辦?難道要她跟著自己過朝不保夕的日子嗎?

“我要去護國公府了,你且保重。”孟文宣手忙腳亂,跳窗離開。

到底要怎麼做,才能救她?她不能嫁給孟林康,絕對不能!孟文宣心亂極了,甚至差點被禁軍抓住。

直到坐在護國公府的大堂裡,他的心都靜不下來,如何才能最迅速的解決這件事?只有這樣,心才安得下來,靜得下來。

“這有什麼難的,孟林康死了,梁清萍沒有了要嫁的人,這件事自然就解決了,就是不知道你小子介不介意。”鄭元旋一進來就把頭盔解下來,隨手一丟扔到了主位上。

孟林康死了,就解決了。這個想法如同驚雷,炸開了孟文宣的思緒,他轉身就走。

親手將毒藥摻進毒酒裡,然後把酒送進慎思殿給九皇子,然後看著細作描摹端王的字跡,將罪名安到端王頭上。

挑唆易王背叛端王,取而代之,將姚家的把柄轉交給繼後劉氏,又把劉氏的罪證送到了易王手裡。

易王揭發了端王,端王披露了劉氏,劉氏捎帶上了姚家,最後不管是端王、繼後劉氏還是易王,誰都別想從這條繩子上逃脫。

規劃好一切,孟文宣迫不及待的前往梁府,找到了梁俊恩,直言道:“世叔該知道我是誰,而我此次前來,是來求親的。”

梁俊恩靜靜的坐在椅子上,慢吞吞的倒茶,像是沒有看到他。

“雖然我現在還只是個侯爺,但我來日,一定會以皇后之禮,迎娶清萍。”孟文宣往前走了一步。

“我年少的時候也這麼張狂,以為有些本事就能橫著走,結果呢,娶了不想娶的女人,害死了我的妻,斷了一雙腿,渾渾噩噩了許多年。”梁俊恩像是看破紅塵一樣。

“我對蔣氏也沒有多少情意,只是喜歡她什麼時候都討好我而已,那讓我覺得我不是完全一無是處。但到最後,我連個侍妾的名份都給不了她。

為了這個,所有人都說我枉顧嫡庶,不尊禮教,是非不分,可是啊,我只是不想清楚而已。

但輪到我自己的女兒,我跟大多數父親一樣,希望親眼看著我的女兒,鳳冠霞帔,由著兄弟背她出門去,送上花轎,後面跟上十里紅妝,嫁到夫家做個溫婉賢淑的當家主母。

恆安候,我們且不論你如今在大楚的處境有多少兇險,只說你求親一事。你前來,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聘定之禮?

清萍雖然曾被九皇子定下,但她如今還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德行上從未出過什麼差錯。

恆安候若是不能給個說法,我寧可她從此青燈古佛了卻殘生,也不會讓她為人姬妾,任人作踐的。”梁俊恩幽幽的道。

由於不怎麼出去,梁俊恩的臉很白,但是還沒有蓄鬍子,遠遠瞧上去只是個剛剛及冠沒多久的青年。

在暖黃色的燈光下,顯得有些孱弱,但眼神卻又清冽,有一種萬事萬物不出於心的感覺。

這種奇異的感覺在往常孟文宣看到梁俊恩的時候都不曾出現過,像是帶著刃的春風,溫暖和煦又帶著十足的殺氣。

“你既然如此看重嫡庶,又為什麼要這麼對她?”孟文宣直視著梁俊恩道。

梁俊恩輕笑,彷彿已經看透孟文宣心中所想,這種感覺就像是範先生抓住自己暗中搞小動作一樣。

孟文宣至今對那一夜的談話印象尤深,他也從未想過,會有一個男人如此負辱前行。

梁俊恩確實說過他日為相,定要姚府陪葬,但原因不是梁俊晤為了姚氏的死打斷了他的腿,而是姚濟才脅迫梁俊晤做過叛國之事。

姚濟才一直都懷疑梁俊恩是否知情,故而一再阻擾梁俊恩入仕,所有人都認為梁俊恩不入朝為官是文人傲骨,唯獨梁俊恩自己知道,姚濟才是在害怕。

梁俊恩自己也在猶豫,他不想娶姚氏,卻喜歡上了這個溫婉的女子,但她偏偏不懂得低頭,兩個人的僵持,到了最後終結於蔣氏。

但他從來沒想過姚濟靈會死在自己手上,他也弄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等他得知真相,他已經雙腿殘廢,再也不可能向所有人揭示真相了。

姚濟才最初只是想做一個假象,藉機將他困在梁府,卻沒有想到,出了意外,這個意外造成了姚濟靈的死。

這麼做的理由只是一個確定不了的懷疑,為此搭上了姚濟靈母子的命,他的腿。

疏遠梁清萍,姚濟才就會更愧疚,清萍就能得到更多,姚相的外甥女比一個白丁的嫡女,貴重的多。

梁清萍從未說過恨梁俊恩,但她亦從來沒有原諒過他,而梁俊恩唯一做過的一件維護她的事,就是與梁老夫人抗爭,不肯將梁清萍送入靜音庵。

梁清萍入了靜音庵,就是承認她此生都交付給了九皇子那個死鬼,是他的未亡人,來日嫁給孟文宣,必定為人詬病。

“不管恨意多濃,但終究血濃於水,岳父大人,也許是時候告訴如意真相了。”孟文宣食指抵在唇邊,上面似乎還殘留著梁清萍唇脂的香甜。

“皇后娘娘,經仵作驗屍,共能拼成屍骸四十六具,其中三十六具大概是死於十三四年前,四具在十年前左右。

另外六具有些奇怪,年份接近,最晚的,應該是死於五六個月前。”宋錦時彎腰行禮,突然的開口打斷了梁清萍的思路。

“什麼?”梁清萍蹙眉道,根本不知道宋錦時說了什麼。

“五六個月前死的那個,可還能看出來是什麼人?男的女的?”高啟對著宋錦時使了個眼色。

“是名宮女,屍體卡在假山石的縫隙裡,雖然被水泡了很久,但冬日寒冷,爛的不太狠,不過要是想知道她的樣貌——那就做不到了。”宋錦時有些遺憾的道。

“今年五月應該是有一批宮女要出宮吧?各司離宮的名錄該交上來了。大長秋,這件事就交給你了。”梁清萍吩咐了一句,覺得心煩意亂。

十幾年前的屍體可以算作是孟林康的傑作,那十年前的呢?最近幾年的呢?總不能真是水鬼自己拖下來的吧?

慎思殿閒了那麼多年,被人偷偷利用,當做殺人藏屍的地方,也不是不可能。皇宮,永遠都是人命如草芥的地方。

走到慎思殿的路口,有一個臉色蠟白的女子帶著兩個小宮女行禮:“臣拜見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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