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臣——想到了逍遙侯曾對兒臣說過的話,欲滅其國,先滅其史。
如今來自南蠻和西戎的俘虜不下數十萬,若是直接殺之,自然能直接使其亡國亡史,然將來史官筆下,父皇英明不保。
但若簡單的派遣官吏前去,只怕難以教化蠻夷,有帝命之時而不服管教,群而聚之,又可能滋生譁變。
能否分而治之,以蠻治蠻,輔以風化教旨,十年之後,無人顧念舊國,百年之後,無人再知偽朝。”孟龍淵低著頭拱手認真的回答,卻提心吊膽。
這樣的謀略聽上去溫柔而殘忍,符合姚飛捷一貫的風格,怎麼看都是上策,可偏偏出主意的人是父皇最討厭的人。
孟文宣笑吟吟的,似乎並沒有什麼不悅,點頭讓孟龍淵坐下,轉頭與薄涼生討論孟龍淵說的對策是否可行,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只有兩個人被隔離在外。
一個是臉色猶豫的太子孟龍淵,一個是完全插不上話的梁清雲,一個是不敢再開口,一個是自知自己根本沒那個資格,沒有插手國家大事的天賦。
剛剛被任命為前往北漢去的使臣梁清節則更沒有對這種事置喙的能力,而是早早來了長秋宮拜見皇后。
一開始聽說梁清節求見,梁清萍的心都提了起來,為了掩人耳目,沒有大事梁清節從不主動前來,這一次來,是為了什麼?
“皇后娘娘不必憂心,臣此次前來並無大事,只是臨行前有些事需向娘娘交代清楚。”梁清節看到梁清萍面帶愁色的出來當先道。
“臨行?你要去哪裡?如果沒出事,你做什麼要離開?”梁清萍不解的道。
“皇后娘娘不知道?虛空和尚已經伏誅,臨死前承認是婉淑公主指使他殺了公孫大人,而婉淑公主簽下了認罪書,如今被陛下關在掖庭宮。
而臣,則被任命為正使前往大漢,商議此事。”梁清節奇怪的道,這麼大的事皇后居然不知道,他還以為這也是她的意思呢。
楚漢盟約即將到期,兩國是戰是和尚未可知,此事以婉淑公主意圖挑起兩國戰端的由頭前往,雖然佔了上風,卻也是兇險萬分。
可若是事成,直接勝任鴻臚卿也未可知,梁清節此時才知道他會錯了意,這趟差事並非梁清萍拿來為他鋪路。
“事情已經解決了?我並不知道!今日我沒有收到任何訊息,更沒有人與我提及此事!
此時前往北漢太過兇險,若想升任鴻臚卿並非沒有其他的辦法!堂兄,寧要貧中樂不求險中貴,這件事還是辭了吧!”梁清萍急道。
“我已經接了聖旨,又怎麼能反悔?這次前去,我多帶一些人手過去就是,最好是能多安插一些眼線。
若將來大楚再與北漢交戰,情報來的更快一些。這邊的事,我已經安排好了。輕遊做個守成之將,還是綽綽有餘的。”梁清節無奈的道,聖命非兒戲,怎麼能說改就改?
“梁清雲?他已經把家底都敗光了,還把自己輸給於若微了,你真的指望他能幫我嗎?”梁清萍扶額,梁寶絕對是典型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不挨修理就難受。
“皇······皇后娘娘,小國舅沒有把他自己輸給我,他的錢我也還給他了。”剛從天牢裡放出來的於若微回來當差,端著茶杯走到內門就聽到了梁清萍的抱怨。
“誰準你在皇后面前我我我的?規矩呢?”梁清節陰沉沉的盯著於若微道。
於若微腿一軟當下就想跪下,卻想到了梁清雲說的話:“大梁大人?你說我堂哥啊!
他啊就是頭彆扭的順毛驢,你要不順著他他就使勁兒折騰你,你要順著他呢,他又瞧不起你。
要想在他面前挺直了腰桿,就得跟我一樣,堅定自己的立場,絕不動搖!等到他折騰夠了,他又開始覺出你的好來了,管那叫啥來著?風骨!對,就是風骨!”
“怎麼生這麼大的氣?一個宮女罷了,還是談正事談正事啊!”梁清萍立刻站起來打圓場,一個是大堂哥,一個是弟弟未來的小媳婦,可不得兩邊都護著嗎?
“於若微,上次你玩忽職守,致使清雲被人誣陷,身陷囹圄,當日讓你前往司法堂領罰,為何不去?”梁清節看著於若微道,目中含著怒火。
“當日皇后娘娘召喚,之後就把我關進了天牢,今日出來就是奴婢當值!奴婢今夜交班之後自會前去!”於若微等著梁清節道。
梁清節聽到這話更是光火:“你還有臉說?你那是坐牢嗎?攛掇著清雲給你要東要西,還專門來了太醫照顧你!你還真是好大的臉面!”
梁清萍默默轉身,我當初為什麼要默許梁清雲這麼做,現在帽子都被扣到於若微腦袋上了,大伯和弟妹的爭吵,我這個姐姐到底要不要插手?今天真的是個好日子嗎?
“皇后娘娘!不好了!二皇子投湖自盡了!”門外紅箏火急火燎的跑了進來。
“什麼?本宮去看看!”梁清萍話音落,就不見了人影。
於若微:皇后娘娘動作好快啊,都沒有看清楚她的動作,莫非她也習武的?
梁清節:堂妹這麼在乎那個二皇子嗎?他死了不是更好嗎?這麼急著去看,不會是她動的手吧?那要不要派人去看看需不需要掃尾啊?
孟安南投的湖是慎思殿後面的小湖,不過一畝來大,並不太深,夏日裡種一點荷花,養幾條魚,權作散心之地。
此時的水並不太深,只是夜裡的水尤其的涼。
梁清萍到的時候,孟安南已經被撈了起來,太醫在岸邊給他診脈,湖水裡還有沒上來的奴才,晃動的湖水映著岸上的燈火,簡直要晃花人的眼睛。
一股子焚燒紙錢的糊味兒,淡淡的,梁清萍順著味道往前走了兩步,在地上看到了一些紙灰,大部分已經被夜風吹走。
“到底是怎麼回事?二皇子好端端的怎麼會掉進湖裡去?你這奴才,要是再不說實話,就不要再呆在慎思殿了!”高啟在一邊劈頭蓋臉的訓斥一個小內監。
小內監成文耷拉著腦袋,聽著吐沫橫飛的高啟訓斥,不時不安的瞟向孟安南的方向。
“二皇子今日沒有去上浮宮嗎?為何要再此處私自祭拜?難道是忘了宮規?”梁清萍走過去盯著成文道,“如此,當把永巷令叫來。”
“皇后娘娘!燒紙的人不是二皇子,是奴才!二皇子自己今日去過上浮宮的,還與兩位仙長討論了幾句經義。
這燒的,是回來後收拾書房收拾出來的舊文章。娘娘也知道,二皇子天資有限,文采平平。
先生佈置一篇文章,二皇子他就要研磨好久,才能有一篇能夠入目。而剩下的這些,二皇子又捨不得丟了,就一直放著。
今日回來,二皇子說遇到了娘娘,娘娘關懷,他感激不盡,卻又不能做什麼,唯有在學業上更盡心,所以才讓奴才把這些舊的文章燒了。”成文跪下嘩嘩的道。
“胡言亂語!各位主子宮裡都有焚字爐,你為何要在這裡燒?莫非這文章有什麼蹊蹺?”高啟逼問。
“沒——是二皇子身子不好,奴才怕他聞到這味兒不舒服所以才擅作主張的!”成文急道。
“是嗎?那二皇子又為什麼還要過來呢?難道他不知道你在這裡燒東西?”高啟陰笑著道。
成文出了一身的汗,對不上話來,高啟叫人把他送到永巷令那裡去。
梁清萍默不作聲,好好的一個嫡母,做的像是後孃,明明只是關懷了幾句,他就要如此防備,他惦記的到底還是那個宇文馥,只是不知道,宇文馥沒有惦記過這個兒子。
“二皇子失足落水,此事還需太醫看顧,楚文館那邊,等身子好些了再去吧。慎思殿的宮人,每人領罰十鞭,停俸半年。
還有,本宮不希望在後宮聽到任何風言風語,這個人,如今還是大楚的二皇子。”梁清萍說完,轉身就走。
身後的人齊聲恭送皇后,梁清萍大步朝前。
立在前往慎思殿和東宮的路口,梁清萍站住了腳,望著東宮的方向。
孟安南確實是無辜的,他不是孟文宣的兒子,可是他已經站在了二皇子的位置上。
宇文馥已經沒有回來的可能了,可是孟安南卻不可能忘得了她,如果,孟安南要復仇,來搶奪從前連爭奪的機會都沒有的東西,怎麼辦?
將孟安南的身世昭告天下,然後斬草除根,不,沒有人會信一個皇帝甘心帶那麼多年綠帽子的,還是直接定罪吧,大不了,讓他們把罪名算到我的頭上。
“母後!”孟龍淵遠遠的看到了梁清萍,驚喜的叫了一聲。
“淵兒,你回來了。”梁清萍斂去臉上的算計和猶豫,笑著衝孟龍淵招手。
孟龍淵跑過來,開心的問:“母后是來看兒臣的嗎?方才兒臣奉父皇之命,去清明宮議政了。”
“是嗎?淵兒長大了。”梁清萍笑著道,“以淵兒的才幹,必定得到了父皇的嘉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