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你說什麼?”

楚廷豫瞬間就瞪圓了眸子,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神帶著渴望的將墨竹的屬下盯著,希望墨竹的屬下再對他說,楚江沒有事,他唯一的兒子楚江還好好的活在這世上。

可惜,到底是叫他失望了。

墨竹冷漠木訥,他的屬下,比他還冷漠木訥。

“人死不能復生,還請楚相大人節哀順變,明日響午,楚公子的屍體就能被送回玉臨城。”

他話語一頓,眼神不含一絲情緒的將楚廷豫看著。

“該說的,我已經說了,還望楚相大人多多保重,告辭。”

話落,他從楚廷豫身上收回了目光,轉身,不再顧楚廷豫大步離開。

楚廷豫不想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但是他知道,方才那男子所言,一字一句都是真的,楚江死了,他唯一的兒子也死了。

他楚廷豫一生,娶了三個女人,生育了三女一兒,如今一妻一兒一女已經死了,剩下的兩個女人與兩個女兒都對他恨之入骨……

呵呵……

想到自己晚年的淒涼,楚廷豫悲涼的笑了笑。

管家見他這般,心裡擔心得緊:“老爺,外面風大,您身子剛剛好一些,奴才扶您回屋歇著吧。”

楚廷豫淒涼的笑著笑著,忽然一口血氣從胸口處衝上咽喉。

噗!

緊接著,他心口處一痛,張嘴,一口鮮血噴在了管家的身上。

管家被嚇得臉色一白,往後退了一步。

楚廷豫吐了一口濁血,因為急氣攻心,一口氣又沒能提得上來,身子一歪,就昏死過去,好在他一直是坐著的,昏過去後身子靠在了太師椅上。

管家反應過來,見楚廷豫昏死過去,臉色驀地越發蒼白。

“不好了,不好了,來人啦,老爺昏倒了。”

管家高聲大喊,驚動了丞相府的其他下人,幾個家丁一起,將楚廷豫抬起,急忙將楚廷豫送回了臥房。

“還愣著做什麼,趕緊去找郎中來給老爺看看。”

將楚廷豫安頓好,管家急忙吩咐下人去請郎中。

自從丞相府沒落之後,楚廷豫遣散了府中大部分的下人,連同府醫也一起被遣散了。

下人很快將城中的一名郎中請到了丞相府,帶到了管家的面前。

“管家,郎中到了。”

管家朝那郎中招了招手:“趕緊的,給相爺看看。”

郎中揹著藥匣子到楚廷豫的床前,剛摸了摸楚廷豫的脈相,便是臉色一變,背起自己的藥匣子,準備離開。

“小人對楚相爺的病無能為力,管家還是儘快打發人進宮去請御醫前來吧。”

幾日前,楚廷豫昏迷,歐陽茂前來看了,說情況不嚴重,管家以為這次與上次一樣,所以直接吩咐下人去外面請了郎中。

此刻,聽那郎中的話,管家眉心頓時一緊,心裡忐忑不安的看了一眼仍在昏迷之中的楚廷豫。

這可是當今皇后娘娘的親生父親啊,他可不敢大意。

“來人,趕緊入宮去稟報皇后娘娘,讓皇后娘娘安排御醫前來為老爺醫治。”

管家一聲吩咐,丞相府的一名小廝速速入宮,這小廝是楚廷豫的車伕,楚廷豫還在為官時,幾乎日日趕車隨楚廷豫上下朝,守宮門的侍衛都認得他。

那小廝一路進宮倒是順利,直接被太監領到了楚蘅的面前。

“奴才拜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楚蘅瞧了那跪在地上的小廝一眼,依稀記得,這是楚廷豫的車伕:“你如此急匆匆的進宮,可是丞相府發生了何事?”

其實,不用那小廝稟報,楚蘅已經大約猜到了幾分。

聽聞楚江被流放的訊息,楚廷豫都能急得昏死過去,更別說,今日聽到的是楚江的死訊了,那老東西怕是此刻已經氣吐血了吧。

楚蘅這麼一問,那小廝急忙稟報:“娘娘,老爺聽聞公子的死訊,已經急得吐血,昏死過去了,管家在外面找了郎中,那郎中對老爺的病無能為力,還請娘娘安排一個御醫,前去丞相府看看。”

楚廷豫是死是活,的確是需要安排一個太醫去丞相府一看究竟。

楚蘅從那小廝的身上收回目光,瞧了一眼身邊的珍雲:“珍雲,你去御醫院走一趟,讓歐陽大人或者歐陽公子去丞相府走一趟。”

話語一頓,她看向那小廝。

“本宮大腹便便的,不方便出宮,這就不去看父親了。”

楚蘅懷著雙胞胎,肚子出奇的大,她說行動不便,不方便出宮,那小廝哪裡敢再多說什麼。

陛下最寵愛的女人,腹中還懷著龍種,要是出宮出了點什麼差錯,他一個小奴才可擔待不去。

“謝娘娘,奴才告退。”

珍雲將那小廝叫上,兩人去御醫院走了一趟,剛好歐陽茂在,於是乎,珍雲通知了歐陽茂,然後三人便一起出宮,快馬加鞭的直奔丞相府。

歐陽茂趕到丞相府的時候,楚廷豫還在昏迷當中。

等歐陽茂給楚廷豫把脈後,頓時就皺起了眉頭。

珍雲代表的是楚蘅,見歐陽茂這般表情,自然也假意關心,假意問候一番,“歐陽大人,相爺的情況如何?”

歐陽凡沉沉的嘆了一口氣,實話實說:“楚相大人這是鬱積於心,加重了病情,今日又吐了血,怕是……”

命不久矣這四個字,歐陽茂雖然沒說出口,但是在場的人,卻都聽明白了。

歐陽茂又沉沉的嘆了一口氣,看向管家道:“得早做準備了。”

楚廷豫的後事,管家哪裡做得了主。

管家一臉憂慮,眉頭皺了又皺,最後想起楚蘅來:“這件事,怕是得通知皇后娘娘。”

楚蘅出自丞相府,歐陽茂也覺得,楚廷豫的事,應該通知楚蘅,於是乎他將目光從管家的身上收了回來,看向一旁的珍雲。

珍雲道:“這件事,我會稟報陛下跟娘娘的。”

管家這才松了口氣。

歐陽茂接連嘆氣,走去一旁開方子:“我且開個方子,先用湯藥給楚相大人吊著吧,能多活一日是一日。”

歐陽茂開了方子,便交給管家,管家吩咐人去抓藥,煎藥。

珍雲回到宮中,將楚廷豫的情況向楚蘅稟報了。

“娘娘,楚相爺快不行了,這件事,是否要告訴夫人?”

楚蘅很糾結,這件事,是否應該告訴柳氏。

柳氏與楚廷豫畢竟是夫妻一場,可是她實在不願意看見柳氏再為楚廷豫那個薄情寡義的男人流一地眼淚,因為這些年,柳氏流的眼淚已經夠多了。

正當她無比糾結這件事時,柳氏忽然進了永樂宮來。

“誰快不行了,蘅兒,珍雲,你們倆在說誰呢?”

“娘,你先坐下。”

柳氏走來,楚蘅伸手,拉她到自己的身邊坐下。

等柳氏坐下了,她又斟酌了一番,還是將這件事告訴柳氏,不管柳氏對那個男人是恨,還是什麼感情,柳氏有權知道。

“娘,是那個男人不行了,今兒個,楚江的死訊傳到丞相府,那個男人聽聞,當下便吐了血,我吩咐歐陽大人前去丞相府為那個男人醫治,歐陽大人說,那個男人時日不多了。”

柳氏聞之,臉上的表情一瞬間變得有些複雜,但是沒有流淚。

楚蘅道:“娘,你若是想去丞相府看看那個男人,便去吧,我不會攔著你的。”

柳氏心裡有些亂。

“去不去看那個男人,讓娘想想吧。”

翌日響午不到,城防營的幾名官兵與押送楚江的幾名衙役,已經將楚江的屍體送回了丞相府。

因為楚江是戴罪之身,他的葬禮,自然是不可大肆操辦的。

在管家的指揮之下,丞相府的下人將楚江入殮,簡簡單單的佈置了一下靈堂。

楚廷豫在兩名小廝的攙扶之下,步伐蹣跚的步入靈堂之中,看著擺在靈堂正中央的棺材,他老淚縱橫。

白髮人送黑髮人,這種痛,令他身子瑟瑟發抖,難以呼吸。

“江兒,江兒啊。”

管家在一旁看著,見他哭著哭著就咳嗽起來,咳了幾下,竟然咳出了一手帕的血。

看見手帕上面,有些觸目驚心的血,這可把管家嚇壞了。

“老爺,您已經見過公子最後一面了,就趕緊回房好好歇著吧,奴才會按您的吩咐,好好料理公子的後事。”

楚廷豫不願意離開靈堂,可是虛弱的身子卻支撐不住,只好聽從管家的話,回房歇著。

管家站在門口,看著楚廷豫在兩名小廝的攙扶之下,步伐蹣跚的離開,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造孽,真是造孽啊。”

不過短短半年多的時間,楚廷豫已經變得華髮如霜,整個人蒼老了十歲不止,連走路時,後背都佝僂了,像極了一個年近八九旬的老人。

楚江的屍體在丞相府停留了一夜,翌日一早發喪,葬於楚家的墓園,楚廷豫因為身體虛弱,沒有親自送靈。

三日後,聽聞楚廷豫已經快不行了,柳氏,花氏,楚瑜這才到丞相府看望。

偌大的床榻上,楚廷豫形容枯槁,眼窩深陷,滿臉皺紋,毫無生氣的躺著。

從昨日開始,他已經粥藥都不進了。

管家領著柳氏,花氏,楚瑜到楚廷豫的床榻前,弓著身子對著床榻上的人道:“相爺,大夫人,三夫人,瑜小姐來看您了。”

管家的聲音響起,楚廷豫這才動了動眼簾,緩緩的將雙眼睜開。

他睜開雙眼,便看見柳氏,花氏,楚瑜站在床前,唯獨不見的是楚蘅。

柳氏一襲華服,在華服的襯托之下,精神飽滿,風采依舊。

花氏一身灰白色的尼姑袍,雙手合十,手上掛著一串佛珠,一臉平靜。

楚瑜小腹已經微微隆起,也是一身華麗的打扮,臉色紅潤,看樣子過得很好。

楚廷豫的目光在三人身上轉了一圈,旋即移開視線,到處尋找。

柳氏猜想,他應該是在尋找楚蘅的身影,便道:“蘅兒她快臨盆了,大腹便便的出宮不方便,今日不會來了。”

柳氏話音落下,可以聽見,楚廷豫微微的嘆了一口氣。

“那……那孩子……終究是不肯原諒我。”

他睜著雙眼,看著柳氏,眼角滾落一滴淚。

柳氏雖然痛恨了他這麼多年,但是見他現在這個樣子,心裡還是不免有些難過,有些憐憫。

“蘅兒不原諒你,理所應當,你縱寵衛氏與楚惠,那二人仗著有你的寵愛,處處加害蘅兒,若不是蘅兒機智,早死在了那母女倆的手上。”

“咳咳……”

楚廷豫一咳,嘴角又溢位血來:“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們母女倆。”

柳氏道:“你對不起的,起止是我們母女倆,你還對不起花妹妹,對不起瑜兒。”

楚廷豫將目光移到花氏的身上,一臉歉意的將花氏看著,“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女倆……若有來世,我再向你們母女倆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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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氏臉色平靜的看著他:“阿彌陀佛,貧尼已經是世外之人,往事,相爺莫要再提了。”

若真有來世,她祈禱,不要再遇到這個男人了。

不過才說了幾句話,楚廷豫已經感覺自己的力氣快要用盡了,他的身子也在一點一點的變冷,心臟也快跳不動了,他知道,他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他努力的轉動著眸子,再看向柳氏。

“芸兒,幫我向蘅兒帶句話,告訴蘅兒——爹錯了。”

一句芸兒,令柳氏心頭微微顫抖了一下。

當年,她與這個男人剛成親的那會兒,如膠似漆,這個男人便是親暱的稱呼她為芸兒。

時光,彷彿又倒回到了十幾年前,他們住在鄉下的那段時間,他每日溫書寫字,她養雞種菜操持家務,一切都是那麼美好。

“我會轉告蘅兒,只是,蘅兒會不會原諒你,我就不能保證了,畢竟你從未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職責。”

柳氏答應,楚廷豫嘴角浮起一絲笑來:“我不求她原諒。”

說話間,他瞪大了雙眼,眼神極為渴望的看著柳氏:“但是……但是芸兒,我想得到你的原諒,你……你能原諒我嗎?”

彌留之際,他的腦中,浮現出十幾年前,在鄉下生活的畫面,充滿了歡聲笑語。

到此刻,他才發現,那段時間,才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時光,沒有爾虞我詐,沒有欺騙,只有愛妻陪在他的身邊,可惜,他眼盲心瞎,不懂得珍惜。

“芸……兒。”

柳氏眨了眨眼,一滴淚滾下:“我……原諒你便是了。”

“謝謝你……芸……”

連柳氏的名字都沒說完,楚廷豫便合上了眸子,合上了嘴,躺在床上,再也不見一絲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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