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閉上雙眼,沒有猶豫,投進了火爐之中。

她離開之後,身後的世界,支離破碎,化作灰燼。

*

*

“我的主人,歡迎回來。”紅發女子單膝跪地,她抬頭向那抹銀白望去——那是她曼陀的主人,她強大的主人,終於迴歸了天宮。

穿過百魄門,踏上柔軟的浮雲,女子雍貴仙容,只是眉目冰冷,凌厲的氣勢中,隱隱帶著幾分殺氣。

被無視的曼陀不僅不惱,反而一臉痴色望著那抹逐漸遠去的銀白色背影。

她當初看上的,不就是這個女人這般模樣麼?

不過進入輪迴道接受輪迴的主人……也很可愛呢。

有些可惜,以後見不到那麼可愛的主人了。

紅發女子駐足半晌,然後朝那抹銀白色追去。

……

投入火爐的那一刻,她的輪迴之旅,結束了。

她心甘情願為其進入輪迴道的那一位,他又在哪裡?

向晚踏進長生殿,往坐在殿內正中央高座的白髮男子走去。她揮起袖擺,透明的冰稜帶著點點銀光,攻向了白髮男子。

白髮男子只是一揚手,一道薄薄的屏障將他籠罩住,抵擋了冰稜的攻擊。

他低低地嗤笑了一聲,眼睛透著銳利的光芒:“一趟輪迴下來,你的實力,大不如前了。”

向晚冷哼:“呵”。

將男人籠罩的屏障頓時破碎成冰塊,落了白髮男子一身。白髮男子面色微變,幾分欣賞浮上雙眼,他點了點頭:“不錯,有長進。”

“他呢?他在哪裡?!”向晚心心念念只有那個男人,在輪迴道裡,他是御恆,是鳳洛,是薄言,是高沉……每個她愛的他,都是那個男人——北渚!

“九歌,好不容易回來,不念我這個父王,只念那個北渚?”天神一臉失望,然這失望之中,八分為假,只有兩分是真。

“我只要北渚!”她神色堅定,難以撼動。

亦如進輪迴道前,從不向他行跪拜之禮的她折了自己的驕傲,向他跪了下去,他還記得她說的話。

——只要能救下他,我什麼都願意。

她真的什麼都願意做,甚至願意拋去上神的身份,讓他剝奪她身上驕傲的一切,墮入那連小仙都不願入的輪迴道,只是為了那個男人。

天神無奈地笑了,手指往外一指:“他在九歌殿裡,白蘿仙在守著他。”

天神話音一落,再看她——留給他的,只有銀白色的背影。

他是天神,她的父親,她是他最疼愛的孩子,是天界的九歌神女。

她未來是要繼承他的位置的,她的路,他都給她安排好了。

他怎會想到她歷劫路上殺出了一個北渚,讓她願意拋下一切的北渚。

天神恨不得把北渚除之而後快,此等凡人,怎麼配得上天界的九歌神女?

但他沒下手,他是天神,也怕因果報應。也許九歌和北渚有緣無分,即使他沒有下手,北渚還是死了,北渚的死,讓九歌晉升了上神。

三千歲不到,晉升上神。九歌不愧是他最看好的孩子。假以時日,她必定會成長得比他這位天神更強大,只是他沒想到,回到天宮的九歌一心系在北渚身上,甚至為了北渚,跑到他面前,跪下來求他。

九歌是他最喜歡的孩子不假,但他和九歌的關係,一向不好。

九歌從不向他索要過什麼,更不會叫他“父王”。他知道九歌因為她的母親而恨他,她會為北渚來求他……她是真的動了情。

他提出要她進輪迴道,她同意了,只是進輪迴道並不需要拋卻那麼多,讓她拋卻一切——也是他要求的,他要她知難而退,怎知她情根深種至此,怎麼都要挽救北渚,為了北渚,她什麼都願意做。

她進了輪迴道,他也搜尋三界,收集北渚的魂魄。尋魄燈只在人界找到了微弱的五縷,最後一縷尋魄燈指向的方向竟是輪迴道。

天神怎麼可能不明白,九歌情深,北渚亦同,他多麼愛她,他死了,魂魄都要跟著她。她入輪迴道,他亦隨。

天神冷血心腸,卻不免有一絲感動。他依舊不喜北渚,卻沒有再阻撓了。

往後他神形散了,他的位子還要人坐著。他兒女不少,可成器的唯有她一個,為了讓她心甘情願接手天神之位,他可以當個慈父。

……

長生殿與九歌殿相近,但向晚心急,耗費大量神力動用了瞬移術,瞬間移動到了九歌殿前。

她多久沒回自己的宮殿了呢?

想著這宮殿裡有他,她反而不太敢進去了。

他們……他們彷彿很久沒見過面了。

向晚猶豫了片刻,卻還是走了進去。

她想他,很想很想。

她想見他,伸手摸一摸他。

她再也不想失去他了!

九歌殿寬敞,繞來繞去,才找到她的內殿。她深吸了一口氣,正要推開門。怎知門從裡頭開啟,冒出一個蘿蔔頭。

白色的蘿蔔頭看到向晚立刻瑟瑟發抖了起來,它張了張嘴巴,老久了才吐出一句:“九歌神女……”

蘿蔔頭的聲音都是瑟瑟發抖的,但他的語調莫名讓向晚感覺熟悉。

向晚稍加思索,立刻確定了蘿蔔頭的身份。她提拉起了試圖逃離的蘿蔔頭,鳳眸微眯,問:“你是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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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一張蘿蔔臉皺成一團,臉上寫滿了委屈,哽咽著不說話:“……”

“你就是大白。”向晚連問都不問了,直接確定了下來。

大白指了指內殿,說道:“神女殿下,北渚上神……他……他在裡面……”

一句話,成功讓向晚鬆開了他。向晚跨過門檻,進了內殿,她一眼看到了冰床上躺著的男人。

膚色蒼白得接近透明,黑髮長得落在地上。

“北渚……”

她走了過去,步子很輕,也很慢,見到他之前她明明很想他,可見了他之後,她卻不敢上前了。

她怕,這是她的幻覺。

步子再緩慢,她還是走到了冰床邊。

手掌撫上他沉睡的面容,溫度冰冷,卻有著真實的觸感……不是幻覺,真的是他。

一股溫熱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忍著眼淚沒有掉下去。

手指輕撫他的面頰,不敢太過用力,碰碎了易碎的他。

“北渚,我回來了,你也回來了。”

她似是想起了什麼,唇角翹起淺淺弧度,只是笑容之中,多了一分澀意。

“重來一次,你還是你,我也還是我。”

他和她做著彼此認為的最正確的選擇,她願用性命換他周全,他亦願用性命換她安寧。

她第一次歷劫,就遇上了他。她是公主,他是影衛,她從小受寵到大,和在輪迴道裡的最後一遭一樣,她所處的王朝,遇上了百年一難。

國師說,獻祭北淮為劍魂,驅邪劍出世,天下方可太平。

那一世她深愛他而不自知,但還是願意受盡折磨苦難,換他一線生機。

後來他從牢中將她劫離,把她託付給了他人,她逼著要見他——於是見到了他投身進煉爐的一幕。

他死了,她歷劫成功,而更大的劫,才剛剛開始。

為了他,她跪在天神面前,願捨棄一切,墮入輪迴道,只為換取他一線生機。

輪迴道輪迴,很容易讓人失去自我,找不回自我的人,永遠只能在輪迴道輪迴。

她入了輪迴道,沒想到在輪迴道裡還能碰到他——他讓她逐漸找回了自我,結束了輪迴。

最後一個任務……不過是天神強加給她的一道考驗。

二次經歷她一生裡最痛苦的事,她不恨,因為他回來了,她可以不恨。

“北渚。”她的溫柔只對他,她俯首,在他額上烙下很淺的一吻,“我愛你。”

……

北渚雖然魂魄歸位,但遲遲沒有醒來。

向晚恢復神女的身份,天神要給她舉辦宴席慶祝她歸來,她拒絕了。

北渚一日未醒,她便一直守留在他身側,直到他醒為止。

天界也有四季,一個春夏秋冬過去,北渚仍然沉睡,沒有醒來。

若不是感覺得到他神魂就在他的體內,向晚真的懷疑——天神是不是騙她?

她拿著玉梳給他梳理墨髮,一遍一遍,從髮根通到髮梢。他髮質極好,她怎麼撫摸都不嫌膩味。

給他通完頭,向晚放下玉梳,託著腮,呆呆地看著他的容顏。

“你何時會醒?”

她真的很慶幸她是上神,壽命極長,等得起。她相信,她終有等到他醒來的一天。

對著他發呆幾乎是日常,發著發著她便用手臂作枕睡了過去。她一日就得這幾息睡眠的時間,只有他在身邊,聞著他的味道,她才睡得下去。

等到再次醒來,向晚迷迷糊糊……她向來淺眠,怎麼這會兒睡得如此之沉?她不解,發覺鼻間那股冷香濃重,有一股力量圈在她的腰間。

向晚猛地抬頭,入眸便是他含笑的眉眼,他的眼角處有一個很小很小的小刀印記,那兒有紅芒流轉。

“晚晚,我好想你。”

他回來了。

只有他,會叫她“晚晚”。

向晚恍惚了幾瞬,眼眶忍不住發熱。

她等到了,等到他醒過來了。

“這是夢嗎?”太不真實了,就像夢一樣。

“不是。”他又吻了一下她的鬢角,聲音很小,小到只有她一個人能聽到。

“晚晚,我愛你。”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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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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