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梁和二哥一比,明顯就能看出是個老實孩子。他輸給二哥一隻雞也絕不會賴賬。

二哥盯著那只雞,“小梁,你不錯!”不知道什麼不錯。

“當然,”小梁當仁不讓,“你別以為王妃真的身邊無人。我一直都看好她,支援她。況且她可是洌的命根子,不勞你在這裡操心。”小梁把雞遞給我,“你看燒什麼好?”

我就知道,他倆打賭,最後辛苦燒出來的人總是我。

“你們說吧。”我說。

“辣味雞煲!”

“宮寶雞丁!”

兩人相對怒目而視。倒像兩只要鬥架的公雞。

我看看他們兩個,“沒關係,我兩樣都燒!”

其實我知道二哥的目的,現在到了這個地步。二哥是代表夏家,撥了幾隻雞蛋放在尉遲洌這只籃子裡了。

一旦尉遲洌入主天下,他當然希望我能穩坐中宮。他為我想好了所有宮鬥的戲碼,所以他希望我身後能有各種勢力支援我。可他卻不明白,我要的不僅僅是一個中宮,我要的是尉遲洌的全部。如果這中間有一點點缺憾,我寧可退出這場角逐,放了他也給我自己自由。

二哥聽我兩樣都燒,來了興致,立即跳起來說去多叫幾個人一起吃。小梁也是愛熱鬧的,於是分頭去叫人。我覺得也好,辛辛苦苦打了近一個月的仗,也該好好聚聚,熱鬧一番了。於是又加了些菜。

宴席擺在二哥的住處,就在晉中縣衙的前衙,我來回備菜也方便些。

人陸陸續續來了,不過是些洌手下將領,有些在那次武威軍分兵時,有過一面之緣,有些則完全沒見過。我有點可惜小杜和王士林呆在太原不能來。洌把王士林留給了小杜,王士林沉穩一些,可以管好太原的瑣碎雜事。

洌是最後到的,進來時肩上披著一層薄薄的雪花。

“怎麼,又下雪了?”我上去接過他的大氅。

“剛開始下,正好,明天乘雪出發去平遙。”

他又要離開我幾天了,我有點捨不得,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面上不好表現出來。

桌上東西很簡單,除了辣味雞煲,宮寶雞丁,我還弄了個火鍋。要吃什麼,讓他們自己涮。大冷的天,吃這個最合適。

他們中許多人還是第一次吃火鍋,因此上興致很高。

一開始,大家的話題還都是些無謂的閒扯。說著說著就談到了眼下的戰局。

“夏渤海的麾下真的不入晉了?前天才說要過太行,今天怎麼又傳說已經按兵不動了?”有人問二哥。因為大哥是渤海牧,有人習慣以官職稱呼他。

二哥笑而不答。

“真可惜,不然還能早些幹掉突厥人。”這是不知內裡詳情的。

“沒關係,有我們永寧軍,一樣也能把突厥人打得屁滾尿流。”這是善於見機行事的。

只有小梁,挑了一邊的眉眼笑,“渤海軍入不入晉,怕得看朝廷的意思。夏長史也不知內情吧。”

“對,一切全依朝廷指令行事。”二哥吃得唏唏哈哈,滿頭的汗,看都不看小梁一眼。

“洌,晉中大捷的喜訊現在應該傳到長安了吧?”小梁問。

“早該到了。”老黑不喝酒,菜也吃得少,我揀到他碗裡的東西,他又悄悄放到我的碗裡。他在人前不像平日在我面前吃東西時那麼狼吞虎嚥、不顧形像。

“怕辣嗎?”我問他。兩個主菜都弄得很辣,冬天麼,吃辣些發發汗也是好的。

“我早習慣了,你幾乎天天辣我。”他說。也是,我一直給他吃辣,他應該被我訓練出來了。

“你多吃菜,少喝酒。”他反過來管我。

他和我並排坐著,捱得很緊。軍中都是些粗豪漢子,就算我坐在洌的腿上也不會引以為怪的。但他在人前一向拘謹,只規規矩矩的坐著,連碰都不碰我一下。

“好了,你們兩個少在大家面前卿卿我我。”有人開玩笑,“知道有王妃坐鎮,糧草供給不會有問題,但現在永寧軍畢竟缺兵少將,單憑自己的力量,把這些城池一個個啃下來不會容易。不如等等夏將軍的援兵。”

“打平遙,應該不會太辛苦。”洌淡然說。

“平遙雖小,可城池也是很堅固,如何……”

“平遙城小,只圍不打,它能堅持幾天?”二哥插了嘴,“太原、晉中既已拿下,別的城池只是遲早的問題。”他看一眼洌,“王爺心中有數,也不需要什麼援軍。”

我突然意識到,朝廷的關於渤海軍的詔令其實已經下了,洌和二哥都在裝糊塗而已。

晉中拿下,對突厥戰爭已經取得主動。朝廷忌憚夏家實力,這種情況下,怎會讓渤海軍入晉。在潼關的大哥此時真的被朝廷架空,成了光桿司令。但大哥會怎麼做呢?我聯想剛才二哥對我說的話,知道大哥已經作出了決定。他現在是不敢冒險抗旨的,因為那樣他遲早會成為眾失之的。可,難不成夏家真的就此放棄了全部的野心,把希望寄託在我身上了?

本來有可能四方角逐的戰場,如今只剩了三方。

所謂拿下晉中,許多人措手不及,指的就是這個吧。

我手上的杯子被人奪去,“不許再喝了!”老黑一點不給面子地說。

我悻悻的看著酒杯離我而去,換成一杯茶水擺在我面前。

“狄遠,你說說,平遙該怎麼打?是急攻好?還是慢慢圍之好?”老黑隨口徵求狄遠的意見。

早時狄遠進來後,只對我頷了一下首,就默默揀了個位置坐了,顯得老成而矜持。他也不喝酒。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平遙城堅,急攻必有損失,但若慢慢圍著,其它地方的突厥會來救援,也是個麻煩。”狄遠慢條斯理分析,“急攻和慢圍各有利弊,看王爺的意思。”

他說了等於沒說。

“對了,這次突厥失了晉中,居然還能毫不慌張,真是見了鬼了。他們好像有恃無恐似的。”有人想起了什麼。

“也許他們還有後招?”

“對啊!就算目前夏將軍手下人少,但堅守潼關還是紋絲不動。突厥人說起來也算是腹背受敵了。居然一點也不驚慌。”有人想不明白。

二哥笑著點一句:“顯然是有原因的。”

“夏長史認為是什麼原因。”

二哥看我一眼,說:“秦王。”

“啊!對啊!秦王那廝敢襲太原,這不是明擺著嘛!”大家紛紛贊同。

我也有些明白過來,難怪竇公要冒充秦王攻擊我。其實這次突厥來襲明顯是有內應,現在想來,這個內應是秦王的可能最大。他想藉助外力來重奪江山,與人勾結不是沒有可能。而這可能是他最後的一次機會了。難怪!這麼長時間,秦王一直沒動靜,他大約是坐山觀虎鬥,想坐享其成,讓突厥人打頭陣。

秦王不動,宮中倒先動了,冒充秦王是個好辦法,一來也不算冤枉他,二來也可使洌和秦王先動起手來。現在各方的心思大同小異,都希望其它各方先打得頭破血流,自己好從中漁利。只是各自的小算盤未免都打得太精,把國家利益拋諸腦後。

只有我們這一支,一邊要面對突厥的戰爭,一邊要防著各方小人,腹背受敵,景況最為艱苦。

“別怪我一個女流之輩多嘴,”我慢悠悠地說。“依我看,平遙還是圍而不打吧。”

“為什麼?”脫口而出的居然是狄遠。

我笑,輕巧的說,“給我點時間,我還能再收攏到一些人馬,一座小城,拿下是早晚的事。不急在一時。士兵都是自家子弟,減少傷亡的同時又能最大限度的打擊敵人才是最好的戰略。”

永寧軍也該為自己打算了,該怎麼做老黑怕是早就心裡有數。把戰爭時間拖長,看誰先沉不住氣!雖然這樣某種程度上說,也是小人作為,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招兵買馬、擴充實力是眼下永寧軍最首要的事。我不僅要幫洌做這個,還要大張旗鼓的做。做得冠冕堂皇,讓人無話可說。

二哥在桌子底下作小動作,他不知哪裡弄了一隻酒杯,想悄悄塞給我。我正想去接,老黑輕咳了一聲,嚇得二哥又縮回去了。真奇怪了,老黑對我的事怎麼這麼明察秋毫,什麼事都瞞不他。

等酒足飯飽大家各自散去。我和老黑也一起回我們的小院,老黑走在前面,我拖著他的袖管跟在他身後。雪下得大了,地上鋪了厚厚一層,我們倆的腳印清晰的留在雪地上。

“老黑老黑。”我叫他。

“唉!”

“你看!”我拉他回頭。

兩個人的腳印並排印在雪地上,一對大的和一對小的。

他傾身把我抱了起來。我拍他,“我可以自己走。”

“看打溼了鞋!”

我抱他的脖子,歪頭看他。

“幫我做件事。”他說。

我就知道!

“朝廷詔令已下,夏陽的渤海軍止步於太行以東。”

“這不是你早就料到的嗎?眼下朝廷多猜忌,容不下任何人坐大。”

“夏陽心思縝密,渤海防務又重,我懷疑他不久就會找理由返回渤海。把潼關扔回給朝廷。”

“再讓我舅舅守潼關嗎?”我笑。

“狄遠。”

我愣了一下。

“當初從武威軍分兵,我便覺得狄遠帶出的人馬,比我預料的多。哪裡有那麼多人甘願為我這不得志的寧王脫離了炙手可熱的武威軍呢。現在想來,這中間許多是他的親信,他是在為自己招兵買馬。”

“眼下永寧軍,一共才萬餘人,他若再帶走一些……”

“還有壟山關未動的兵馬,所以……”老黑抱著我已經邁入了自己小屋的門檻,他放下我,轉身去關好門。再回來,面對我,讓我自己猜。

我才不要動腦子猜這些呢。脫了兩人身上的披風,就轉身去摘掛在窗外房簷下的籃子,裡面有凍著的肉包子。

“羊肉餡兒的。”我說,隨手拿了幾隻放在灶上烤。

他笑著跟過來,“哪來的羊肉?”

“晉中竇家真是富裕,突厥這麼掃蕩,還有很多人家秘密藏下了許多凍羊肉。這兩天都拿出來在市面上高價買賣呢。”

我們兩人並肩坐在爐前取暖,看著烤包子的表面漸漸金黃,香氣溢了出來。

“真香!”

“最近朝廷給養有些跟不上,我打算打點竇家的秋風。”我說。

“不用客氣!”老黑斬釘截鐵地說。

“你剛才要對我說的是什麼?”我問,把手上烤好的包子遞給他。

他接過去,也不怕燙嘴,一張嘴咬掉了大半只。我就知道他剛才裝模作樣的,沒吃飽!

“我想要夏陽手下收集到的武威軍。反正這些人他也不能帶回渤海去。與其交給朝廷,不如交給我呢。”

“呵,我去對二哥說,讓大哥走時,把他收攏的武威軍士兵帶到你這裡來。”我立時明白了。

老黑點點頭,“這樣,我欠他們夏家的。”

我衝老黑咧了嘴。

“還要有勞你在晉中繼續招兵買馬。”他說。

“你怎麼只說欠夏家的,不說欠我的?”我問,“你以前還知道和我談條件,經常許以宮花首飾呢!”

“你麼,我已經是債多不愁,蝨多不癢,”他攤開手,“我人在這裡,我的一切全是你的,你說怎麼辦?”

這倒是實話,他現在從頭到腳全歸我管,後勤補給、私人銀錢也全在我手上。他把所有雜七雜八的瑣碎事物全交由我打理,自己落得一身輕鬆,只管打仗和與人算計。他的確沒什麼東西可以再給我了。可今天我不從他身上榨出點什麼,絕不甘心。

我虎視眈眈的打量他,嗯,高大挺拔,英俊帥氣。

他咧了嘴,似乎看穿了我,“飛簾,說好不幹了!”

我撲入他懷中,扒著他的衣襟,“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別想推託!肉償!肉償!”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