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她去!”悶悶的聲音從院門那裡響起。

大家都怔了,我憤憤的瞪著他。秦媽先叫了出來:“王爺!”

他站在院門外,戴了銀的面具,給人的感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冰冷。他的唇緊緊的抿成一條線,兩隻大手藏在寬大的袖子裡沒有露出來。

我恨恨瞪他,他也回看我。最終還是他先錯開了眼珠,眼神先是若有若無的向我胸口一溜,又迅速逃開,垂向地面。我直直向他走去,走到離他很近的地方,站住。

他挪開的身子,自己貼到了門邊,讓出了路。

我氣鼓鼓的從他身邊一掠而過,向後山方向跑去。

這是個晴朗的天氣,那個小院在陽光下顯得非常恬靜。院子的泥牆上,一大片開得蓬蓬勃勃的凌霄花探正出頭來,引得彩蝶蜜蜂在其間翩翩飛舞。這真是一個奇怪的場景,和我想解開的黑暗與秘密如此的難以協調。我甚至有些疑心,那天我眼花了,陳媽走進的不是這個院子。

我突然有些膽怯,站在小院緊閉著的門前躊躇。院子裡似乎很安靜,但裡面肯定有人住著。我不安地回頭,他遠遠的站在小徑邊沒有跟過來。幾位管家則在更遠的地方,翹首觀望著。

我下了決心,去拍眼前的小木門。

拍了幾下,裡面有人應了一聲,又等了一小會兒,門吱呀一聲開了。

我和裡面的人都愣住了。

且不說這個人有一種我似曾相識的感覺,更重要的是:她很年輕!

自我到王府以來,所有的人都在告訴我王府沒有年輕女人,連望舒那天也說王府沒有年輕女人。可,眼前這個女人看起來年齡絕對不會超過30歲,分明就是個年輕女人!

當然,她不是美女,應該說只是相貌平平,而且,我離她太近,還能看到她迎著陽光的臉上,有一塊不太顯眼的疤痕。但她皮膚白晰,身材閤中,臉上也沒什麼皺紋。難道她們都在騙我?

對方顯然認識我,因為她有些怯生生的叫了一聲:“王妃”。

“能進去嗎?”我問。

她遲疑地向我身後的方向望去。我沒回頭,知道她在看什麼,他在等那位的表態。

估計是得到了首肯。她把門大大的敞開了。我邁進了這個在我心中一直有些神秘的小院子。

院子不大,但卻在每個角落都種上了花,正是初夏時節,花開得正盛,小院裡花團錦簇,生機盎然。我凝神看著眼前這個年輕女人,她已折了身子,在我前面引路,穿了普通的藍布衣裙的背影看起來有些佝僂,走路的動作也有點遲緩。穿過院裡花畦間曲折的小徑,她努力快走幾步,搶到房門邊,替我打起了紗簾。

她的小屋很簡樸,和整個寧王府的氛圍十分合拍。只見堂屋的地板上,鋪了好大一張竹蕈,好多大大小小針線簸籮,和讓人眼花繚亂的絲線之類女紅用具擺得到處都是。而我那件流霞般的宮裝此時就非常搶眼的放在竹蕈之上。

“明天就能弄好了,”她爬上去收拾那些東西,“弄好了下次王妃進宮時就可以穿了。王妃不介意的話就坐在竹蕈上吧,我這裡平日沒人來……”

我已經在竹蕈上坐下了,隨手抓過那件宮裝。這細密的針腳,繁麗的繡紋,原來全出自她之手!“我記得你,”我說,“前幾次來給我量衣服,試衣服的都是你。你從不開口,也從不抬頭。”

她在我對面站著,依然佝僂著身體,淡漠的點點頭。“怕驚了王妃。”

“你多大年紀?”我問。

她似乎有些茫然,好一會兒才說:“二十四了。”

我笑了,她比王爺只大著4歲。怎麼就不算年輕女人了?

“宮中出來的?”我問,看她叉手而立規規矩矩的樣子,就知道她受過嚴格的訓練。

她瑟縮了,有些遲疑,但還是點了點頭。

“叫什麼名字?”

“豆香。”

“知道我今天為什麼來看你嗎?”

她呆立片刻,慢慢跪下了,“知道,這些日子吃得飯菜都是王妃燒的。奴婢原本不該……可,秦媽說是不要緊。”

“飯菜什麼的,倒是真的不要緊,我喜歡燒。”我儘量平和,因為覺得她那慢吞吞的動作中有一種比我成熟的氣質在,我不想輸給她。

“你跟王爺多久了?”我又問。

“十個年頭了。”

“哦,果然是舊人,你在王府是什麼身份?”別告訴我是繡娘之類的糊弄我。王府的下等繡娘們我也見過,每日低了頭聽秦媽指揮。絕對沒有單獨的小院子,也吃不上我燒的飯。

她似乎更加茫然,好半天才答:“我不知道。”

“王爺收用過的?”我直接問了。我不想繞圈子。

“不,沒有!”

我懷疑的看著她。

“王妃就是為這個來的吧?”她似乎早已料到。

“是啊!”

“以前梅妃也來過。”

“是嗎?!”

“梅妃是乘王爺出征在外時來的。”

“秦媽她們沒有攔著?”

“沒有,梅妃帶了兩個很潑辣的小丫頭。秦媽說隨她們鬧去。”

“她一定也是來問你是誰。”

“不,梅妃知道我是誰。她只是來問我為什麼還不去死!”

我呆住了,覺得有點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了。我沒見過梅妃,以前對她也從無任何想象,只覺得大約是有些愛美的,可能還帶點小小虛榮的一個姑娘。卻不曾她居然能有這麼潑辣。會直接要人去死。

“她為什麼要你去死?你們以前認識?曾產生過嫌隙?”

“不,我之前從未見梅妃。”她說話的口氣本來一直是平鋪直敘,此時卻似乎突然有些遲疑,“她大約是聽說過我的事的。我是在王爺開府時跟著王爺出宮的,當時王爺求了容妃娘娘要了我出來,名義算是他的妾。為了要我出來,王爺先在先帝面前領了十板子。這事好些人是知道的。”

“等等,”我打斷她,“你說什麼?”我覺得我的腦子大概是生鏽了,怎麼轉也轉不出個頭緒來。“王爺為你挨了十板子,你成了王爺的妾!可你先前還對我說,你和王爺沒有……”這都是什麼和什麼啊!一對痴戀的怨偶?還是某種得不到報償的單相思?我的理解力一定是退化了。因為我根本沒明白。

豆香低了頭,好一會兒,才輕輕叫:“王妃,”我凝視她,看她會給我一個怎樣的解釋。這一凝視,我發現她鬢角邊竟有白髮!可她又是半晌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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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你和王爺沒事。”我說,倒不是她姿色不美,除開臉上那道疤,她這種白淨端正的女孩兒,看著還是很舒服的。至少在一般男人看來不會拒絕吧。但不知為什麼,她似乎太缺乏色彩了,和她院子裡那些花兒一比,她是那麼黯淡不起眼。和黑蝙蝠的一身濃重的黑放在一起,怕是只能成了大片陰影中的一小滴墨點。

“我知道你想看的是什麼。”她輕聲說,“不過王妃看過以後,可能會不舒服。”

我不明所以。她卻已經開始解身上的外衣,“我也給梅妃看過。如果你們想看,我都可以給你們看。”她說。

我突然覺得什麼地方不對,驟然而至的寒意讓我飛快的出聲制止:“停……”

可已經來不及了。她已經飛快的拉開了自己的前襟。

我連驚叫都來不及發出,第一個反應是把自己的拳頭塞進了自己的嘴裡,狠狠咬了一口。

她一直低垂著頭,佝僂著跪在地上,拉開衣襟任我觀看。

我卻閉上了眼睛,不敢再看第二眼。好半天,我才顫顫危危的挪下竹蕈,別過臉,儘量不看她,摸索著幫她掩好衣襟。

“對不起,我不知道!”好長時間,我終於能平靜了下來。把她從地上拉起來,想讓她和我一起坐在竹蕈上。她卻退開去,堅持的站著。

我也就隨她去了。卻又不知該不該問下去。只能惶惑的和她大眼對小眼。

“王妃已經看到了,還要問什麼?”她問,那語氣依然是淡漠。

“對不起”我又說。呆呆的望她。

“王妃不必這樣說。”她似乎反倒有了些不安。

“我可以問一下,那個,那個怎麼弄成那樣的?”我自己都能聽到自己牙關咔噠噠發抖的響聲。

“狗咬的。”

“狗,狗……”我張口結舌。

“他們專門帶了狗來。”

“為,為什麼!”

“因為我沒能吸引到王爺。”

“吸引?吸引什麼?”

“吸引他和我做那種事。”豆香實在太平靜了,那種平靜讓人覺得我們好像不是在談論一件很可怕的事。我被她弄得又想咬自己的拳頭了。

“你能不能從頭說起?”我請求她。

“王妃何必要知道這些,以前梅妃一看到我這個樣子,扭頭就走了。很明顯,我威脅不到你們的地位的。”

“不,不是這樣的,我 ,我想知道,當然,如果你也願意說。”

“我沒什麼不願意的,王妃想知道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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