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時,那一夜的大風,帶著呼呼的嘯音,讓整個長安城全無過年的氣氛。據說,那天的大風,讓人在街上根本立不住腳,所以那一夜也根本沒有人出來放爆竹煙花。那個年,整個長安城都過得冷冷清清。

母親就在這個奇特的除夕之夜分娩了,是難產!據說你是腿先出來的,而且那條先出來的腿還會一蹬一蹬的,有人說你是想再爬回母親肚中,也有人說是你命中註定要遠行。母親為了生下你,差點沒了命。但,好歹你還是生下來了,一出來就哭聲響亮,一哭,外面的大風就停了。

但那夜的的風還是造成了很大的破壞,據說連金鑾殿上的神獸都被吹下來好幾只。而母親的身體從此就徹底壞了,再也不能生育。所以給你起名時,就用了《爾雅》中風神的名字命名,稱為飛廉。”

“所以母親不喜歡我?把我送給了靜善師傅?”

“不,是靜善師傅自己上門來討要的。那時候我4歲多了,還有點印象。抱你走的時候,是正月十五,照例得掛花燈,可家裡母親病著,自然也沒人有心情弄這個。一家人早早閉了大門,準備睡下了。

這時有人拍門,家僕開了門後,就看到靜善那老禿驢,託了缽站在門外。父親本待叫人拿錢打發了她,可她卻說不要錢財食物,只想化一段曠世奇緣。她要夏家剛出生的小女兒。

我疑心那老禿驢事先向人打聽了你出生的情況。因為你的出生,母親的傷病,那幾日早就驚動了整個長安所有的名醫。若想打聽,實在是再容易不過!

總之,她胡扯一翻過後,我看父親似乎有些心動。靜善還說,女孩子叫飛廉不好,不如叫飛簾,改個字,就成了爽朗的夏日小風,化育萬物,福被天下。

父親聽了,更是害怕,覺得你有些不詳。夏家一直低調,父親本是武將出身,開國後封爵時,本就是讓了別人一步,所以只封了候爵。後來也從不爭功爭名,處處退讓才有夏家今天。那日靜善說得太誇張,加上說什麼她與你有緣,能點化於你。我看出父親被她說動了,起了想送你的念頭。母親那時因你病重,本就心情不好,聽說有尼姑要你,自然也是同意。

靜善當時答應,她養你到及笄,再看緣法。若和古廟青燈有緣,就留你在廟中,若是……”二哥不說下去了,眯了眼看我,“我們一直在等你回來,都預感到你會回來的。”

可我卻覺得他話裡漏洞不少,比如最後說什麼“都等你回來”,這就明顯不是真的,至少母親沒在等我。她是希望我永遠不回來了。其實這我也可以理解,大年三十難產,幾乎要了母親命的孩子,大約的確不討喜。其它的東西在我看來都是封建迷信,更是靠不住。

最奇怪的是這位叫靜善的老尼,不知是何等人物。我倒很有些好奇,很想會會她。

“對了,”我問哥哥,“你是家中老二對吧?我聽望舒姐姐稱你為二哥。我們是不是還有一位大哥?”

二哥嘿嘿的笑了,“是啊,我們還有一位大哥,比我還大了十四歲。早已過而立之年,名叫夏陽,字羲和。現任渤海郡守,渤海遠在千里之外的邊關,你一時見不到他。他十二歲就跟著父親從軍,開國之時已有功名,皇上封他為子爵。是所有得爵的將帥中,年紀最小的。”

“那我是老四?”

“對,你是老四,母親生了大哥後,好多年見不到在外征戰的父親,中間父親又派人接走了大哥,帶著長子從軍。連年的戰爭和居無定所,讓母親整日裡擔驚受怕。直到天下一統,父親才又和母親重聚,然後就以每兩年一個的速度生了我們三個,我,望舒,還有你。”

“不對,還有個‘雷’,”我提醒,“你別望了,你前面說過,母親生下我後身體不好,不能再生育。”

二哥笑得古怪,“你即知道了,又何必多嘴問。所以叫你好好藏著點,免得母親見了你生氣。”

“哦,原來爹還有個小妾!”我嚷嚷,我可不是笨蛋,雷既然不是母親生的,自然就是庶出的孩子,“我去和他們住嗎?”這個我可有些擔心,不會直接捲入宅鬥的風波中吧?雖然我很有戰鬥力,但就怕到時看到弱婦幼子的,下不去手。

“她死了。”二哥簡短的說。面無表情,“家中孩子全以《爾雅》各神為名,大哥是日神羲和為字,我名夏雲,字豐隆;望舒是月神,女子無字,你就叫飛簾。最小這個弟弟叫夏雷,字震澤。他還小,你等一下見了就知道了。”

於是沒有了宅鬥,他們只是把兩個最不受待見的孩子放在了一起。

我還有問題要問,可二哥卻站了起來,“能說的也就這些,其它事,有的你不必知道,有的你不該知道,還有的你不能知道。即回了家,就安心呆著,飯,總有你一口的。”

我說:“別忘了,我是你的尾巴,我要跟著你一起去玩兒。”

二哥又上來,揉揉我的頭,“好啊,跟著我好了。”

雷住的小院兒和二哥的住處不遠。二哥指點清楚方向後,推了那小院的門。一邊仍是他一貫的作風,大聲的叫:“小雷子,滾出來,看我給你帶什麼來了?”

應聲出來的,卻是一個年老的嬤嬤。佝僂著背,,一步步的慢慢挪著。

“小雷子呢?”

我還沒看到孩子的影子,身後就有兩個僕傭叫:“二公子!”我和二哥回頭,兩個僕人捧了好多東西站著,“大小姐吩咐,叫送這些來給二小姐用。”

“大小姐、二小姐?”二哥又開始笑,斜了眼端詳我。笑著笑著,臉上的笑容慢慢退卻,變成了嚴肅的模樣,“其實,你現在這麼站著的樣子,如一棵筆直的小樹。”他說,“真奇怪,好多人都說妹妹,望舒妹妹,如一棵搖曳牡丹。望舒她是那樣,顧盼生姿,國色天香。很小時,看到她的人都知道她是美女。可你……別人總是拿花來喻美人,可我突然發現,你實在是像棵樹。”

我不知道他這是不是誇我,一個女人像棵樹是什麼個情況?是我不夠豔麗?不過望舒姐姐立刻就承認了我是二小姐,倒有些出乎我的預料,我在現世裡是獨子,我可不知道自己面對多出來的妹妹,有沒有這麼大方。

二哥對那些僕人擺手,示意他們進去。一邊對我說:“還是望舒周到,我倒忘了,你還要被褥和盥洗的東西。”

我當然要。

可那老嬤嬤卻顯然是頭一次見到這麼多人,一時慌得手足無措。二哥只得又叫:“小雷子!小雷子!”

一個男孩子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廊簷下,不過十歲左右,臉上的表情卻嚴肅得像個大人。二哥撲上去,先擰了一下他的鼻頭。“小雷子,最近這兩天,不用去學裡,是不是把你的皮都養懶了?”

“二哥哥好。”孩子一本正經的說。

“給你找了個伴,”二哥說,“你姐姐飛簾。”

我衝孩子咧了嘴笑。

二哥立刻說:“就是那個傻乎乎,咧了大嘴的。”

二哥胡說,我的嘴一點也不大。

“你這裡有空屋,分一間給她住。”二哥繼續和孩子打商量。

“這裡所有的屋子都是空的。”

“那……”二哥對這小家夥說話的方式顯然見怪不怪了,他自己四下打量,“飛簾就住西廂好了。她和西廂房門口那棵小樹倒很般配。”

“那不是棵小樹,那是棵種了十八年的金絲楠木。”小雷子指正。

“十八?那不是和我一樣大了?”二哥有點驚奇,“果然是楠木!長得真慢啊!”

金絲楠木!我的天,放現代社會可值錢了!我直了眼,端詳它細小的枝葉,“它不是長得慢,它是長得仔細,長得充實。” 我說。

“你聽到沒有,”二哥不搭我的腔。他對小雷說,“你這個姐姐說話很混亂,有這麼形容樹的嗎?你以後得小心她。”

那孩子卻連看都不看我一眼,也不繼續二哥的話題,而是一本正經的說:“小雷還要看書,二哥隨意。”轉身又進去了。

我突然覺得好笑,這孩子還真不簡單,敢拂二哥的面子。更重要的是,他顯然對他自己的現狀有諸多不滿,只不過沒發作罷了。

那些奴僕早已是魚貫進了西廂,開始收拾房子。他們很長眼色,知道這府裡誰說了算。我幫不上忙,只在一旁看。發現姐姐給我的東西上,全是牡丹紋樣。被褥床帳全是手繡的粉色牡丹,銅盆鏡架上也都是鏨了牡丹花。東西全是半新不舊,顯然是她自己平日用的,如今分了一份給我,我有些感動。

果然有個僕婦上前,臉上掛了笑,“大小姐要我傳個話給二小姐,這些東西請二小姐先將就些,急切之間來不及準備新的。緩幾日再給二小姐一一置辦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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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忙說:“這就很好,替我謝謝姐姐。”這些東西都很精緻,我大約是眼眶子淺,這麼美好的東西還真是覺得稀罕。手繡啊!很值錢的,我只會十字繡,還得用那種早留有孔洞的繡布。我實實在在覺得自己現在是百無一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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