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索性不顧形象的跑起來,衝入了望舒的清碧宮,外面實在太冷啦。清碧宮倒果然曖洋洋的,巨大的銅香爐正吐著香噴噴的煙藹。宮女太監們見我來了,忙上來為我脫去披風,撲撣灰塵,又為我換了輕便的鞋子,再遞上一隻小巧的手爐。好一通忙活!我只能說,望舒還真是會享受。

他們把我向裡間讓,我也沒客氣,姐姐的房子以前在夏家的時候我都沒機會進去看過。

這算是一間小小的花廳,几案全是樹根雕成。別有一翻古樸的韻味。望舒的審美水平一向不低。

可房間裡有人等著!當然,是很多人,但其中一個卻顯然是主角。我看到他時居然一點也沒覺得受了驚嚇。也許我早就料到他會安排這樣的單獨相處。不然何必費力支走望舒呢?

我沒說話,也懶得行禮,只有些好笑的看著他。連這種見面都得依賴老孃安排,他還能算是個有主見的人嗎?

“你們都出去。”尉遲澈先趕人。本來站了一地的宮女太監都無聲地退了出去。

“丙常你也出去。”

丙常沒動,若有所思的看著我。我有些心虛,又想起當年在齊王府的見面。那時他們想來已經把先帝弄到齊王府囚禁起來了。我這個不速之客的闖入讓他們嚇了一跳吧。

最終,丙常還是不緊不慢的出去了。

尉遲澈這才專心對付我。“你猜我找你有什麼事?”尉遲澈高高興興的問我。

我才不會猜呢。我對他為什麼找我毫無興趣。

“你這次回來是不是洌派你來的?”

“是啊!”我答得坦然。

“他為什麼讓你回來?”

“說看看齊王舊府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尉遲澈笑了,“你還沒去看過吧。”

“要想去看,不是還得經皇上您的同意嗎?”

尉遲澈想了一下,“也不用,洌手下那位胡管家已經開始重新修葺院牆了,加固一下也好。畢竟那還是當年齊王府。”

“修了院牆能防住秦王嗎?”

“你說呢?”

“秦王應該很容易抓的。他的臉有傷,容易認。”

“是啊!也許馬上就能抓住了,這一回,我看他怎麼逃出去!”尉遲澈似有些發狠。“我真不明白秦王是怎麼想的,他已經被洌一箭射傷了了臉孔,據當時看到他受傷的人說,那一箭已是兩頰貫穿,能活下來都是奇蹟。沒想到他居然還想覬覦皇位。”尉遲澈一臉想不通的模樣。“自古以來,做君主的不都得是容德俱佳嗎?不說多麼英俊,總得有個正常人的模樣。他已經殘了,怎麼還不死心呢?對了,洌的臉怎麼樣了?”

我看看他,“洌的臉被魏王所傷,至今留有疤痕。”

“你不介意……”他欲言又止,代之以一笑。

“我不在乎男人長成什麼模樣。”我說。其實我也不太喜歡偽娘小白臉型的所謂漂亮,只是沒敢說出來。

“以前洌也生得不錯。”尉遲澈很真誠的說,“他是兄弟們中長得最像先帝的。只不過他沒有秦王那麼張揚惹眼罷了。”

“你打算怎麼抓秦王?”我轉移話題,可不想一直和一個外人談論自己的丈夫。

“抓到他也不容易,長安城經了去年的戰亂,十室不說九空,也起碼有一空了吧。他若存心在某個舊宅中躲著不出來,我們拿他也沒辦法。”

“他拿走了先帝的牌位!”我提醒他。先帝雖未死,可那牌位卻有象徵意義,“若是被外人知道,你的正統地位可就……”我故意不說下去。

尉遲澈半晌不語。

我又煽風點火,“人人都道先帝愛秦王。”說完觀察尉遲澈的臉色。

“對,”好半天,尉遲澈才開了口,“先帝愛秦王,有時也愛魏王。他喜歡強悍的兒子。而我從小體弱,是先帝看不上眼的那個。”

尉遲澈看起來意氣消沉,有些可憐的模樣。 我想起了洌對我說的那個鷹巢的故事。突然覺得,在那個不停玩弄所有人在股掌間的先帝面前,所有的王子都是可憐的雛鷹而已。

“飛簾。”尉遲澈突然這樣叫我。

我嚇得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步,他是我的表哥,可我和他卻不熟。突然這樣叫我,我可受不了。

“我娘曾說,我練功夫不如其他兄弟不要緊,學才藝不如洌也不要緊。只要我性格脾氣好,不得罪人,別人就會說我仁德,我就也可以作一個賢明的君主。所以我一直努力賢明仁德。可……”

幫幫忙好不好,你這哪裡是賢明仁德,你這根本就是市儈投機好不好!我玩手上的小手爐,暗暗腹非著,看都懶得看他一眼。

“飛簾,如果夏家一開始就是把你嫁給了我,你會怎麼樣?”

這下我不得不看他一眼了,他此時正四十五度角望天,做明媚憂傷狀。

“飛簾,我不比洌差對不對?我們只是機緣不巧。我有時也在想,當初如果洌向夏家提親時,我不理夏候的請求,直接同意把眾所周知的夏家大小姐望舒嫁給洌,那麼最後嫁入宮中的也許會是你。我不是說望舒不好,只是,那次母後生日時,我看到了你!我止不住想:我若早一些見到你,也許就不會是眼下這樣的結果了。”此時,他換成一會深情款款的模樣看著我。

他想說什麼?恨不相逢未嫁時?饒了我吧!

他顯然改變策略了,不向上次那樣直接動手動腳。倒也難為他了。可我對他們有什麼價值呢?尉遲澈喜歡勾引女人我早知道。可這麼明目張膽還是讓我有些奇怪。

“那個,皇上別這麼說,臣妾畢竟已經嫁了。”我稍微忸怩了一下,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幹這種事,不是裝的。

“洌,他對你好嗎?”

“不錯!”

“他以前對女人可不……呵呵。”

我再忸怩一下,“嫁雞隨雞。”

“洌,從小和我一起長大,別人不知道,我卻很瞭解他,他其實是我們這些兄弟中最有本事的。能文能武,多才多藝,和望舒倒正是合適的一對。只可惜他一直被壓抑。”他搖了搖頭,好像真的對洌有些惋惜似的,可以很認真地對我說:“是我給了他伸展的機會,他才有了今天。”

“皇上英明有大量。”我呸,那是你自己沒本事好吧。讓你提刀上馬去打突厥,你行嗎?!

“我和洌相反,是個溫和隨意的人。”

是嗎?

“其實我這人很好相處,你沒有覺察到嗎?”

呃,如果足夠傻,倒的確會覺得好相處。

“而且,我心軟,絕不會捨得讓我的女人處於任何危險的境地,不會讓她跟著我在戰爭中風餐露宿,不會讓她一個人孤身守一座大城。”

那是!你自己都不會去戰場上風餐露宿。讓你守城,你大約早早跪地投降,和我們那舅舅一個德性。

“飛簾,你現在的處境很讓人心疼你知道不?”尉遲澈向我伸出了手。

我隨手把手上的小手爐塞到了他手裡,福了一下,“謝謝皇上體恤!”

尉遲澈看著手上的手爐,“洌,小時候吃過很多苦,脾氣一直有些古怪。”他隨手把手爐放在了一邊。“我,其實也一樣。”

他居然這樣說話,我倒還真沒料到。

“洌對你有沒有……”他想了一下,“他如果嚇到了你,你要原諒他。”

他是在為洌說話嗎?

“我們都知道委屈你了。”尉遲澈長嘆一聲,“飛簾,真的,娘上次也說很心疼你。”

我只能看著他發呆了。心中對他起了些佩服之意,真會說!

“你這次回長安,可以在你姐姐這裡多住幾天,從現在到過年,都是長安最熱鬧的季節,你好好享受一下長安富庶體面的上層生活,我敢保證,一定會讓你大開眼界,當然,我也會好好陪陪你。讓你玩兒個開心。嗯,給你過生日,大年三十的生日對吧,好記!你甚至可以一直玩兒到十五元宵,到時還有燈會,保你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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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洌還在前方打仗。”我認真的提醒他。

“啊!洌!洌他哪裡須臾離不開你了!以前沒有你的日子他不也那麼過嘛!”

沒有我的日子?洌沒有了我,就會又回到原先那個疑神疑鬼,暴躁不安的模樣。

“對了,還有夏二,聽說他現在也在永寧軍中?我也早聽說,他喜歡與你說笑。現在果然隨你去了洌那裡。可以讓他也來長安嘛,那小子我看著他長大的,最會嘻笑玩鬧的傢伙。他好久沒來鬥雞場了,大家都想他呢!”

我終於有些明白他們的意圖了,想給洌來個釜底抽薪是嗎?調走狄遠還不夠?還要把我和二哥全弄到長安陪你們花天酒地,留下洌一個人孤零零在晉中與突厥周旋。尤其是對二哥,你真的瞭解他嗎?他還有著除了嘻笑玩鬧外的另一面,你知道嗎?

其實你看重的,是我和二哥代表夏家勢力的那一面,並不真正看重我們的能力和品行吧。

尉遲澈走近幾步,“飛簾你從小寄養在外,沒領略過長安的風華,不知道能生活在長安這座大城是多麼幸福。這裡,有你姐姐,有姨媽、舅舅,還有我,我們都會疼愛你,這麼多的親人,比起你在戰場……”

“長安還有秦王!”我打斷他。同時向後退了一步,“他也算是親人對吧?他是你哥哥。”

尉遲澈果然一下子神情大變,“別提他!”他有些咬牙切齒。

“太后還躺在床上,聽說舅舅也傷得不輕,再加上秦王,我覺得今年這個年,大家不會過得開心。”我戳穿他。

他愣怔了片刻,“飛簾!”他長嘆了一聲,“你既然這樣說了,我也說實話吧,其實我常覺得一個人很孤單,尤其是今年,出了這樣的事!我真不知道這個年該怎麼過了!你別看我身邊總有許多人圍著我轉,其實,我連個真正能說話的人也沒有。”他又向我逼近了一步,臉上神色很是悽惶。

我再向後退,“你是皇帝,就要擔起照顧天下百姓的職責。外有突厥環伺,內有秦王騷擾,你根本不該考慮你自己年過得好不好。”

“可我也是人!本不稀罕當這個皇帝。全是被逼無奈才走到今天這一步。”

我無語的看著他。今天果然是換策略了對吧。

“真的,我本不想當這個皇帝,可命運把我推到這個地步。這一切,錯就錯在了我生在帝王家!”他再一次祈求安慰似的向我伸出了手。“如果有可能,讓洌來當這個皇帝,我寧可和一個我愛的女子隱居山間,過男耕女織的生活。”

我已經快退出門外了,只能嘴裡唸叨:“你不會耕地吧!”

“呃!”他愣了一下,又熱情洋溢地說:“我可以學。”

夠狠!這回我想揍他都無從下手了,我是不是該直接逃走?

“你們這是幹什麼?”不知何時,望舒站在了我的身後,“一個堵在門邊,一個站在門內。說話怎麼不坐下說呢?”

“姐姐,我正對皇上說,我明天一早就要走了。”我趕緊投奔望舒。

“這麼急?”望舒有些愕然。

“嗯,洌一個人在前線,我不放心。”

“不行。”不等望舒開口,尉遲澈笑得很和善,“我剛才也說過了,永寧王妃莫非忘了,你的獻禮儀式還沒舉行呢。”

哦,對了!我差點忘記了,這事得糊弄過去。

“請皇上儘快安排。”我說。

“這個,已經錯過了臘八,再怎麼安排也得等到過年再說了。”尉遲澈還在笑。

我暗地裡咬牙:這混蛋!

嘴上卻說:“那全憑皇上安排吧。”好在我和洌對此早有打算,到時,我該還得走,你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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