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車停在了一家門面精緻的湘菜館前,貞子一看“湘菜”兩字,亢奮了。

“呀,湘菜館啊,太好了,我很久沒吃辣了。”

“嗯,我爸愛吃。”

“巧了,我爸也愛吃。”

“那你爸今晚來嗎?”

“什麼跟什麼啊,我爸當然不來了。”

“那很不巧,我爸來了。”

“啊?”貞子在風中凌亂了……

他那軍校畢業的凶死人不償命的八股老爹要跟他們吃飯?

鴻門宴啊!

怎麼辦?

跑吧!

貞子眼珠子困難地轉了半圈後,突然“哎喲”一聲蹲下身,顫著嗓子哼哼,“我肚子痛,我……我先去藥店買點藥,你們先進去先進去。”

杜青風沒有流露出絲毫願意配合她跑路的神情,甚至沒有施捨個憐憫的眼神,冷冷甩下一句,“老頭子最恨被人放鴿子。”

然後就牽著兒子悠然地走進去,不理會她了。

貞子想裝死而不得,正蹲在原地唉聲嘆氣時,他走了兩步又牽著兒子回頭說了一句,“哦,對了,他也不喜歡別人遲到。”

貞子猶如醍醐灌頂,蹭的蹦起來,大步流星,宛如受了巨大的驚嚇。

“肚子不痛了?”

“恐嚇是世界上最好的止痛藥,杜青風,算你狠!”

同同眨著圓溜溜的大眼抬頭看二人交戰,突然指著貞子背後大叫,“啊貞子,爺爺就站在你後面!”

貞子一個激靈,豁得轉身,剛想九十度鞠躬來著,可定睛一看,哪有人?連個鬼影都沒有。

被耍了!

她抹抹汗,轉過頭對一臉賊笑的同同假笑一下,咬牙切齒道,“杜一同,算你狠!”

同同朝她做了個鬼臉。

杜青風低頭看看小的,在抬頭看看大的,眼中有柔波在淌,抱起小的,牽著大的,走了進去。

走到蓮花流水的盡頭,服務小姐把他們領進一間典雅小包廂,貞子一眼就看到圓桌那頭太師椅上腰桿挺直,架著眼鏡讀報的嚴肅老人杜萬盛。

杜萬盛,年輕時俘獲無數革命少女芳心的愛國青年,老鱷魚他爹,小鱷魚他爺爺-------鱷魚中的戰鬥機!

風霜染白他的髮鬢,凌厲的眼卻不含渾濁,望著她,帶著幾分掂量,貞子有些發懵,腿有些發軟。

“爺爺~~~~~~~~~”

同同從父親懷裡跳下來,蹦進了他的懷裡,摟著他的脖子親了親。

杜萬盛見了寶貝孫子,臉上的威嚴褪去幾分,泛出微柔的笑,但轉過頭來掃了眼杜青風和貞子,又成了冷麵羅煞,那股震懾人的氣勢渾然天成。

“你們遲到了。”

“爸,是你來早了。”

杜青風笑了笑,看了眼貞子,貞子接收到他的目光,嚇得全身一哆嗦,趕忙低頭鞠躬,“伯父好,我我我叫韓貞子,初來乍到,請多多包涵。”

菜鳥果然是菜鳥,“初來乍到”都出來了……

杜青風頭疼地看了眼她,又看了眼板著臉的父親,心裡發笑,靜等老爹反應。

貞子尚未意識到自己把工作用語搬到了這種見父母的場合,仍舊維持彎腰的姿勢,手心緊攥冒冷汗,心咚咚跳。

“坐下吧。”

貞子松了口氣。

她笑笑戰戰兢兢坐下來,杜青風在桌下捏了捏她的手,趁著老頭和同同說話的空隙,微微偏過來小聲說,“回去查查初來乍到這個成語。”

“啊?”貞子愣神,突然汗流浹背,“呀,我太緊張了,把我第一天上班對金師傅說的那套給用上了。你不知道,我上班前一天太緊張,晚上對著鏡子起碼說了一百來遍‘初來乍到請多多關照’,都怪你,我這人一見大人就緊張,你要是早點告訴我,我也好準備準備。”

“嗯,現在終於理解你第一次見我為什麼摔了兩個跟頭。”

“哦,那回啊,別提了,見到美色沒把持住,把你這美色嚇著了吧?”

“又不是我出醜,我嚇什麼。”

“你……”

“咳咳~~~~~”

一聲清亮的咳嗽聲打斷兩人的交頭接耳,貞子抬頭,見杜萬盛錚亮的眼透著股家長的嚴厲,濃黑的眉擰了擰,眉中央有抹淡淡的褶皺,貞子噤聲,手心又出汗了。

“爺爺你生病了嗎?我給你拍拍。”同同的小手饒有介勢的拍了拍杜萬盛的肩膀,杜萬盛嚴肅的臉龐稍稍柔和一點,連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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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舒服嗎?”

“舒服舒服。”

菜一一端上來,飄香誘人,看起來色香味俱全,但貞子並沒有動筷的心情,因為老太爺發問了。

“韓小姐。”

“嗨,伯父。”

杜青風給兒子夾了點蔬菜,對著父親笑說,“爸,叫她貞子就行了。”

貞子正襟危坐,“是是,伯父,叫我貞子就好。”

杜萬盛微微頷首,“貞子,聽青風說,你還是學生?”

同同吃得滿嘴油膩,不等貞子開口,告狀道,“爺爺,貞子不是好學生,她都不做作業的,上次她跟姐姐說,老師的作業她能不做就不做的。”

貞子額上一滴汗無聲滑下,想哭。

只不過有些人面色看似平靜,其實在辛苦忍笑。

杜萬盛憐愛地替孫子擦了擦油膩膩的嘴,笑咪咪說道,“同同乖,咱們不學壞學生,要聽老師話,咱們不學貞子好不好?”

“好。”同同脆生生的應了,“爺爺我要吃魚。”

杜萬盛在給孫子夾魚肉的同時,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貞子,這麼一瞥,讓貞子心頭剛才還趁熱盛開的黃花菜,倏地焉了。

拋了個萎靡的眼神給杜青風,他倒好,慢悠悠品嚐,拋了個“自求多福”的眼神給她。

誰讓你不是好學生來著?

“貞子。”

“嗨,伯父。”

“你什麼時候畢業?”

“還有一年。”

“嗯,吃飯吧。”

然後杜萬盛不再說話,似乎在思忖什麼,高深莫測的樣子。

貞子心神不寧,在桌下悄悄踢了好幾次杜青風,他只是含笑看了看她,給她夾了些愛吃的菜,示意她填飽肚子再說。

貞子這才覺得肚子空空如也,正想拾筷,那威嚴無比的聲音再起。

“貞子。”

“嗨,嗨,伯父。”

杜萬盛皺了皺眉,有些不快,厲聲道,“下次在伯父前面不要加‘嗨’,跟誰學的壞習慣?是不是曼娃?每次聽她在電話裡‘左一個嗨右一個嗨’,我就想砸電話,去了幾年日本,好的不學,把那小日本的壞習慣學了個一乾二淨。”

貞子臉訕紅,急忙撇清,“伯父我錯了我錯了,曼娃沒把我教好……”

杜青風額上一滴汗,不急不緩地轉移話題,“爸,媽怎麼沒跟來?”

杜萬盛啜了口啤酒,面沉如水,“不要提她,天天準備老年運動會,連我老頭子也不管了。”

老頭這回語氣很哀怨,貞子明白了,鬧離家出走呢。

同同童言無忌,“爸爸,奶奶比賽得了第一名,爺爺得了第二名,爺爺很生氣哎。”

杜萬盛的老臉有點掛不住了。

杜青風清朗的眼劃過一絲笑意,面色平靜,給足了父親面子,“爸,你倒是給足了我媽面子。”

貞子也機靈,真摯地拍馬屁,“伯父可真有紳士風度。”

杜萬盛的顏面扳回來幾分,說出口的話竟然有些孩子氣。

“哼,明年我才不讓著她。”

接下來兩父子的話題轉移到一些正事上,好像在討論股權分配的問題,貞子如釋重負正想吃東西,同同走了過來,“我要尿尿。”

同同的主動示好讓貞子欣然放筷,牽著他的小手,朝在座笑笑出了門。

“你挑了兩年,居然挑個這麼年輕的,自己還是個孩子,怎麼照顧同同?”

“爸,你的定論下得早了一些。”

“哼,隨便你,你們個個翅膀硬了,看準我們老頭老太沒力氣管你們了。”

“爸,你和我媽老當益壯,馬拉松我還跑不過你倆呢。”

“死小子,不許再提馬拉松。”

“爸,哥的意思是,希望你明年還是不要再參加馬拉松了,你也知道,我媽屬於越戰越勇型的,你也不想年年被迫當紳士吧。”

“哼,你們就笑吧,不過我早想好了,明年就裝病,順便讓她也報不了名。”

“爸,你可真夠狠的。”

“你也不要逼我對你狠,兩個搗蛋鬼告訴我意如要跟你復婚的時候我就想好了,你要跟她復婚,咱們就斷絕父子關系,這事沒得好商量。”

“爸,你就安心當我老子,我沒有那種念頭。”

貞子陪著同同蹲地上看了一會游魚,這才領著高高興興的他回到飯桌上,剛吃了一會,突然襲擊又來了。

“貞子。”

“嗨……是,伯父。”

“我想知道,你喜歡我家青風哪些方面?”

“啊?!!”

貞子怔愣在那裡,瞅了眼杜青風,他揚了揚眉不說話,似乎也在翹首期待她的回答。

“我……我也不知道。”貞子大腦空白,額頭三道黑線。

杜萬盛臉驀地一沉,又是一副羅剎表情,“不知道?這種事情居然說不知道?!回去寫檢討書,詳細說明情況,不能少於1000字,明天交給我。”

“我我……”貞子“我”不出來了,定定地來回看杜萬盛和杜青風,咬咬牙,“寫!”

貞子真想抱著馬桶大哭特哭一場。

愛情本來就是說不清道不明朦朦朧朧的嘛,讓她白紙黑字寫什麼呢?寫真相嗎?真相就是黃世仁逼迫窮酸的紅毛女上了賊床,染指了她的小花園,拆了她的原包裝,逼她趕鴨子上架blablabla……

赤 裸裸的真相只有一個,但是她不敢寫。

她唯有把苦水往肚子裡吞,一吞再吞,直到哪一天自己被苦水毒死。

那晚飯後,杜青風先送一老一小回家,然後再送貞子回去,貞子跟死狗似的癱在車上,雙目呆滯,尚未從殘酷的事實中走出。

“我恨你!”

“我恨你!”

“我恨你!”

“但是我更恨你爹!”

“嗯,我也不太喜歡他,他確實不太討人喜歡。”某男為討好她,不惜犧牲老爹的酷男形象。

“你不是好人,你全家都不是好人。”貞子憤怒出口,橫了他一眼,煩躁地側了側身,望著窗外繁複的夜景,十分的不爽。

“那個檢討書怎麼辦?我寫不出來。”

“我來教你,大致就是抒發一下對我的喜歡就行了,比如我是一個多麼有魅力的人,如何如何令你著迷,如何如何令你魂不守舍洋相百出,不過爬山的內容就不用寫了,我的實力不需要你的書面證明。”

“自戀狂,要寫你自己寫去。”

“哦對了,不要寫得太肉麻,我怕我爸接受不了‘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個事實。”

“你爸以前有讓同同媽媽寫過這個嗎?”

“沒有,我爸在不同的人面前喜歡扮演不同的角色。”

“啊?在同同媽面前他會怎麼樣?”

“他就成了啞巴……”

“那在我面前呢?”

“嗯,杜老師吧,所以你好好寫檢討,別給我丟人。”

貞子額上好幾道黑線。

車開到一半,車內又有絕望的嚎叫聲傳出。

“我想不出來!!!!!!!!”

“不就一千字嗎?難道我還不值一千字?我爸算客氣了,要是我,直接會要求論文的長度。”

“你……你,杜青風,你真的可以再無恥一點。”

“那就兩篇論文的長度?”

“還是一千吧。”

杜青風把貞子送回學校,她愁眉苦臉剛想下車,他一把拉住她,在她的額頭嘴角親了親,眼底幽深如潭,用蠱惑的嗓音說,“明天就是週末了。”

貞子臉紅了紅,理了理凌亂的頭髮,裝傻,“哦,那你好好休息。”

他在她臉龐噴熱氣,酥□□癢的,“可我不想休息。”

貞子盯著這個精蟲纏身的男人,本來想給他點顏色看看,可隨即姿態放軟,主動抱著他的脖頸,柔軟的身體緊緊貼著他,雙手更是輕輕撫過他的臉,沿著曲線,一直滑到他胸前,遊移著,極盡挑 逗之能事。

杜青風的呼吸開始不自然地加重,眼底有幽深的念想在流淌,他開始考慮把車開離這個地方。

小小的車廂內唯有兩個心跳,急促,期待,與周旋。

玩的就是心跳。

貞子的聲音也酥了,軟綿綿的,像是溫順的羔羊,“你真不想休息?”

“我今晚就不想休息,回我那裡吧。”

“可是檢討書怎麼辦?”

“明天也來得及。”

“我跟你走。”貞子捧著他的臉曖昧一笑,附到他耳邊說道,“才怪。”

一把推開他,然後開了門忿忿下車,拋了個飛吻給他後,扭著屁股,婀娜無比得在他面前走開。

杜青風目視她扭得越來越誇張的姿勢,再一次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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