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子飛奔出校門,四下迅速張望了一眼,只見不遠處一個男生招了招手,一輛計程車正減速停下來。

她兇猛衝上前,龍捲風似的,搶在男生面前先拉開了車門,那男生楞了一下,臉一沉,張口就要發飆。

貞子雙手合十,馬上抱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媽快生了,我弟弟等不及要出來了……”

那男生嘴角抽搐了一下,“你媽?”

“是是,老來得子,老年人精力旺盛啊。”

媽我對不起你,等我發財了天天給我爸補牛鞭,說不定你倆還真能折騰個弟弟給我玩。

貞子順利搶到車,可這時間段路上的車多人多,她急忙打電話給曼娃,“喂,娃娃,我在車上了,會不會來不及啊?”

“來得及,十點半的飛機,你別磨蹭就是了。”

“哦哦……娃娃,還有,那個,咳咳,就是……”

“有屁快放!”

“就是……”

“想問我叔叔在不在?”曼娃在電話那頭陰陽怪氣地笑。

被一個孩子說中心事,貞子心虛非常,只好諾諾地說,“沒有沒有,就想問你林媽在不在,最近……想她了。”

“叔叔,她只承認她想林媽,不承認想你,叔叔,她會不會是同性戀啊……”曼娃對誰高喊著,嗓門清脆高亢,貞子握著手機的手一滑,手機咕嚕掉下來。

她怒髮衝冠,撿起手機就飆上了,“杜曼娃,你少胡說八道,看我不剝你這層皮!”

“你來呀你來呀,水牛比爾。”

曼娃毫不畏懼,笑得銀鈴響,突然她的聲音細小,輕漫間卻透出股威脅,“嘿嘿,你還是小心你自己吧。”

貞子楞了一下。

“叔叔,貞子說今晚請你吃飯。”在貞子怔愣間,曼娃大聲對誰說話,貞子的手一軟,但總算手機沒有掉下去。

倆小崽子明擺著是暗中撮合,她思緒凌亂紛雜,那晚的決絕場面浮上眼前,她突然想不好怎麼面對杜青風。

明明是她甩了他,可貞子犯賤,總有種被甩的痛感。

候機大廳有些嘈雜,貞子聽不清那頭的那個“誰”說了什麼,只好胡亂說道,“娃娃,你你你少害我,我就帶了一百塊出門。”

“那就賣身吧。”曼娃嗤笑,“就你這樣的,勉強能換頓飯錢。”

說完,啪的掛了電話,留下心亂如麻的貞子,徜徉在迷亂的思緒裡。

其實在她捲鋪蓋離開離開杜家後,雙胞胎一直與她保持聯繫,兩人瞭解真相後,連珠炮似的罵了她整整四天,珠聯璧合,火力強大。

有次還約她出來吃飯,錢還是貞子掏的,到了付錢的時候,兩人一致裝嫩,理所當然地說:你是大人啊。

女生說:連個6歲的小孩都搞不定,你就等著那32歲的整死你吧。

她沮喪:都拜拜了,32歲不會再理我,6歲就更不會理我。

男生說:活該。

女生說:我好失望,我真的好希望有個惡毒的後媽折磨同同那小子,居然有人誇他比我漂亮十倍,我受不了了,貞子,求你了,事成以後,多虐虐這孩子,當老巫婆這種事,學一學,很快就上手了。

男生痛心疾首:為什麼該死的我長著一張跟你幾乎一樣的臉,貶你就是貶我,喂女人,我命令你殺殺小破孩的氣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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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祈求:貞子,你跟叔叔將來能不能生個醜點的小孩啊~~~~~~~~~

貞子一口汽水賭在喉管,上不去下不來,直翻白眼。

雙胞胎後來還告訴貞子,杜青風和劉意如的關係僵到冰點,兩人在書房大吵了一架,劉意如哭哭啼啼出來,前幾天剛走。

她一走,同同又開始悶悶不樂,杜青風有些傷神,為了讓他們三個孩子不至於太無聊,每天帶著他們上下班。

曼娃得意地說,“叔叔的公司被我們攪得雞飛狗跳的,二十五樓裡有點姿色的職員,基本被我倆調戲過了,我負責男的,我哥負責女的。”

曼傑帥帥地甩了甩頭髮,眨眨眼,“通殺。”

當時的貞子,幾乎可以想象杜青風濃眉緊皺,頭痛欲裂的表情。

跳下車,貞子穿梭在人潮如織的機場,找到滿頭大汗時,終於見到了杜家人,以及他的背影。

腳步急剎車,她楞楞地停在十步外,釘在原地,想逃卻又捨不得。

日思夜想的妖人就在眼前,貞子心上湧起淡淡的惘然。

同同不在,曼傑戴著耳機表情有著青澀少年特有的冷酷造作,曼娃回頭首先發現了她。

“叔叔,她來了。”她捅捅身旁的杜青風。

而他緩緩轉過身來,俊逸的臉飄過一絲熟悉的冷然,只是一雙如鷹的眼盯著她,氣勢如山。貞子怯怯地看了他一眼,轉身逃竄的慾望更加強烈。

但還是忍住了,她告訴自己要沉得住氣,她韓貞子是殺不死的蟑螂,在股災裡都能苟延殘喘,她不怕他。

於是小心翼翼走上前,只是每走一步,心就怦怦跳一次,腳步還輕飄,貞子這才想起來,太匆忙了沒來得及吃早飯。

沒吃飽,果然氣勢上就比人家弱幾分。

眼睛就是不看向杜青風,哪怕他的視線已經把她的臉燒出個窟窿了,她還是硬撐著不看他,畢竟是她甩他,她必須表現出甩人那一方的姿態來。

但這種姿態僅僅維持了十秒,就在一陣捧腹大笑下,徹底潰敗。

“哈哈哈哈哈~~~~~~~~~”雙胞胎對視一眼以後,古怪地再次上下掃向她,再也忍受不住,嘴一張,口水一噴,還濺了兩滴到貞子臉上。

曼娃手指著她,笑容扭曲誇張,蹲到了地上,甚至笑出了眼淚。

貞子一頭霧水,下意識地瞥了眼杜青風,他也怪異地上下掃了她一眼,唇性感勾起,雙眼稍稍有了溫度。

他看起來在忍笑,突然轉身背對著她,貞子直覺他在笑。

她順著他們的視線低頭看了看,嗖一下,好似喝了好幾瓶二鍋頭,血氣上湧,眼前一黑有些暈眩。

“啊~~~~~~~~~~”她尖叫出來,引來幾個路人的打量,有眼尖的人捂嘴偷笑。

她要打地洞。

曼傑眉飛色舞,走上前拍拍她的肩,惡意地上看下看她那裙子,“這個時候你還是小聲比較明智呀。”

貞子臉火辣辣,猛地吸了吸氣,對雙胞胎說道,“我算是送過你們,我……先走了。”

轉身就想走,可她望了曼傑的手仍然搭在她肩上,所以她只是如陀螺般原地轉了圈,又被曼傑給轉回來了。

“你急什麼呀,我們還沒好好欣賞你漂亮的裙子呢,嗯,我看看,正面看起來哪有反面好,嗯,很適合萬聖節出來穿。”

貞子無地自容,只能用兇悍掩飾尷尬,“笑什麼笑,要不是為了送你們,我能那麼急著出門嗎?”

“蠢就蠢,不要找藉口,女人。”

曼娃笑夠了了,也走上來摻和,“貞子,難得有人把反面的裙子穿的這麼後知後覺的,把你歸到豬這種群,全天下的豬都會哭啊。叔叔是吧?”

曼娃笑眯眯轉頭對杜青風說道。

而杜青風含笑不語地瞥了眼羞紅臉的她,遇上她試探的視線後,恢復冷冰冰的樣子,面無表情的點點頭,“她是很多人的偶像。”

雙胞胎嘻嘻笑,同時做了個嘔吐的動作,嘔吐完,曼娃撲到杜青風身上笑個不停。

貞子委屈地瞪了眼杜青風,揪著裙子把頭扭到一邊,心裡卻不知為何,有些甜絲絲的。

雙胞胎一直不讓貞子去洗手間把衣服穿正回來,口口聲聲到了日本就見不到這麼土的妞,讓他們多看兩眼。

曼娃拉扯著她嘮嘮叨叨,當然話題基本圍繞著杜青風,貞子好幾次偷瞄他,他只是閒閒地坐著打電話,舉手投足風雅沉穩,成功人士的派頭,好幾個女士流連一會,多欣賞了他好幾眼。

貞子心口有些泛酸。

貂皮大衣白送你可你不要,活該你現在對著櫥窗流口水掉眼淚。

這就是傳說中的“人犯我我必不犯賤,人不犯我我必犯賤。”

貞子真的很希望那個人再來犯她一回,哪怕一回……

到了登機時間,有些感傷地道別,曼娃湊在杜青風耳旁神秘兮兮地說了幾句話,然後兩個14歲的少男少女把帥氣地把包一背,墨鏡一架,跟fbi特工似的,大搖大擺的揮揮手,再來個goodbye kiss,兩個五毒教的小崽子,上飛機毒害小日本去了。

於是就剩下貞子和杜青風兩人,在熙攘的機場,詭異的沉默著。

冷,好冷。

貞子渾身不自在,低著頭小聲說,“我先回去了。”

“你不是要請我吃飯嗎?”

貞子偷偷看他,他保持一貫的冷淡漠然,就像那個晚上一樣,讓她感覺到不容忽視的隔閡。

可是想到錢包裡那可憐的一百塊,貞子頭皮發麻,追上他的步伐斗膽問,“早飯行嗎?”

杜青風驀地停下來,雙眼一眯,貞子嚇得頭往後縮,“你再說一遍看看。”

貞子咽了咽口水,連忙饞著笑說道,“早飯……後面的飯。”

等等,那不就是中飯加晚飯了?不不不……

“中飯和晚飯?嗯,走吧。”杜青風自言自語,隨即闊步往前走,留下呆若木雞的貞子,杵在原地。

貞子不自覺地摸了摸鼓鼓的錢包,卻尋不到一絲安全感,錢包之所以鼓,只是因為那裡面有一堆硬幣。

硬幣很多,紙鈔很少,這,就是窮人的生活狀態。

而現在她這個窮人遇見了一個很窮的富人,要她請吃飯……

情叔叔呀,請你手下留情。

杜青風見貞子不動,不耐地轉身,皺了皺眉。但就是這樣無聲的暗示最可怕,根本無須他開尊口,她的奴性就自動發作,跳起來挪著步子追上他。

但他並沒有朝大門走,而是繞到了機場洗手間,下巴抬了抬,“去把你身上的麻袋翻個面。”

貞子不樂意了,瞪了一眼杜青風,怏怏地進去換衣服,臉紅成了熟透的番茄。

身後杜青風的嘴角,洩露了一絲笑意。

坐上了杜青風的車,貞子瞅著他冷峻的側臉,跟沾了層薄霜似的,想想自己終究是沒有好果子吃,早死早超生,免得待會在餐館付不出錢來他朝她潑水,於是老實說,“我身上只有一百塊,卡里兩百塊,那個,要不咱們今天吃清淡點的?”

“哦,好。”

貞子被他難得的通情達理感動了,笑得跟朵花似的。

車內有寂靜流淌開,貞子從最初的坐立不安到逐漸的萎靡困頓,眼皮子開始耷拉下。

差不多到了中飯時間,杜青風讓貞子去銀行取了那兩百塊,面無表情的把她載到一家裝修頗有格調的素菜館,小橋流水深處,有婷婷的服務員小姐款款走來,伴著竹絲小曲,將他們領至一個靠窗僻靜處。

貞子喜極而泣,素菜館吶,那絕對是花不了幾個錢的,杜青風那是溫柔的宰她,她突然犯賤,感覺被宰得好高興。

肚子正餓著,大眼放出道道餓光,她攤手,作為請客吃飯的人,難得有一種當暴發戶的快感,將點菜權交給了杜青風,徑直去了洗手間。

等她回來,杜青風已經點好菜,一個俊朗男人靠坐在窗邊一角,日光熹微,映出他刀削的五官,以及那淡如絲的孤寂,如藤條般纏上貞子的心,這一刻的貞子,深深地為之動容,為之心動。

她坐下,他面無表情的看了她一眼,不說話。

貞子有種置身於北極的冷凍感,但她心知這是她自找的,畢竟她甩了他嘛,他面子上擱不住。

於是她清了清嗓子,決定這僵局還得自己來打破,“這個地方挺好的啊。”

“嗯。”

“你餓了嗎?”

“嗯。”

“同同……怎麼沒來送機啊?”

“嗯。”

貞子再也受不了,“嗯嗯嗯,你不能不要說嗯?”

“嗯。”

眼冒金星,貞子無力地癱在了靠座上,頭開始有些痛。

菜一一端了上來,菜不多,雖然都是些素菜,可嫩綠鮮美的菜配上精緻的盤子,讓人饞涎欲滴,胃口大開。

貞子本來就餓,但為了一點點殘存的淑女氣質,硬著等杜青風慢條斯理地舉筷,慢條斯理地夾菜後,她才敢顫著手染指那些勾人的菜。

吃的時候更可憐,心裡還在盤算著這頓飯錢。

一百塊應該夠了吧,她竊想。

正吃得開心,她的手機響起,她拿起一看,宋喬打來的。

“喂,宋大哥啊。”她語氣歡快,沒有注意到對面的男人筷子滯了滯。

“貞子,你被錄取了,星期一可以來上班了。”

“啊,真的嗎?啊太好了,宋大哥我激動死了,你真是我的再三父母,我一定要好好報答你啊。”

“報答倒不用,有機會過來再給我們燒油悶蔥魚,貞子你的手藝太好了,那個麻婆豆腐也很棒。”

“小case啊宋大哥,你要不嫌棄,我天天上你家給你當廚娘,燒三頓飯嘛,灑灑水啦,你跟江哥都不是下廚的料。”

“那可不敢勞駕你,偶爾給我們改善伙食我們倆就很開心了。好了,我還有事,明天見,有問題可以來找我。”

“哎,好類。大哥,拜拜。”

貞子喜滋滋地掛了電話,喜上眉梢,心情如豔陽天上的漂浮的雲,很輕盈。

見到對面不動聲色的杜青風,她忙解釋說,“我找到實習的工作了,一家很大的證券公司。”

“是那個宋喬介紹你進去的?”杜青風淡淡挑眉,眼神幽暗。

“是啊。宋大哥可好了,教我怎麼炒股,還介紹我實習,上頭有人就是好。”

“嗯,很好。”

杜青風只是點點頭,繼續慢條斯理吃飯。

貞子處於極度的亢奮之中,沒什麼防備,自然沒聽出那“很好”的隱晦之處,這也難怪她,畢竟懵懂的豬在屠夫下刀之前,都不知道刀是什麼玩意,她的反應,就跟臨死前的豬一樣,可以理解。

結賬時,服務小姐婀娜走來,貞子酒足飯飽,砸吧砸吧嘴,掏出鼓鼓的錢包,笑眯眯地準備掏出一百元。

十秒後她的笑容僵住了,嘴角抽搐再抽搐,心裡重複了一遍又一遍:為什麼,為什麼是300塊,就幾個破蔬菜要300,這老闆是索馬利亞來的嗎?

她深呼吸了一次又一次,在小姐盈盈的笑中,默默抽出了三張紅色大鈔,心裡哭成了淚人。

等那小姐一走,她臉一黑,衝著對面不動如山的杜青風吼道,“你你你,我不是說吃清淡點的嗎?”

他微微一笑,無辜地說,“確實很清淡啊,我記得你說了好幾個很好吃。”

他笑得甭提多無邪了,貞子難得請客,發作不得,只好堵著口氣把話咽了下去,氣悶地站起來準備回去。

這下可好,他吃光了她這個月的生活費,這個月包子估計都成奢侈品了。

走到門口,身後一雙有力的手拉住她,把她往車那裡拖,她再三掙扎。

“我要回學校,我不要再坐你車了。”

“喂喂喂,杜青風,你聽到沒有,放開,我不要上你的賊船。”

他把她塞進車,面容有些凜冽,卻在笑,捏住了她的下巴,道,“吃得飽嗎?”

貞子愣愣地看著他,心又蹦得厲害,嘴巴沒了往日的伶俐,“飽。”

“那我們找地方消化消化。”

“哦,去……去健身房嗎?”

“這個世界不是只有健身房才幫助消化的,到了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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