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子把那350的補貼領到手以後,合著那一張50和六個鋼g,揣在心窩上捂了很久,捂得錢上都是她的熱汗。

之後她鄭重得抽出一張火紅的一百塊,無比心疼得擺在桌上,這張是要還給康北。

貞子雖然已經窮得連包子都快吃不上了,可分手兩清的道理還是懂的,她那點自尊自愛還在,雖然康北在她貞子四面漏雨的時候一腳踹她下水,理應這100塊算作精神賠償費,可貞子自尊跳出來叫囂,“他媽的老孃才值100塊?後面加兩個零還差不多。”

貞子思想鬥爭了一個早晨,咬咬牙,還了。

彼時她省了早飯錢,大清早餓著肚子鬥爭還不還錢的事,鬥得她淚流滿面。

下次發補貼是一個月以後,她把那幾個子翻來覆去數,也就300來塊錢。不知為什麼,貞子覺得,這300塊錢讓她好餓,越數越餓。

只是貞子想到又要啃包子,頓時又覺得有幾分飽了。

方瑩家裡也不寬裕,她自己還在打工,最近她男友失業,順帶著還要養男人,她總不好意思對方瑩說,“方瑩,你順便再養養我吧。”

貞子把裡裡外外認識的在學校過暑假的同學朋友搜刮腸子想了個遍,有錢的不是很熟,很熟的不是很有錢,唯一有錢又挺熟的,昨天跟她分手拜拜了,並且她還倒欠他一百。

昨晚她媽打來電話,從頭哭到尾,哭中帶罵,罵中帶哭,都不帶停歇的,“貞子啊,這日子沒法過了,媽媽準備把你爸帶鄉下戒戒股癮,嗚嗚嗚嗚,咱家的血汗錢就這麼沒了,這日子真沒法過了,你爸他店也沒心思開了,昨天跌了那一百多點,他臉青得跟鬼似的,一出門差點被車撞,把人家的前車槓撞凹了一大塊,你爸吭都不吭一聲,人家司機差點要揪你爸上派出所了,後來媽跑出去解釋了老半天,說你爸今天那五隻股都跌停了,人也快跌停了,嗚嗚嗚嗚,人司機總算把你爹放了,走之前說了句,股民何苦為難股民,嗚嗚嗚,a股無情人有情 ……..”

她媽掛電話之前問了她一句,“貞子,你那兩萬塊還剩多少?”

貞子咽了咽口水,“一萬五不到。”

她媽一聽,語氣稍稍有些輕鬆。

她也沒說謊,五千塊,確實是一萬五不到。

她媽最後撂下豪言壯語,儼然是女中豪傑,“哦,那你自己在學校忙著,別掛著家裡,家裡窮歸窮,好在人都健康,等你爸把股癮戒了,咱家再大幹一場。對了,都跌到地板上了,昨天電視上的分析師說了,差不多了,那些個基金打壓咱們散戶收貨呢,咱們就是還剩一口氣,也要跟那群資本大鱷幹到底!!!”

她爹在後頭乾嚎,“死了都不拋!!”

不敢問家裡要錢,貞子頓時覺得自己山窮水盡死路一條了。

她掏出筆,盤算怎麼用300塊錢讓自己在這個繁華大都市不餓死。

逛街,不逛了。吃飯,包子。交通,走路。出門帶自己燒的自來水。

貞子決定死也不拋手裡的股票,她有些美絲絲得想,一天用十塊不到,三百塊應該也夠撐一個月了。

結果這美絲絲的盤算,不到半天,就苦絲絲了。

下午的時候,貞子打電話約康北出來見個面,說談談,好聚好散,康北一口答應。她其實是想讓他請客,吃個散夥飯,往昔的愛戀再甜蜜,可對於已經吃了四天包子的女人來說,能開個葷更重要些。

打完這個電話,貞子就停機了。

“對不起,您的電話已欠費……..”電話裡人工女聲溫柔動聽。

很溫柔很暴力。

貞子握著電話發了會楞,隨即一直隱隱作痛的肚子有些不對勁,她不安得動了動,似乎有什麼溫熱的液體流出身體。

姨媽趁火來打劫了。

這天傍晚,日光不散,貞子渾身顫抖得買了一張20元的話費,後拐進小超市,上下挑了半天,取下了最便宜的日用和夜用衛生巾,又渾身顫抖得花了十元。

晃回寢室的路上,買了一個包子,正有留校的女孩結伴逛完街,迎面走來,手裡大包小包,笑得花枝亂顫。

“我這個包買得划算,才250。”

“我這個錢包才划算呢,名牌,才450。”

貞子捧著十塊錢的衛生巾,嘴角微微抽搐,真想學李小龍“呦~~~~~~~~”得一聲怒喊,打劫這兩個笑得刺眼的女人。

但貞子總歸是貞子,從小一路遵紀到大,喊了聲“媽的”,咬了口包子走開了。

回寢室的時候,貞子躺在床上回想自己當年的揮霍時光。

逛街,兩天一次。吃飯,雞鴨魚肉。交通,打的。出門,從不喝4塊錢以下的飲料。

就連招待姨媽,她也絕對是最好的牌子最軟的棉花。

可現在自己摳著吃五毛一個的包子,卻用花十塊招待姨媽,貞子心裡老大不爽。

她剛對姨媽有這個不乖順的想法,就覺得下腹一陣作痛,她哼哼了一聲。

姨媽一生氣,後果很嚴重。

貞子痛經了。

宿舍寂靜無人,寢室其他兩個人都回家避暑了,方瑩這兩天也要搬到市區男友那裡,畢竟學校離市區遠了點。

再過幾天,就剩她一個人守著這破寢室,對著牆壁流淚花了。

錢虧得太多,她總想多等一天,說不定明天就能大漲,結果明日復明日,跌跌復跌跌,跌到了她沒臉回家的地步,於是她隨口對父母說導師有任務,要隨時傳召她,她爹媽也就讓她別回來了。

貞子躺在床上,一想起股票,就覺得心肝脾肺又扯痛起來。

康北說她瘋魔了,貞子現在回想起來,他倒是說得對,自打炒了股,賺了錢又虧了錢,她就陷進去不可自拔,每天一開盤,她腦子裡只有股指沒有康北,約會的時候也心不在焉,虧得多了就衝他發一通脾氣,或者在他面前一副愁苦相,兩人愁對愁,儼然一對“愁”人。

貞子腦海浮起康北看著她,一臉鎖思的愁苦樣,霎時又覺得他也沒那麼可惡了。

好歹他是擔憂過她的,雖然他已經決定不再擔憂她,瀟灑離開。

其實最近很多人都用鎖思的目光看著她,有些同是股民,就比如孟阿姨,兩人看著彼此,都能淌下大滴的淚來。

實在是跌得沒心思做人了。

有些則是康北方瑩這樣擔心她,知道她再這樣折騰下去,將和手頭那只煤炭股一樣,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另一些則動機不太純良,或是竊喜自己沒淌a股這潭混水,或是笑她蠢,能賠成這般光桿司令的地步。

現在曾經海誓山盟的康北也跑路了。

24歲的貞子真是把世態炎涼喝涼水也能塞牙的滋味嘗了大概。

貞子又騰地坐起來,像活佛端坐蓮花寶座般目視白牆,靜坐,思考。

思考的內容很簡單:她吃一個月包子,會不會包子中毒而死。

正思索間,方瑩又開門進來。

又是昨天的那一幕。

“貞子你給我死下來,每天癱在床上,有病沒?”

“a股病了。”

“神經病。”

“方瑩……..”

“說。”

“我想找份工作,外面短期工好找不?我總不能等著餓死。”

“廢話,能好找嗎?”

死寂再度來臨。

“貞子,保姆願意當不?”

“啊?只要不是做雞,我都可以考慮看看。”

“我舅媽不是在個富人區當保姆嗎?她隔壁的隔壁的人家在找個暑期短期保姆,帶一個小孩,要求還挺高,20來歲,學歷高,人品高,五官端正,能跟小孩打成一片,並且能下廚。我舅媽前兩天問我去不去,那家開出的工資挺高呢,早上9點到晚上5點,中午包吃飯,一個月2500呢。”

貞子眼珠子烏溜溜得轉了一圈,口水分泌了出來,2500呢,夠買五千個包子了,輾轉想了想,“乖乖,2500呢,你自己不上?”

方瑩放下包,開了電扇呼啦啦享受清涼起來了,“是窮人都想上,可是我從小到大對著小孩,都是相顧兩無言,他一吵,我就想揍他,我弟弟的屁股差點被我踢變形,我只能做到跟男人打成一片,做不到跟男孩打成一片,還是算了吧,現在這工作也有2000了,我不折騰了。”

貞子緩緩下了床,緩緩得拉過鏡子照了照,鏡中的自己眼大無神,黑眼圈像是塊黑板貼在眼下方,鼻子長得挺好,嘴巴長得挺好,可想而知,她還是能博得一點回頭率的。

於是貞子緩緩轉過頭來,神情詭異,“方瑩,我被潛規則了怎麼辦?”

方瑩正拿起水杯喝水,隨口問,“什麼潛規則?”

“人都說保姆是性騷擾的代名詞,那可是男孩。

“噗“,方瑩一口水全噴在貞子的黃花閨女臉,水滴粘在她的蓬頭亂髮下,一滴滴往下掉,滴答滴答。

方瑩睜大眼睛,隨即哈哈大笑,“6歲小孩性騷擾你?他還怕你騷擾他呢哈哈哈。”

貞子像頭鬃毛獅子左右搖頭甩了甩水,抹了抹臉上的水,表情像是生吞蜥蜴般很彆扭,死鴨子嘴硬,“現在小孩早熟。”

“這種超級男生,你可以嘗試生一個,別人沒本事。”方瑩嗤笑她,繼續回頭倒水。

貞子不依不饒,吞吞吐吐了半天,“那……..萬一孩子爹潛規則我怎麼辦?”

方瑩倒水的動作滯了滯,揹著貞子微皺眉,覺得還真有這種可能性,畢竟有的是僱主對小保姆上下其手的事,可方瑩彪悍,自己當初倒沒考慮這麼多,不過貞子這書呆就難說了,她沉悶了一會道,“這倒是,你再考慮看看。”

那晚貞子輾轉了很久,就是睡不著,天花板上的電扇之嘎吱嘎吵人睡眠,她卻不是因此失眠。

她在思考,這個一月能賺5000個包子的保姆,當是不當?

來來回回博弈了七七四十九回,貞子決定,不入虎穴焉得5000個包子.,明天去打探打探再說。

做完決定的下一秒,她就打起了輕微的呼嚕。

夢裡她走進了一間富麗堂皇的飯店,周遭烤雞的香味肆虐她的鼻子,她雙眼放出餓光,屁顛屁顛衝進一個包廂,一桌子白花花的包子疊成山等待著她。

她嚇得醒了過來。

第二天一早,貞子就拉上休息的方瑩,找她舅媽去了。

走到山窮水盡的貞子,心想世上的男人再險惡,也險惡不過萬惡的a股。

而現在a股還沒有逼她到上吊的地步,那麼基本上她韓貞子就是一隻頑強的蟑螂,她一個光腳的,不怕那穿皮鞋的。

兩人暈頭轉向換了兩三趟車,下了車走到那小區低調的門前,嘴巴好半天沒有合上。

這就是電視裡的富人區呀,綠草如因,碧空下的白色別墅一字排開,家戶門前花園裡,擺著幾張藤椅,或有鞦韆隨風微微盪開,偶有流線型豪華車進出地下車庫,極盡奢華,又極盡低調。

揣著全部財產270元的貞子,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窮酸相,吞了吞口水,與同樣吞了吞口水的方瑩相視一眼,硬著頭皮邁進了小區門口。

結果還是被保安給攔住了。

鼻樑上駕著墨鏡的保安上上下下掃了她倆一眼,肅著臉上前盤問,“你們幹什麼的?”

方瑩不樂意了,剛想發飆,貞子不想惹麻煩,拉著她賣起笑,繞起了山西話,“嘿嘿大哥,俺們是裡頭的保姆。”

保安大哥稍微把臉色調暖了幾分,點頭示意她們可以進去了。

貞子從小就跟著她爸媽開店做生意,送客迎門的本事早熟稔在心,嘴巴功夫更是一流,貞子諂媚笑問,“大哥,墨鏡是名牌呀。”她翹了翹大拇指,“帥!”

保安大哥挺了挺腰板,抬手推了推鏡架,“那是,古奇呢,業主送的。”

貞子一聽,心花怒放,這裡果然是金窟啊,她要是把小屁孩哄開心了,小屁孩再把有錢爹孃哄開心了,她爹孃一開心就送禮,那豈不是大家都開心?

貞子精神抖擻得暗示一眼方瑩,對著保安兄弟扯扯自己的襯衫,“大哥,俺這個香奈而呢,俺家太太送的。”

大哥把視線鎖定在她40塊的碎花襯衫上,點點頭,“恩,金融危機了,難怪香奈兒走平民路線了。”

貞子燦爛得笑了笑,心說,是啊,我這件可是香奈兒的中國廣東遠親香奈而,甭提多平民了。

方瑩彎腰忍著笑,等走遠了一些,蹲下來大笑不止。

“貞子你是我的偶像,說真的,一般人不敢潛規則你,也就康北這號的,敢於一般人所不敢。”

提到康北,貞子原來高昂的鬥志稍稍有些退潮,喜色也收斂幾分,“方瑩你少胡說,我貞子還沒被任何人潛規則呢,我黃花閨女。”

“喲,這閨女標緻,還是研究生呢?”方瑩那胖胖的舅媽拉著貞子轉了兩轉,用菜場挑蘿蔔的毒辣眼光審視著貞子,眯起的小眼看似慈祥,貞子卻覺得她那是人肉版雷達眼,不知道能不能看出她是黃花閨女這個奪目的事實。

方瑩四下張望有錢人優雅的客廳,喝著名貴的花茶,翹著二郎腿,“那是,舅媽,我帶來的人,準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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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子懵懂中覺得這句臺詞很熟悉,眨了眨眼才想起來,每次人販子把騙來的姑娘往妓院那麼一扔,數著鈔票飛著唾沫,衝著老鴇一句,“那是,王媽,我帶來的人,準沒錯,你就等著數鈔票吧。”

貞子不寒而慄。

接下來舅媽又誇她,“瑩瑩,你同學靠譜,清純,前幾天上隔壁應徵的姑娘個個跟妖精似的,有一個臉抹得跟猴屁股似的,還唱戲,聽說以前是唱越劇的戲子來著。”

貞子一想,心裡激起對世俗的憤慨,娛樂圈的人都下海當保姆了呀,金融危機呀金融危機,大家都窮得沒錢買票聽戲了。

她轉頭問慢悠悠品茶的方瑩,“方瑩,現在的學校海納百川呀,戲子都有研究生文憑了。”

方瑩嗤之以鼻,優雅得吹開水上的菊花,呷了一口,“那是,學校這種地方什麼人沒有呀,除了戲子,還有股瘋,還搶精神病醫院的生意呢。”

貞子的嘴角,好半天都是歪著的。

貞子在舅媽這裡坐了會,打聽了些那戶人家的訊息,聽說那戶姓杜,窮得只剩錢了,家裡有個冷麵老管家,姓林,男主人似乎有一家上市公司,女主人好像是什麼基金經理,兩人已經離婚兩年,但女主人會偶爾回來看兒子,家裡一個俊俏男孩,不常出來玩。

貞子一聽到“基金經理”四個字眼,人生猛然間就璀璨光明了。

基金經理本身意味著什麼呢?這意味著吃人肉不剩一點渣,喝人血不留一點汁,手裡拽著組織給的蓋著紅戳的紙條,公然幹著坑股民,虧基民的黑心事。

黑心事怎麼幹?拉抬打壓股價,坑死一個是一個,坑殘一雙是一雙。

但是接近基金經理意味著什麼呢?這意味著無數的小道消息紛飛,人民幣紛飛進口袋,經理說,明天我拉煤炭,今天全倉煤炭,經理說,明天我打壓有色金屬,今天全拋了。

基金經理有時是榨汁機,有時又是印鈔機呀。

貞子內心那口鍋,沸騰了。

為了接近小屁孩的經理媽,貞子決定拼了。

她躊躇滿志的站起身,眼露道道兇光,問方瑩舅媽,“阿姨,那家喜歡清純的是不?”

舅媽被她兇光所攝,點點頭,“是,喜歡本分點的。”

下一秒,甭提多不本分的貞子揚起手,抓起滿頭亂髮,迅速靈巧得編織起來。

“阿姨,俺清純不?”

“純,跟黃花閨女似的。”

“方瑩,俺清純不?”

“很土很天真。”

貞子同志就這麼掛著兩條黑油油的麻花辮,雄赳赳氣昂昂得敲開了杜家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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