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後記三 姑射
眼前的男子白衣勝雪，一如當初初見，甚至因為修習的武功面貌沒有任何改變，只是氣質略添了幾分成熟飄渺。然而他們這些熟悉他過去樣子的人知道他究竟變了多少。若是能讓他回覆過去哪個心明如鏡纖塵不染的少年，哪怕是邀月……好吧雖然她和他們有那麼多仇，雖然她還是燕伯伯的紅顏知己……好吧他認了，只要讓花無缺別再是這副皮笑肉不笑的四人樣子，丫的不就是邀月嘛！心蘭都說了當初他家爹孃被人盯上，就算沒有邀月插一腳都活不了了，好歹邀月駐顏有術只從外表也看不出跟自家兄弟有那麼大的差距……他都快投降了，可、可偏偏人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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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江小魚真有狂抓頭的衝動，他不是不知道花無缺是死心眼認定了邀月不會改變，但……
“我說，萍姑挺好一姑娘，又對你一往情深……我知道你喜歡邀月，可她已經死了，要不你就——”
“今日江湖中人盡來祝賀，既然滿月之酒已喝過，花無缺便不打擾江大俠招待貴客——”
正小聲試探道，卻見花無缺突然收斂了笑容，垂眼拂了拂衣袖道。
“唉等等等等——”連忙把人拉住，什麼酒已喝過，空口白話也不是這麼說法，沾都沒沾一下也叫喝過？！
“知道你心裡只有邀月，我不說了還不行嘛！”當初明明都是他江小魚在耍人，怎麼如今不過幾年就換他被人刷了呢！江小魚不禁暗自遙想當年那個純白無暇的花無缺，即使早已知道自家這兄弟變得多，也忍不住有想把人舀回去重新出爐一遍的衝動。
“……還不是鐵心蘭那女人，最近躺床上休息躺得無聊，盯上了給人做媒，要不然我才不會來惹人嫌……”
聽江小魚如此解釋般地小聲嘀咕，又賠罪地給自己倒了杯酒。看他眨巴著眼睛望著自己，花無缺端起杯子不禁失笑。
“好了，你信上不是說讓我給你女兒取名嗎？還不快把孩子抱來給我看看。”
把孩子抱來，也許是父母都是練武之人，氣血充足的緣故，剛滿月的女嬰白白胖胖，肥嘟嘟的小臉，黑珍珠般的眼睛，光滑地讓人想掐一把的皮膚……尤其是蓮藕般一節節的小手，當真是可愛得沒得比。看花無缺抱著孩子也不禁柔和了眉眼，江小魚心裡冒出得意的竊笑。
當然計劃沒實現前，他自是不會表現出來，當下只一臉炫耀地問對方孩子可不可愛。
雖然沒過父親，卻也可以從江小魚的面上看出他有多得意，花無缺微微一笑，任由孩子抓了他的手指往嘴裡送。
“確實非常可愛，長大了一定和心蘭一樣，受到眾多少年愛慕。確實該好好取個名字。”
沉吟了片刻，他抬頭望向天上高掛的一輪明月，回過頭來有了決定。
“《世本》中有‘羲和佔日，常儀佔月’，便叫做常羲如何？”
“江常羲？”江小魚雙手抱胸，皺眉苦想。
“這名字我怎麼聽起來怪怪的啊～！”
“那便叫姑射。”
“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喂我說你小子是不是故意的啊！一會兒月亮一會冷若冰霜，你怎麼不乾脆取名叫邀月算了！”
白衣勝雪的花無缺失笑。這回江小魚可猜錯了，他一開始還真沒這意思。不過既然他都這麼想了，若他還不領情豈不是辜負了對方一番美意？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不食五穀，吸風飲露，乘雲氣，御飛龍，而遊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癘而年谷熟——江姑射此名確實甚佳。”
“你……”
江小魚指著對面的人，手指微微顫抖。
不過是巧合而已，雖然聽江小魚如此說了後，花無缺確實有點真那麼做的衝動。不過若對方當真不喜，他自可另想新的。
笑了一陣，花無缺搖頭正準備安撫，卻見江小魚不滿卻鼓著臉地接受了。
“反正是你徒弟，等以後丫頭長大了不喜歡這名字，你自己跟她解釋去！”
“兒子我帶著摸爬滾打沒問題，但是女兒…反正有你這個伯伯照顧著，正好讓她去學身武功回來。我可是聽說了你們移花宮的武功有專門駐顏之效。等她長大了，鐵定會感激我這個做爹的有先見之明！”
“……謝謝你，小魚兒。”
想張口想說他並非那意思，卻被截住。抱著孩子，花無缺沉默，良久才感動地輕聲說道。
“我們是兄弟嘛！”
江小魚大咧咧地拍了拍自家兄弟肩膀，“只要你以後好好教她，自己也過得開心點就好！”
“你放心。”
花無缺低頭看著自己懷裡，尚不通人事，還在拿他指頭磨牙的女嬰，低聲許諾般地說道。
“我斷不會讓這孩子所託非人，為了一個不愛她的男人，蹉跎上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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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同行順便回來看望父母，卻在到達後纏著他不肯放手的徒弟扯下來交給一旁的鐵萍姑照看，花無缺獨自撐著傘進了下院。
移花宮除了武功外，醫毒也是武林雙絕，他少年時忙於武學，接任後卻多了不少閒心研究起了醫術。診脈後提筆寫下一串藥方，連一句話都沒說，他就朝外走去。
“你明明恨我，為什麼……恩哼、恩哼，不讓我死……”
從床上坐起，老者捂著胸口大聲咳嗽，硬撐著把話問完。
那一眼就可以看出的病入膏亡，油盡燈枯的蒼老之態……任誰都不會想到他居然會是當年滄桑瀟灑武功蓋世的燕南天。
看到白衣勝雪的男子又一次毫不言語地朝外走去，老者激動地想要去追，卻只能無力地坐倒大聲呼喊。
“她在等我！邀月她在等我……”
將老者悲滄的呼喊拋在腦後，男子出了院子，正迎上徒弟童稚的問話。
“師傅，燕爺爺生病了嗎？每次姑射生病了要吃藥，就會很難過很難過，燕爺爺總是很不開心的樣子，是不是也是不想吃藥呢～？”
男子微微一笑，將粉雕玉琢的女童接過抱入懷中。
“是啊，燕爺爺生病了，卻不想吃藥。姑射是好孩子，可不能跟他學。”
“可是為什麼燕爺爺不想吃藥呢？”女童疑惑地歪腦袋，“爹孃還是師傅不是都說，不吃藥的話，病就不能好嗎？”
“因為燕爺爺以為，如果他病了的話，就會有一個好漂亮好漂亮的姐姐去看望他。你燕爺爺喜歡那個漂亮的姐姐，所以為了見到她寧願病不好。”
“那，那個漂亮的姐姐在哪裡啊～！師傅幫姑射把她找來好不好！這樣燕爺爺就會吃藥了！姑射不喜歡爹爹老是皺著眉頭，為燕爺爺擔心。”
男子面上的笑容加深，他調整了一下抱女童的姿勢，讓她避免被紙傘外的雨滴淋到。
這個年紀的孩子，若淋了雨多半會像他小時候那樣患上風寒，他可不願自己心愛的徒弟因為來看那個男人而生病。
“不行呢，因為師傅也很喜歡那個漂亮的姐姐，所以師傅不能幫姑射把姐姐找來。”
男子抱著孩子緩步朝外走去，杏黃色衣衫的女子落上三步跟上。雨水打在傘上，伴著一大一小清朗稚嫩的說話聲逐漸遠去。
“恩……那姑射幫師傅勸燕爺爺吃藥，這樣燕爺爺就算見不到大姐姐也能病好了！”
“姑射真乖，師傅果然沒疼錯人，姑射想要什麼禮物……”
“唔，姑射想不出來……”
“那……好不好？”
“…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