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仵作驗屍得知, 歡顏姑娘在落水前被人扼頸掐斷喉骨而死,也就是說, 她根本不是因落水淹死的,而是被人掐死的。當時所有人都在場看著, 落水前有機會掐死她的人只有方白曉,可方白曉為什麼會掐死她?當時事出緊急又剛好是夜晚,沒有人看清發生了什麼,不過張侍郎知道,凌皇得知訊息時的神情讓他萬分擔心和恐懼,尤其那句看似無關緊要卻殺戮極重的話:“如果找不回小白,孤要讓所有人陪葬。”

他懷疑如果自己在凌皇規定的三日內若還找不到方將軍的蹤跡, 不只自己, 恐怕張氏九族都會因為方將軍的失蹤而消失。所以他親自帶隊,幾乎將封鎖的洛溪城翻了個底朝天,洛溪江底搜尋了幾遍,可還是沒有尋到方白曉的蹤跡。

昨夜還熱鬧非凡的洛溪江邊, 如今已是人去江空。昨晚在場的人全部被抓, 舉辦尋花會的人也已入獄,連夜審問嚴刑拷打之下,依舊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的訊息。

從舉辦尋花會的人口中得知,那個名叫歡顏的女子是一個月前來到洛溪城最有名的妓院百里香的,歡顏只是她的藝名,真實名字連調教她的老鴇也說不清楚。這一切讓張侍郎心急如焚,他不敢去見凌皇, 只要一想到凌皇說要讓所有人陪葬的神情他就害怕。想逃走,可又不能,即便他真能逃得了可遠在京城的子女和家人怎麼辦?此時他的家人想必已在京城被凌皇控制,他只有不眠不休廢寢忘食地尋找方白曉,除此之外也只剩祈禱上天了。

兩天兩夜已經過去,張侍郎帶人順著水流方向出城去尋方白曉的蹤跡也有一天一夜。可依舊沒有任何有用的訊息傳回。而此時的凌皇也已是兩天兩夜未曾閤眼。

他帶著侍衛在洛溪城內毫無目的地遊蕩,幾乎遊走了洛溪城的每個角落。早先熱鬧的洛溪城此時分外蕭條。因全城宵禁挨家挨戶都緊閉門窗,街上除了野狗不見任何人的蹤影。原本景緻盎然的小城也在這烈日當頭的正午而顯得蕭瑟刺目。

凌皇騎著馬漫無目的地走著,也不知走到了哪裡,馬兒停了下來吃起了路邊的荒草,凌皇抬頭,看到一處破敗的廟宇。

凌國人不信佛,佛教在凌國早已敗落,眼前的寺廟和凌國許多其他的寺廟一樣,不只無人供奉更早已破敗不堪。廟中除了尊泥塑菩薩還能看出些許輪廓,頭頂屋瓦早已不全,陽光透過房梁照進廟宇,滿眼的灰塵。

凌皇下了馬,阻止了侍衛的跟隨,一人踱進了小廟。

佛前,他抬頭直視,疲憊的神色讓他看起來精神有些恍惚。

蕭瑟的光透過破爛的屋簷散落在地上,許久之後,伴隨著他輕而無力的聲音悄然響起:“孤從不信什麼神佛,但孤今日想信你一次。”

無人回應他的話。

“如果你讓孤得償所願,孤承諾你,必讓佛教興盛於本朝,讓凌國百姓家家戶戶供奉你,不止如此,孤還會在京城建蓋皇家國寺,將你挪至其中鍍金供奉。”

“你聽清了,孤只有一個要求,”,他的聲音很低,但每一個字都十分清晰,“讓小白平安回到孤的身邊。”

過了很久,他依舊沒有離開。

四周除了灰塵無人回應他的話,破敗的寺廟中恍惚又響起他的低語:“我求你。”

孤清的夜,洛溪城的江邊風很大。三日已過,天馬上又要亮起來了。可直到此刻,依舊沒有方白曉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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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度日如年的三日裡,洛溪城的百姓過得惶惶不可終日。每家每戶都被官兵搜查了不下三遍,有些人甚至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被抓了起來,會泅水的全部被帶到江邊下水尋人,一時間人人自危惶恐度日。

凌皇望著一江孤月,紅血絲佈滿他的眼底,就這樣不言不語不動已有三個時辰。大風吹起他的披肩,即便此刻前前後後圍繞著不下百人,依舊落寞清冷。

在他身前不遠處的岸邊跪著一群人,都是三日前在尋花會現場的人,這些人只待天一亮,就會被沉入這風景如畫的洛溪江中給方白曉陪葬。

凌皇此時神情並不陰戾也並不猙獰,只是有些恍惚,可只要他一句話,這許多性命就會轉瞬即逝。

洛溪城的縣丞王勤與當地官員一同陪立在凌皇身後。王勤也不知自己站了多久,眼見天方漸白,心中惶恐更勝。他真的很想跪下求凌皇放過眼前這些無辜被牽連的百姓,尤其其中還有自己的獨子,可他知道只要自己一開口,下場恐怕比他兒子來得還要悽慘。他強撐著,祈禱奇蹟發生,可希望如此渺茫,連他自己都不敢奢想。

這幾日京中刑部來了一群人查辦方將軍的失蹤案,蛛絲馬跡表明方將軍在落水前極有可能已經遇害,兇手歡顏雖死,可事情的嚴重性豈是他一個小小縣丞能夠承擔得起的,尤其凌皇如今的模樣,一怒之下就算讓整個洛溪城來陪葬也未可知,他又豈敢為兒子求情。

王勤正心中焦慮,忽聽凌皇似乎說了句:“動手吧。”可又覺得一定是自己產生了幻聽,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發起抖來卻沒有動作。隨後便見凌皇回過頭來冷冷看向他,這一次他終於聽得十分清楚:“動手!”

王勤只覺得眼前一黑險些暈死過去,他不停地顫抖,一想到自己兒子就要死了,膝蓋一軟,竟當場跌跪下來,本能地磕起了頭大聲求道:“求皇上開恩,再等上片刻,方將軍一定會平安歸來,方將軍乃本朝大將軍必有天神護佑,求皇上再等一等。”

與此同時,人群中亦有官員跪下同道:“求皇上再等一等,河下有暗流方將軍極有可能被水衝出了城,張大人尚未回來,說不定已經找到了方將軍的蹤跡。”

凌皇目視遠方,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王勤跪在地上不敢起來,身軀在夜風中瑟瑟發抖恍惚瞬間老了十歲。

天邊緩緩撐開一條線,金色的光線爭先恐後地湧入大地,凌皇卻閉上了眼,他已經無法直視這樣的光亮,手心越撰越緊,忍耐到了極限,現在的他只想殺人,用瘋狂的哭喊和鮮血來撫平心中難以抑制的痛苦。

“動手!”這一次,誰也阻攔不了他!擋他者死,就算用再多的生命和鮮血去給小白陪葬他也覺得不夠,不夠!

侍衛開始動手,他們將岸邊的所有囚犯都綁上沉重的石塊,這會讓他們很快沉進江底再無生還可能。

瀕臨死亡前的哭喊和掙扎讓一切變得觸目驚心。

就在現場一片混亂時,忽有馬蹄聲急急向此處奔來,來者是跟隨張侍郎同去的宮中侍衛,也是凌皇的近身侍衛。只見他不待馬身完全停止便自馬上躍下,幾大步奔到凌皇面前單膝跪拜道:“張侍郎讓小人先帶訊息回來給皇上,方將軍已在城外找到,將軍受了傷雖得到城邊村民救治止住了血可目前仍然昏迷不醒,此刻正在返回洛溪城的路上。”

沉默少許,就在所有人看向凌皇時,凌皇發話:“命劉御醫在府中準備好,小白一到立即救治。擺駕回府!”

王勤見凌皇要走,急道:“皇上,方將軍受傷昏迷,此時實在不易再造殺戮徒填冤孽……”

凌皇根本沒心情聽他把話說完,一拂袖道:“先把他們關起來。”言罷已然走遠。

醒來時,鼻端有絲花香。陽光透過窗欞映在指尖,微微的溫暖伴隨暖被的沁香,好像是夢,只是胸口太疼,稍微一動便令她疼得哼出了聲。

有人在床邊道:“將軍醒了,快去稟告皇上。”

眼前的人看起來都不甚清楚,甚至有些重影,好半天待看清了,卻又換了人。

他在笑,笑得十分好看,其實他一直都很好看,只是沒有人敢近距離盯著他看。

嗓子又幹又苦很難發出聲音,勉強說了兩個字,便聽他含笑對自己說道:“孤在這。既然醒了就不要睡了,你已經睡了很久很久,孤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一直在想用什麼法子才能把你叫醒。”他說話的聲音異常溫柔,這樣的溫柔出現在他的身上實在太過稀罕,就好像被什麼東西附體了一樣。

如夏好得很快,畢竟是習武之人底子本來就好,再加上救她的人給她用的藥世間罕有。拒劉御醫說,此藥只在古書中見到過,名字叫定靈散。定靈散內用外敷均可,內服有起死回生之效,外用則可生肌止血對外傷有奇效,而救她的人不只給她外敷還給她內服了些。再加上如夏醒來後能夠自行運功療傷,所以不過兩日便可下床行走了。

自如夏清醒後就一直有點擔心自己女兒身的事已經敗露,但這幾日凌皇如常的舉止又讓如夏不怎麼確定,可一想到自己傷在胸口沒道理不被發現,但凌皇不提,如夏也不準備主動提及。

幸好後來劉御醫私下裡對她說了一番話,這才為她的擔憂解了惑。

劉御醫說:“老夫與大司馬私交甚厚,將軍受傷期間,一直是老夫親自照顧,未曾假手於他人,而且將軍被救回時衣衫整齊傷口已經妥當處理上好了藥。不知是誰所為,不過此藥甚是珍貴,名叫定靈散,世間罕有,外傷嚴重者使用後肌膚再生期間不能換藥,是以自從將軍回來就沒人動過將軍的傷口。”劉御醫點到即止,可她卻心知肚明此話中含義。

期間凌皇也曾問過她:“劉御醫說你的傷口處理得很好,所用藥物是世間罕有的靈藥,不知小白可還記得是誰救了你?”

如夏回憶了半天也只有個模糊人影,而那影子的長相好像還不是人,半昏半醒的她當時還以為下了地府見到牛頭鬼面了,如此便搖了搖頭道:“確實想不起了。”

凌皇見狀便沒再追問。

而當日刺殺的事情在刑部的調查下也有了些眉目。原來歡顏本名朱明月,乃罪臣朱秀之女。朱秀當年因私貪賑災糧款被凌皇下令抄家滅門,但不知怎麼其女朱明月竟獨活了下來。當年督辦此案的正是大司馬。由此刑部的人推斷,朱明月極有可能為報家仇而在此伺機刺殺凌皇和大司馬的獨子方白曉也就是方將軍。

推斷雖沒有證據,可事情也總算告一段落有了個看似合理的解釋。

日子彷彿歸於平靜,除了最近凌皇奇怪地開始信佛,不只要給一個破敗的泥菩薩鍍金還改擴建那幾乎不能稱其為房子的一個小破廟。

原本皇帝要在洛溪城建個廟供個佛也不是什麼大事,但洛溪縣丞王勤卻對此事甚為上心。

有心之人自能成事,他見凌皇開始信佛,不僅積極響應修繕寺廟,還特意尋來幾名遊歷僧侶主持寺廟修繕之事。同時經由僧侶之口以佛家慈悲為懷不殺生為由勸誡凌皇放了那些與此事無關的無辜百姓。凌皇對幾名僧侶很是禮遇,聞言不僅沒發火還真把抓的百姓放了,除了牽連其中的尋花會主辦人和百里香中與歡顏熟識的有關人等。如此王勤倒真的得償所願救出了自己的兒子。

王勤一高興,不禁積極幫凌皇大興土木建蓋寺廟,還自掏腰包花錢購買了許多佛經書籍當街傳贈,更出錢請來更多僧侶在洛溪城內講經度法,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眼看眉山之行已經耽擱,如夏在凌皇面前行走如飛暗示自己身體大好可以啟程了,凌皇也確實待得有些膩煩,索性決定動身。

到眉山原本需要十日路程,雖有耽擱,但幸好自宮裡出來時就提前了幾日,如今只要加緊趕路,倒也不會誤了眉山之約。

一路行程順利,直到行至眉山腳下的眉山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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