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翌庭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站在雪地上,她好像是在這裡等一個人……一個人……

她反覆思索著那個人是誰,卻只能在腦海裡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

“蘇老師。”身後響起一聲溫柔的呼喚,帶著點稚嫩。

蘇翌庭狐疑地轉過身去,影子瞬間清晰起來,那個心心念念的人就站在不遠的前面,她穿著自己最喜歡的白衫短裙,煞白的臉上隱隱掛著笑意。

“小優。”蘇翌庭伸手去夠她的手。她潛意識裡覺得自己已經等了她很久,像是好幾個世紀,她很想她。

餘可優嬉笑著躲過,蹦蹦跳跳地向後退去,她還是像上學時候那樣,喜歡讓蘇翌庭跟著她走,哪怕對方無可奈何。

“慢點。”蘇翌庭追上去。餘可優把雙手交於身後,不急不慢地走著,可小跑著的蘇翌庭發現自己無論怎樣都追不上她,這帶給了她些許懼怕。

雪花擦過蘇翌庭的鼻尖,她看著餘可優短裙下的小腿暴露在冰涼的空氣中,有些詫異,她不會感到冷嗎?

餘可優走到一個巷口轉角,倏地回過身,蘇翌庭不明就裡地停下來看著她。

只見她偏頭對自己笑了笑,接著義無反顧地拐進巷子深處。

“小優!”餘可優莫名其妙的舉動讓蘇翌庭心慌,她拐進巷口,在那條狹窄的巷子裡迷茫地找尋著餘可優的身影。

剛剛還在眼前的人,一瞬間就好像消失在了大雪裡。

一個小雪堆擋住了她的去路,蘇翌庭正想跨過去,低頭卻發現上面的一條紅繩似曾相識。她彎下腰,雙膝跪在地上,這才看了清楚,那是自己送給小家夥的玉如意。

餘可優,餘可優。

蘇翌庭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堆小山,開始發瘋似的撥開那層厚厚的積雪,待她看到了雪下那個蜷縮成一團的人兒已是徹底崩潰。

她捂著嘴,無聲地哭泣著,眼淚拍打在餘可優慘白的臉上,可她好像是睡著了,對著蘇翌庭的哭聲無動於衷。

“小優。”蘇翌庭俯下身子抱住她,她的渾身上下都涼透了,像一條速凍室裡的死魚。

“為什麼不聽我的話?”她責問道,看到餘可優被血染透的衣服已開始哭得說不出話。

自己還沒有告訴餘可優她要為她離婚,要為她學做飯,要寵她一輩子。可是她這麼就這樣拋下自己走了?她想怨她,而她就好好地躺在自己的懷裡等著她罵,可是就算自己把心裡所有的話告訴她,她還能聽見嗎?

“餘可優!”蘇翌庭聽見巷子裡盡是自己撕心裂肺的回聲。

猛地抬頭,蘇翌庭看到床頭心電圖機的線條還在上下波動著,深深地籲了口氣。

昨晚幾乎一夜沒睡,又經歷了一上午的驚嚇,自己竟在餘可優的病床邊睡著了。

蘇翌庭把手伸進餘可優的被子裡,輕輕握住她的手,不熱,但那的溫度讓她心安。腦海裡浮現出剛剛夢境中的殘缺片段,蘇翌庭感受著手心上真實的熱度,心裡還是後怕,原本哭得紅腫的雙眼又一次落下淚來。

那個夢,她不敢再去回想,她只要知道餘可優現在還在她身邊,心就踏實了。

可是她現在真的好嗎?蘇翌庭擦去眼淚,側著頭趴在床邊,凝望著氧氣罩下雙目緊閉的小臉。

“小優,我好怕。”

蘇翌庭趕到重症監護室的時候,餘國光和李亞芬都在,一個面如土色,一個已是哭成了淚人。

李亞芬透過病房玻璃看到蘇翌庭氣喘吁吁的出現在醫院的走廊,先是一愣,隨即走出病房拉過她,不住抽咽。

她從李亞芬的口裡得到了一個模糊的事情經過,餘可優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劫匪,他搶走了她的手機和錢包,然後用刀捅進了她的身體。大動脈破裂加肝損傷,蘇翌庭完全想象不出看似柔弱的餘可優是怎樣承受過來的。

連打針都會怕的小家夥,怎麼可以在她身上刺入一把尖刀?光是想到餘可優的傷口,蘇翌庭的胸口像是被硬生生地扎入了一枚長釘,痛得她不能呼吸。

“小優,你是不是很害怕?”握著她的手稍稍用了些力,可惜得不到她的任何回應。蘇翌庭能夠想到餘可優獨自面對劫匪時的驚慌失措,她更是能身臨其境地感覺到她一個人躺在雪地上的孤獨無助。

蘇翌庭來了之後不久,局裡有要事讓餘國光回去處理,李亞芬也不得不回事務所交接業務,雖不放心卻只得把餘可優託給蘇翌庭照顧,幸而她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

昨晚餘可優被路人發現後,立即報警並打了急救電話。餘可優的校牌標明了她一中學生的身份,警察又打給一中要來她父母的電話,第一時間打過去。正在看電視的李亞芬當時就被嚇的精神恍惚,連手機都沒帶就出門往醫院趕。

蘇翌庭聽李亞芬說到餘可優送進醫院的時候已經沒了心跳,眼淚跟著簌簌地落了下來。

“你是不是知道我一直在等你?”所以你還是回來了?

蘇翌庭就這樣靜靜地望著餘可優,一動不動。

手指摩挲著她的手背,那裡有幾道細小的劃傷,已經結了茄。蘇翌庭真的難以想象這個脆弱的孩子遭受了多大的災難,她恨自己為什麼昨天晚上不強勢一些,任她一個人自說自話地離開?

“你一個人……一定很害怕。”蘇翌庭又喃喃說著,她再也不敢讓餘可優離開她了。

“小優,”蘇翌庭將另一手覆在餘可優的手上,像是把它當做一件稀世珍寶,“等你醒過來,以後乖乖地聽我的話好不好?我已經會做魚香肉絲了,你說過你最喜歡吃的就是這個……”蘇翌庭說到一半,已是泣不成聲。

餘可優曾經在她的懷裡撒嬌著說,等她工作了要和蘇翌庭住在一起,每天一起上班,一起下班,然後回家等著吃蘇翌庭做的晚飯,吃完兩個人帶著肉團去江邊散步,回來還要相擁入眠。

她曾笑話餘可優胸無大志,可她們差點連這個小願望都實現不了。

蘇翌庭緩了緩,看餘可優還是毫無知覺地躺在床上,改口說道:“那我聽你的好不好?你要早點醒過來,我就都聽你的。”

餘可優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蘇翌庭抽出手,掖好被子,傾耳分辨一堆醫療機器工作聲中餘可優微弱的呼吸聲。

她什麼都不敢奢望,只要餘可優早點好起來。她寧可那時被刺的人是自己。

電梯執行到住院部的最高層,發出“當”的一聲響,李亞芬拎著一個旅行包走出電梯,心力交瘁地往走廊盡頭的單人重症監護室走去。

空氣裡瀰漫著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令人作嘔,李亞芬抬手掩住鼻子,快步走著。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她想起昨晚還會覺得那只是一場可怕的噩夢。餘可優,那個自己從來不用花費太多心思的孩子,居然就差點這樣去了。

離手術成功也已經過去了好幾個小時,她一閉上眼,跟前出現的依舊是她走進搶救室看見餘可優渾身血汙的場景。護士用剪刀剪開了她的衣服,她看見女兒身上那個慘不忍目的傷口,整個人幾乎癱軟在地。

護士隨後把她扶了出去,餘國光還在外面應酬,一時聯絡不上,也不知道女兒出了這種事,她一個人坐在走廊的座椅上止不住的哭泣,何嘗不怕?自己已經四十五歲了,只有這麼一個孩子,終於把她撫養成人了,快獨立有自己的生活了,而上天怎麼可以對她這麼殘忍?

走到病房,輕輕推開房門,看到蘇翌庭正坐在病床邊。餘可優還是和自己離開的時候那樣,身上插滿了管子,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毫無血色。

“小優…..”蘇翌庭還想再和餘可優說說話,聽見門開的聲音,回頭看見李亞芬表情尷尬的站在門前。

“可優媽媽。”蘇翌庭站起,微微頜首。

她們現在為同一個人牽腸掛肚,稱得上是惺惺相惜,李亞芬以前就對蘇翌庭有極大的好感,她能在第一時間趕來看餘可優,更是讓自己對蘇翌庭心存感激。可李亞芬進門的那一霎,聽見蘇翌庭念著女兒的名字,總覺得自己來得不是時候,但她也不清楚這種感覺因何而生。

“小優還好嗎?”李亞芬放下旅行袋,走到病床前望著餘可優。

“還好。”蘇翌庭對著餘可優點點頭,她想說這幅樣子怎麼能算得上還好?

李亞芬嘆了口氣,醫生說已經沒什麼大事,觀察72小時就好,也許幾小時以後就會醒過來,可過了這麼久,怎麼還是一點醒的跡象都沒有?

醫院的icu病房原則上是不允許家屬進入的,因為這家醫院的院長和餘國光是高中同學,又加上餘可優住的是單人病房不會對其他病人產生影響,這才難得為他們破了例。

蘇翌庭一直坐在床邊,李亞芬竟覺得自己在這裡有些多餘,找出帶來的臉盆接了盆溫水回來,小心翼翼地從被子裡拿出餘可優的手。

那雙手的指縫間盡是乾涸的血跡,蘇翌庭聯想到餘可優躺在雪地裡,手捂在傷口上卻阻不了血噴湧出來的速度,再次觸痛了她的神經。

鼻尖一酸,眼睛又一次蒙上了一層薄霧。

“蘇老師?”察覺出蘇翌庭的異樣,李亞芬絞幹毛巾問道。

“我沒事。”蘇翌庭強忍下心頭的痛楚,接過李亞芬手裡的毛巾,一根根地擦拭餘可優的手指,動作輕柔緩慢,看得出她極為小心。

李亞芬有些看不懂這個女人,她對餘可優的關心、照料,已經遠遠超出了老師對學生的範疇,自己原以為她是想攀附餘國光的關係,可現在看她對餘可優所做的事,若是沒有足夠的感情怎麼可以做到這般地步?

“蘇老師今天沒有課嗎?”

蘇翌庭仔細擦去餘可優指尖的血跡,平淡地解釋道:“聽到小優出事,我就請假了。”

“哦……”李亞芬的目光有意無意地瞟過蘇翌庭紅腫的眼睛,“要不我自己來吧。”

“不用了。”蘇翌庭把毛巾浸入盆裡,搓了幾下再絞幹換了隻手繼續擦著。

若說蘇翌庭做了這麼多卻一無所求,李亞芬還是堅決不信的。

疑問太多,實在忍不下去,猶豫著開口:“蘇老師對優優太好了。”

蘇翌庭一時不明白李亞芬的話,頓了兩秒,才知道話裡有話。的確,她到了醫院以後眼裡只有餘可優,差點忘了在這裡有資格照顧她的人只有李亞芬,而自己作為她的老師,又能算得上什麼?

“我……”蘇翌庭嘴唇輕抿,她想照顧餘可優一直等著她醒過來,可她沒有理由賴在這裡不走。

她只是餘可優的地下情人,她們的關係見不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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